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敘一把攥住我,推進自己懷裡,下一刻劈頭蓋臉的訓斥便落下來,
「你手機呢!出了事為什麼不打電話!非得等我找你!這麼大個醫院,你瞎轉悠什麼!」
我人被罵傻了。
爸媽都沒用這麼疾言厲色的語氣跟我說過話,梁敘就用了。
我撇撇嘴,壓下去的驚慌頃刻爆發,混雜委屈變成眼淚,成串淌下來。
天知道我當時都嚇傻了,人們下車,吵作一團,有的還動手打起來。
我捂著流血的額頭孤零零站在路邊,直到 120 來,還擔心他們沒看到我,會把我丟下。
梁敘的衣服上有我買的花香洗衣液的味道,我把臉埋在他襯衣上,抹了抹鼻涕,悶悶道:「梁敘,你別罵我了,我可害怕了。」
梁敘氣息一滯,大手慢慢蓋在我頭頂,「醫生說多久來換藥?」
「8 號。」
因為受傷,我請了病假,可以一周不去幼兒園。
園長在電話里對我表示了慰問,還說我工作辛苦,這次帶薪休假。
於是我徹底成了米蟲,因為頭疼,精神頭不太好,總愛睡覺。
不知是不是錯覺,梁敘睡覺時間也變多了,抱著我,可以從中午睡到黃昏。
某天晚上,閨蜜給我發了一個文件,點開一看:俘獲男友的 99 種技巧。
「上次害你被梁敘罵,送你本秘籍將功補過。」
之前我一直覺得沒必要。
畢竟我這麼可愛的人,他怎麼可能不喜歡呢?
直到昨天,梁敘親口問我:「你懂什麼是愛嗎?」
我心裡直犯嘀咕,也許梁敘真的不愛我。
應該添點柴了!
1.為他親自下廚。
好的,pass。
2.多了解他的愛好,與他有共同話題。
好的,在設計圖里找 Kitty 貓,pass。
3.不要輕易提分手,哪怕開玩笑都不行。
好的,pass。
4.對他溫柔。
床頭柜上放著紅包封皮,中性油筆寫得歪歪扭扭五個大字「梁敘王八蛋」還在上面。pass。
5.……
後來我睡著了,醒來時,手機整整齊齊放在床頭柜上,梁敘坐在一旁看書。
我抹了把口水,隔著梁敘爬過去夠手機。
身體擋住了他看書的視線。
梁敘嘆了口氣,「如果你想看那個文件,我勸你還是算了。」
我拿著手機,問:「為什麼?」
梁敘合上書,將我拉到身邊,「這些攻略放在你身上,是讓男朋友分手的 99 種技巧。」
我想了下,撤回手,轉而拽住他睡衣帶子。
「我覺得還是簡單粗暴一點有效。」
梁敘看著我,嘴唇緊緊抿起,眼神漸漸變得炙熱。
「你頭不痛了?」他摸了摸我的傷口。
我甩開擋在臉前的髮絲,人撲在他懷裡,笑嘻嘻的,「梁敘,讓我來疼愛你。」
他嗤了一聲,壓根沒聽我的鬼話,三下五除二剝了我拉進被子裡。
第二天一大早,我還在睡夢中,聽到梁敘接了個電話。
沒說兩句,就去了客廳。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我,這事不簡單。
我溜達到客廳,通話正好接近尾聲。
「有時間見一面吧。」隱約聽見那頭是個女人。
梁敘背對我站在陽台,「好,我訂位置。」
他掛了電話,回頭看到我,情緒並不高漲。
我攤開雙手,「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梁敘沉默了半天,說:「沒有。」
好。
很好。
背著我吃獨食了!
