夜黑星稀之下,冷風吹得滲透人骨髓,那棺材裡面竟然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深吸一口氣,才用鏟子輕輕挖開棺材。
棺材蓋子一開,我就倒吸一口冷氣。
那裡哪還有什麼女孩的屍體?偌大的棺材裡是密密麻麻的黑蛇。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一陣陰風就從背後襲來。
一個戴著黑色頭套的男人拿著砍刀直接沖了過來。
我轉身就跑,男人在我身後窮追不捨。
直到路過野地的時候,山壁有一個縫隙,我才逃掉。
男人因為身材高大,根本穿不過縫隙。
到家的時候,我爹正坐在門口叼著煙袋。
他吧嗒了一口煙:「咋?被鬼攆了?」
我咽了口唾沫:「爹,有人要殺我。」
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鞋子上的泥:「回去睡覺吧,沒事了。」
我戰戰兢兢地回了自己屋子,卻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隔天一早,我就被村子裡的聲音吵醒。
村裡的人圍著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男人嚷嚷著:「你們這群傢伙,把我女兒弄到什麼地方去了?!」
「老子要是找不到女兒,就活劈了你們!」
村長站在男人面前:「兄弟,說話可要講證據,我們村子裡可沒看到你女兒。」
「要不你說說你女兒什麼樣,我們大伙兒也好幫著找找。」
男人這才算火氣小了一些。
根據他的描述,他丟的女兒,可不就是那個腳上掛了鈴鐺的小女孩。
村子裡的人面色古怪,卻都對著男人搖頭:「兄弟,這一個小女孩要是來了村子,我們肯定能看到。」
「可我們都沒看到,這孩子保不齊就是去了什麼地方。」
村長看了一眼男人:「這世道亂,要是什麼山貓野獸……」
說到這裡,村長就閉口不談了。
男人氣得直發抖,我爹卻幾步走了上去,告訴男人,不要著急,先到我家坐坐。
村子裡的人,也會幫忙一起找的。
吃過晚飯的時候,我覺得一陣眩暈。
做夢的時候,我看到了一條大蛇,大蛇告訴我,村子裡不太平,趕緊走。
我在睡夢中驚醒,想要起夜,卻發現腳下有些黏膩。
我向地下看去,就看到了大片的血跡。
我一抬頭,就看到遍地都是被開膛破肚的蛇。
那個跟著我回家的男人面色凝重:「娃娃,這裡有妖怪!」
5
我和男人往外走,整個村子裡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全村的路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蛇,只不過這些蛇已經被開膛破肚。
滿地的蛇血踩上去都覺得黏膩膩的,讓人渾身不舒服。
男人咽了一口唾沫:「娃娃,你們村子出什麼事兒了?咋這麼多蛇?」
我把我娘被流浪漢玷污的事情,還有村子裡死女人的事情都講給了男人。
男人聽得頭皮發麻,說我們村子這是遇到大事兒了,保不齊得人死絕了,才能罷休。
我白了男人一眼,心裡罵道:「你們村才死絕了!」
男人看出了我的不滿,給我解釋:「俺也是聽別人說的,蛇這種東西通靈,要是報仇,那必須得絕戶。」
我不再理男人,而是跟著男人的身後,向著村外走去。
此時的萬春樓仍舊燈火通明,只是景象和我之前看到的不一樣。
閉上的窗子裡,能看到小孩子的身影。
每一個房間都有不止一個孩子,噌噌噌地來回跑。
甚至其中一個房間,我還聽到了哐啷啷的鈴鐺聲。
男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徑直就要往萬春樓里去。
我趕忙拉住他,男人噌的一下火氣就起來了:「放開我,老子要去找自己的閨女!」
我用盡了力氣,才拉住男人:「你看看,這地方不覺得邪性嗎?」
男人哼了一聲:「不就是青樓,有什麼邪性的?」
我指了指窗戶,一些孩子已經坐在了男人們的大腿上推杯換盞。
我壓低了聲音:「哪兒他媽有青樓是孩子接客的?」
「何況這荒郊野嶺,怎麼會有青樓?!」
我說完這句話,男人立刻打了一個哆嗦,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
不過男人愛女心切,還是打算往裡走。
我也跟著男人一步一步往裡走。
可一進了萬春樓,男人就消失不見了,我的面前也出現了一條昏暗的長廊。
按理說,萬春樓四通八達,不會有這麼一條沒有岔路的通道。
可如今,我身後竟然出現了一面牆,能走的路,只有前面。
那通道的盡頭,是兩盞昏暗的大紅燈籠。
陰風一吹,那大紅燈籠就吱呀呀地搖曳,仿佛是閻王的催命符。
我壯著膽子往裡走,就在推門的一瞬間,我呆住了。
那是一個絕美女人的背影,一襲白紗,隱隱約約能看到那細膩的肌膚。
可那女人的背影,竟然和我娘一模一樣!