晚上,我跟姐妹去了搖滾音樂節。
激盪的聲音撞擊著神經,讓人陷入狂歡的海洋。
閨蜜問:「你家梁敘呢?」
「不知道。」
想起那事我就堵心,所以乾脆不想。
我喊得聲音嘶啞,音樂節將近凌晨才結束,中間有不少帥哥來搭訕,都被閨蜜擋在兩米之外,笑著說:「名花有主,不好意思。」
我自信心爆棚,「你看!我一點都不愁沒人愛。」
閨蜜翻了個白眼,「你這樣的戀愛腦,除非遇到靠譜的,否則隨便一個渣男就能把你耍得團團轉。」
閨蜜的男朋友開車來接她,好心地把我送回小區樓下。
這個時間,只有 24 小時便利店還在營業。
我推開門,在某衛生用品前站了一會兒,然後在營業員「我懂你」的目光里,轉身去了保鮮櫃,彎腰挑了兩盒鮮牛奶,一盒雞蛋,轉頭在營業員差異的目光里,指著小包裝東北大米,「你們這個怎麼賣?」
他不好意思笑笑,「這個是贈品。」
我眨眨眼,營業員的臉紅了,幾分鐘後,我如願以償地抱著贈品推開了便利店的門。
梁敘家裡沒有點燈,所以我壓根沒期望他能回來。
跟女人吃飯,還瞞著我,等著吧!吃完飯就跟他分手。
剛進屋,黑燈瞎火的,一個人就把我抱住,反身抵在防盜門上。
哐當!
門重重摔死。
東西掉了一地。
「啊啊啊啊唔唔——」
我摸手機的手突然被鎖住別在身後,「悠悠,你去哪了?」
我愣住不動了,是梁敘的聲音。
他喝了酒,屋中瀰漫著淡淡的酒味。
梁敘高大的身軀壓在我身上,唇湊在耳邊,帶著懲罰意味咬住,「你,去哪了?」
我咽了口唾沫,緩緩抱住梁敘的腰,慢慢試探道:「你喝酒啦?」
他低著頭,埋在我脖子下,一言不發。
似乎……心情不太好。
「啊!別!」
他的手伸進我衣服下面,熟練地拉下裙子的拉鏈。
「梁敘!我累了!我不想!」
他手一頓,呼吸熾熱地僵在原地,半晌語氣冷漠:「我你玩膩了是嗎?」
「以前不走心,現在連腎都不走了,是嗎?」
玩?
玩?!
梁敘他瘋了?!
他嗤笑一聲,挑著我下巴不由分說地吻住,撕咬研磨,「那你想幹什麼?分手嗎?」
按照以往的脾氣,我肯定會理直氣壯地發脾氣說:是!
可莫名地,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我,不要挑釁獅子,會死得很慘。
我咽下即將出口的話,小心地抱住了他,拍拍梁敘的背,輕聲問:「你吃飯了嗎?」
他動作猛地頓住,沉默了半晌,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四年了,秦悠悠,這是你第一次問我吃沒吃飯。」
語氣里還有點……淡淡的欣喜是怎麼回事?
只是這話說得我好愧疚。
好像……確實如此。
「那你吃飯了嗎?別矯情!餓了就說!」我學著梁敘訓我的樣子回敬他,別提多暢快了。
梁敘瞬間答道:「沒吃。」
那他跟女人出去幹什麼了?
回來還要我給他做飯,那就勉為其難做一次好了。
想到這,我突然尖叫一聲,推開他,「我的雞蛋!!!」
梁敘被我推得倒退幾步,啪嗒,摁亮了燈。
我暴露在燈光下。
腳踩黑色小高跟,抹胸蓬蓬連衣裙,脖子上戴了個精緻的鎖骨鏈,頭髮捲成嫵媚多姿的大波浪。
還畫了一個……清純甜美的……綠茶妝。
他倚著牆,層層烏雲逐漸蓄滿眼底,厲聲道:「秦悠悠!」
我抱著碎裂的雞蛋,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頭望他,「怎麼了嘛……」
閨蜜說,柔弱攻勢,無人能抵。
梁敘揉了揉太陽穴,冷著臉做了讓步:「算了,把衣服換下來。」
他喝了酒,陷進沙發里,閉上了眼。
我敢確定,如果我再多說一句廢話,他會把我扔出去,但是我有事必須要說。