我一聲驚呼:「娘!」
可聲音到了喉嚨里,怎麼也發不出去。
只聽見那女人反而開口了:「我美嗎?」
那聲音也和我死去的娘一模一樣!
我嚇得魂飛魄散,轉頭就往外跑。
一步跨出房門,四周的景色劇變。
等我看清,四周已經變成了一座衰敗數十年的老舊青樓。
斑駁的牆壁上,還潑灑著乾涸了的人血,地上是一根根落滿了灰塵的人骨。
我一回頭,那個蒙面的男人,就揮刀砍來。
我嚇得慌忙閉眼,等再一睜眼,已經天光大亮。
橫樑上,滴答滴答地流著什麼液體,滴到了我的腦袋上。
我用手一抹,雙手殷紅,竟然滿是鮮血。
等我再一抬頭,就發現,尋女的男人,人頭被掛在了房梁之上!
6
我從萬春樓逃回去的時候,村子裡一切平靜,仿佛什麼也沒發生。
那些蛇的屍體已經不見了蹤跡,唯獨村民們都是臉色慘白,仿佛身體透支了一般。
剛到村口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一個拉著籠子的男人。
我好奇地觀望,男人笑道:「看啥呢,娃娃,叔叔是來收豬的。」
我一時摸不著頭腦。
我們村子裡不養豬,向來也沒有什麼收豬的人。
可如今這個男人拉的籠子,看起來起碼要有兩頭大肥豬,車轍的印子都很深。
我想要往籠子裡看,卻被男人擋住了。
我敲了敲籠子:「既然是豬,為啥這豬沒動靜?」
男人笑了:「這幾十里路,肯定要把豬麻翻了再走,要不豬一動,多大的力氣能把它們弄回去啊。」
我還想再問,我爹就陰沉著臉出現在我的身後。
他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回家。
一到家,我爹就狠狠地踢了我一腳:「昨晚死哪兒去了?」
「你別出去了,什麼時候老子的氣消了再說。」
我爹把我軟禁在屋子裡,顯然是和我生氣了。
我剛要承認錯誤,剛剛看到的收豬的漢子就到了我家的門口。
他笑眯眯地給我爹留下一吊錢,我爹收了錢,就讓他趕緊走。
我一個人在屋子裡琢磨著:「到底是啥時候養豬的呢?我咋不知道?」「看樣子,我爹也養了,難不成之前我吃的豬肉,就是爹養的?」
我看了爹一整天,都沒什麼異樣。
直到晚上我睡著了,後院裡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了院子裡多了幾個人。
他們和我爹站在一起,看起來和我爹非常熟絡。
只是他們聊的什麼,我根本聽不懂,竟是些山林里的黑話。
甚至很多黑話,我在獵戶和市井裡也沒聽過類似的。
可這些男人,我越看越眼熟。
直到一個大鬍子的男人點燃了煙袋,我才想起。
這根本就是當初玷污了我娘的流浪漢。
一瞬間,我就雙眼通紅,想要和他們拚命。
可下一秒我就冷靜了下來,我爹還在那裡,而且他們人多勢眾,我根本鬥不過。
剛想到我爹,我忽然又是一陣脊背發涼。
難不成,我娘的死,和我爹有關?