我拎著大包小包站在玄關,喏喏道:「我……把腳崴了……」
梁敘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半天,半天低罵一聲,拉著我摔在沙發上。
我以為他要狠狠地教訓我,誰知道梁敘只是把我抱在腿上,從柜子里拿來一瓶跌打扭傷膏替我按摩。
屋裡靜悄悄的,不時傳來我小聲的抱怨。
我攬著他脖子,心裡某個柔軟的地方開始劇烈跳動。
這是第二次了。
梁敘臉很近,輪廓堅硬,鼻樑高挺,一雙眼睛尤其勾人。
我還在小聲抱怨:「你回來也不開燈……」
他側過頭,像我壓來,「你哪那麼多牢騷?」
我斜著身子拉開距離,臉頰滾燙。
「好好給我揉腳,等我不疼了,就,就給你做飯。」
梁敘頓了下,一笑,嗯了一聲。
我沒問那個女人是誰,現在站在鍋邊,一邊查教程,一邊抓了把贈品米,扔進滾開的沸水,攪了攪,然後,撿了摔破的雞蛋,放進去。
梁敘坐在桌子前,問:「你想做什麼?」
「酒釀蛋花湯。」
「哪來的酒。」
我蓋上鍋蓋,笑嘻嘻地說:「你肚子裡有啊。」
梁敘,「……」
我叼著一袋新鮮的牛奶,倚著料理台,一邊等飯,一邊切到微信介面跟閨蜜聊天。
「你說那個女人會不會是他前女友?」
閨蜜:「如果回來心情不好,那應該是。呸!渣男!你在哪?」
「我給梁敘做飯呢!」然後我還發了個開心的表情,「他終於肯吃我做的飯啦!」
閨蜜:「你確定不是他心裡有鬼,才對你百依百順?」
我說:「攻略上說了,要理解男人!不該問的絕不多問。」
閨蜜:「理解不是讓你這個時候用的!秦悠悠你有毛病吧!」
閨蜜:「秦悠悠,你人呢?說話!」
我:「酒釀蛋花湯需要放糖嗎?白糖紅糖?」
閨蜜:「滾……」
不出意外,飯搞砸了。
梁敘在湯里挑出了一塊碎掉的雞蛋皮,淡定地放在紙巾上,「沒關係……問題不大——」
嘎嘣。
我聽到了他嚼碎沙子的聲音,一拍腦門,「完了,我忘了淘米。」
梁敘點點頭,「還行……能吃。」
他在我侷促的目光里,把粥喝完了,表情跟吃我當年做的愛心套餐時,如出一轍。
我等著他說:「做得挺好,下次別做了。」
梁敘卻站起身,走到廚房把碗洗了,回來說,「不早了,洗洗睡吧。」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秦悠悠這輩子,也能憑本事把飯灌進梁敘胃裡!
這就是奉獻的力量嗎?
他被我感動到了?
那不妨再多奉獻一點。
「梁敘!」我歡欣鼓舞地喊了一聲。
他在浴室門口停住,回過頭看我,「怎麼了?」
「我給你洗澡吧——」一邊說一邊蒙頭往裡沖。
梁敘一巴掌抵住我腦門,推開,「滾。」
第二天,當手機接連收到十幾天微信轟炸時,我就知道,那個只會吃喝拉撒的閨蜜睡醒了。
「啊啊啊啊!徐生年向我求婚了!!!」
我半眯著眼,看了半天,突然坐起,「啊啊啊啊!他向你求婚了!」
梁敘被我窸窸窣窣的動靜吵醒,看見我興奮地在床上打滾,還跟閨蜜嘰嘰咕咕發語音,順手把我撈過去,「怎麼了?」
我激動地把手機螢幕貼在梁敘臉上,「徐生年求婚了!嗷嗷嗷!他求婚了!」
梁敘表情有剎那的空白,他問:「徐生年是誰?」
「我同學啊!嚶嚶嚶,好開心好開心!!!」
梁敘猛地把我推倒,臉色陰沉,
「秦悠悠,你再說一遍!誰跟你求婚了?你再笑一個試試!」
手機咚地掉進床縫裡去,我蒙圈地眨眨眼,半晌回過神來笑得縮成一團,「哈哈哈。」
梁敘臉色更難看了,「秦悠悠!」
我吧唧在梁敘臉上親了一口,「我說徐生年跟我閨蜜求婚了,我的呢!我的呢!我也要!」
梁敘一怔,撐起身走出去。
生氣了?
我抿著嘴,認真思考要不要哄這個炸毛獅子。
誰知梁敘去而復返,一沓文件扔在床上。
「銀行卡,房產證,戶口本,還差你身份證,秦悠悠,現在起來,跟我去你家見家長,過戶。」
我傻了,「今天結婚嗎?」
「你要願意,可以。」
我呆愣愣地拿過手機,摁下語音錄入,下一秒:「啊啊啊啊啊梁敘也跟我求婚了!!!」
可我沒那麼貪心,抱著梁敘笑嘻嘻地說:
「不用啊不用啊,你跟我回家見爸爸媽媽就好了,我戶口本還壓在他們手裡。」
一個小時候,梁敘塞了滿滿一車補品,帶著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坐在副駕駛,臉上愁雲密布。
因為我把語音發到了幼兒園 300 人的大群。
閨蜜笑瘋了:「秦悠悠你是不是有病哈哈哈哈哈哈,你快聽,你高興得像個尖叫雞哈哈哈哈哈!」
群里一堆恭喜我的人,連一向高冷絕情的食堂大媽都發了個「點贊」的表情。
我 emo 了……
爸媽一早就知道我和梁敘的事。
畢竟四年下來,總有撞上我跟梁敘在一起的時候。
這次「准女婿」正式登門,二老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午餐。
他們很喜歡梁敘,比我更喜歡。
吃完飯,梁敘無視我想讓他出去遛彎的想法,一臉嚴肅地對我爸說:「叔叔,有些事,我能跟您談談嗎?」
我爸很意外,點頭,讓梁敘跟他去了書房。
大概過了 1 個小時,書房門開了,我湊過去,「你們說什麼了?」
我爸看了我一眼,明顯沒有了進門前輕鬆愉快的感覺。
不是吧……
我們……
「我們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梁敘臉一黑,「別瞎想。」
臨走前,我偷偷把我爸叫到一邊,「梁敘和你說啥了?」
爸爸摘下老花鏡,「他會告訴你的,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斷力。」
「你和媽媽同意了?」
爸爸笑眯眯地背著手:「我們尊重你的決定。」
回去的路上,我再也忍不住了,「梁敘,你快告訴我!到底是什麼秘密?」
他握著方向盤,說:「悠悠,我想帶你見一見我的父母。」
見父母很正常啊,我點點頭。
然後梁敘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話:
「如果在那之後,你依然選擇跟我結婚,我們就去領證。」
一家高檔餐廳里,我見到了梁敘的母親。
一個美麗妖嬈的女人。
我道了好,遞上精心準備的首飾,本能地四處張望。
梁敘媽媽笑著說:「不用找了,今天只有我。」
我用疑問的目光看著梁敘。
他毫不避諱道:「我父親身體不好,輕度抑鬱,住在郊外,不怎麼見人的。之後我會帶你去見他。」
梁敘媽媽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其實我不贊成你們兩個結婚。」
我緊緊攥著餐巾紙,「阿姨,我——」
「不是你的原因。」他媽媽輕啜一口,帶著珠寶戒指的手隨意勾住高腳杯,「他跟他爸一樣。不適合結婚。」
「媽,這是第一次見面。」梁敘發出了淡淡的警告。
梁敘媽媽勾了勾唇角,「你想聽我說什麼?你們兩個百年好合嗎?我當初嫁給你爸的時候,許多人這麼說過,有用嗎?」
她淺色的眼睛看向我,「他爸當年跟研究院同事,跑項目跑到荒無人煙的地方,我懷著老二,半夜早產,差點死家裡。這點事,我恨他一輩子。」
梁敘聽著,一言不發。
我在餘光里,第一次看見梁敘像個等待審判的犯人,無悲無喜,一身死寂。
他媽媽打開了話匣子,「後來,我被鄰居送到醫院,生下老二後的第十天,我出院的時候,他爸衣衫襤褸地回來了。」
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個雨夜,我守著蛋糕等啊等,看秒針一點點走到一天的終點,然後,自己吹滅了蠟燭。
梁敘媽媽笑了,「看你這個表情我就知道,你懂我。我提出離婚,他爸不同意,跪著一遍遍求我。後來就換上了抑鬱症,不能再受刺激。我不得不說,他是個懦弱的男人,如果當初放手,我還能高看他一眼。」
我突然想起那天,梁敘回來時,我對著他大喊: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