他們聊了一會兒就散了,我趕忙回到自己的房間假裝睡覺。
我爹來看了一次,發現我睡熟,才再次去了後院。
我重新到了後院,這次發現,那個收豬的屠戶就在我家的後院裡。
他的旁邊放了一個比白天的還要大的籠子,看起來沉甸甸的。
我爹和屠戶去前面取錢,我就從房間裡繞出來,偷偷到了籠子旁邊。
籠子旁邊掛著一個帳本,上面寫著的是收豬的數量。
我只是簡單地看了一眼,就發現我爹竟然賣了十幾次豬。
賣豬的時間,一部分是在我娘在世的時候,一部分是在我娘去世以後。
而我記憶里,我爹和我娘吵得最凶的時候,倒是沒看到賣豬。
我趁著爹和屠戶還沒回來,悄悄地敲開了籠子的一角。
只一眼,就讓我畢生難忘。
那裡面躺著十幾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其中一些還活著,可已經被麻翻了。
還有幾個,腦袋都被砸爛了,身子被開膛破肚,手腳都被砍起來單獨放著!
7
這件事成了我心中的夢魘,連續幾天我都睡不著覺。
直到幾天後,萬春樓燈火通明,我爹再次去了那裡,我才偷偷地溜到了自家的地窖。
那裡面是一個年紀和我母親相仿的女人,她遍體鱗傷。
看到我的第一眼,她就將自己懷裡的饅頭掰了一塊給我:「你也是被騙來的吧,這裡沒吃的,給你一塊。」
我搖搖頭,打算帶她離開。
她警惕地看著我,直到確認我就是一個孩子以後,才放下心來。
離開的路上她告訴我,她叫秀雲,是城裡的女人。
來到這裡,是為了尋找自己失蹤的孩子。
她調查這裡很久了,村子裡的人將菜人當成了發財的方式。
他們從周邊的城市擄走小孩子,然後當成豬賣給屠戶。
這些孩子會被帶到集市上,當成菜人。
只不過,豬在集市上,都是切割好了出售。
而菜人是活著……
我聽得膽戰心驚,一瞬間,就想到了我爹。
秀雲說:「你爹就是第一個做這個買賣的人,他賺了很多錢,所以你才衣食無憂。」
我失魂落魄地送走了秀雲。
關於我娘的事情,秀雲並不知道,但是我卻已經有了一定的猜想。
也許,我娘的死,和我爹的關係很大,也和菜人的關係很大。
第二天,我爹回來的時候,面色慘白,渾渾噩噩地倒頭就睡。
我爹睡了三天還沒醒。
直到第四天的時候,我爹才睜開眼。
而這一天,村子裡也發生了大事。
秀雲回到縣城以後,就報了官,官差帶著武器來了村子。
村子裡的人並不理睬官差,只說自己是本分的種地人。
最後,官差抓了兩個村子裡的人,打算沉塘。
沉塘那天村子裡圍滿了人。
官差帶有警告意味地看著村子裡的人。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官差不可能抓光一整個村子,只能殺雞儆猴。
兩個被五花大綁的人一邊喊著冤枉,一邊看向了村子裡的人。
然而,村子裡的人卻都眼角帶笑。
我一瞬間就明白,死人了好,死人了,賣菜人的錢,就能少分一份!
我就站在岸邊,看著兩個大活人被直接沉塘。
水沒過頭頂的時候,兩個人的喊聲也不見了,只剩下咕嚕嚕的氣泡聲。
約莫半個時辰,官差才打算抬起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