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走出審訊室,我繃緊的神經才放鬆下來。
我沒對警察撒謊。
所說的話句句屬實。
只除了一句。
腿上的傷痕是我故意劃的。
新鮮的血液順著小腿流淌而下,燙得阿陳鬆開了手。
成蟲懼水。
與此同時,阿陳眼眶內的幼蟲淅瀝瀝往下掉,乳白肥胖的身軀在聚成一灘的血液里蠕動。
黑色的瞳孔是它們尾巴尖的顏色。
我扔了斧頭,捂著傷口往後退,沒讓阿陳的皮膚破損,幼蟲不會衝著我來。
阿陳瘦如骷髏的手抓到了斧頭。
皮內的身軀一圈圈蠕動,繩子像有意識一般從他身上滑落。
黑黢黢的眼眶倏然轉動,對準的是老張所在的方向。
他四肢著地,已經放棄模仿人的走路形態,像蛇爬行似的竄得飛快。
老張撈起鏟子緊緊攥住,眸光陰冷,轉眼間攻守易勢。
剩下的就像我所說。
我趁機逃跑,順著山坡往下滾,在一個有信號的角落報了警。
警察的人先是按照我說的方向,找到了後備箱裡的受害人。
老張沒埋好,也是這人命大,竟然還有半口氣。
再回到山頂。
老張已經死了。
16
我對老張說的話大部分都是真的。
也只有一句假話。
「母蟲在阿陳頭顱里。」
屍蠹的母蟲一向藏得最深,這種生物又極其罕見,我根本不知道母蟲會在哪裡。
就算知道在哪兒,告訴了老張。
他從面相上看就是卸磨殺驢的人,怎麼會輕易放過我。
無非是先解決阿陳,隨後解決我。
他嘴上說著兄弟情深,其實根本不在乎阿陳的命。
不然怎麼會讓我拿斧子去試探阿陳,只不過是擔心我告訴他的救命方法有假罷了。
「頭顱水分含量高,又有營養。」
因此,母蟲不一定在顱骨內。
但幼蟲和蟲卵一定在。
老張劈開阿陳的頭顱,涌流而出的必定是白茫茫的屍蠹幼蟲以及細小的蟲卵。
只要老張身上有傷,蟲卵就會拚命吸食他的血液。
而不受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宿主破損的屍蠹也需要一張新的皮。
當然。
誰輸誰贏對我來說不重要,只要他倆打起來,我就能跑。
不過對於老張,不管輸贏,都是必死的局。
誰讓他敢拿煙頭燙我。
17
安全局接收了老張的屍體。
接下來的工作會有特殊人士對他進行處理。
我雇了個司機,現在出行都有專人接送。
同時,我的算命小攤也越來越紅火,甚至被邀請上一檔戀綜。
「女二命犯紅艷煞,得多小心身邊的人啊。」
「男一對女三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怎麼可能!男一的面相一看就是 gay 啊!對男二有意思還差不多!」
「不好意思,男一是當紅小生嗎?啊,還沒出櫃是嗎?不好意思啊。」
我在網上被黑出圈,男一的女友粉天天來罵我搞封建迷信。
直到女二被曝與知名男星戀愛, 同時該男星被挖出在圈外早已結婚,有一子一女。
而男一和男二在酒店下被拍到親密接吻照, 八卦新聞滿天飛。
所有人清一色改口, 叫我:大師。
找我算命的人越來越多。
直至最近, 我發現一件怪事。
「你說, 連著三個姐妹來找你算命, 都是七天內死亡的命數?」
我師父皺眉。
我臊眉耷眼,「是呀, 都是本地醫院的護士。」
「師父,我是不是出毛病了啊。」
「我都遵守規矩的, 不該說的一句沒說, 只稍作點撥而已。」
我師父嘆口氣。
「可能是一起遇到車禍, 這種事情也是正常的,當時地震那會兒, 我也懷疑過自己, 後來才知道是地震。」
聽完我師父的話,我點點頭, 仍覺得有些心裡發慌。
總覺得有哪裡被忽略了。
直到那天在街上遇到沈隊。
他看見我還是不高興的嘴臉, 氣鼓鼓像河豚, 濃眉翹到天上去。
我突然靈光一閃:
「你給那個後備箱裡的人做筆錄了嗎?」
「都交給特事局了啊。」
他道。
18
後備箱裡的人叫崔鑫。
老張和他爭鬥期間, 後背被他撓了一道口子。
他也傷害過屍蠹的宿主, 因此身上也存在屍蠹蟲卵。
手上夾了支煙點燃,若有若無地解釋一句:「後備箱裡裝了些老家帶來的特產。」
「能我」所以從始至終——
阿陳體內根本不可能找到母蟲。
而崔鑫早就該死了,體內的母蟲替他吊著命, 直到瞞過醫院的檢查,才開始大範圍繁殖。
他在醫院裡住了半個月, 前前後後有四個護士替他扎過針。
扎針也算破壞宿主的身體,會被蟲卵寄生。
而其中三人恰好都是好姐妹, 搶到我的號立馬約著一起來算命。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特殊事件處理局的高層親自來我家道謝。
「姜大師, 這次都是我們的疏忽,差點造成大事件。」
他挺著啤酒肚不停抹汗,「底下的人都以為母蟲肯定已經被燒死了,誰能想到那玩意兒這麼機靈,選了個最隱蔽的人身上待著!」
「幸好發現得及時啊。」
他一陣後怕。
我也有些心有餘悸, 「是啊, 也是我做事不夠謹慎, 幸好沒有人員傷亡, 那也是四條人命呢。」
「何止啊!」
「大師您不知道!醫院會定期獻血,那幾個護士前幾天都剛剛獻過血,要是沒及時發現……那我這職位可就不保了, 搞不好還得進去呢!」
他越說臉越白, 連聲誇我是他的福星。
「這次應該都處理乾淨了吧。」
「當然,當然!處理了崔鑫之後, 其餘人身上的白點都消失了, 其他相關人員也全部排查了一遍,這次肯定不會出問題了!」
啤酒肚掏出面錦旗塞給我,上書:三好市民。
接過錦旗的同時,一縷金光沒入我的眉心。
是功德金光!
我掩住喜悅, 將啤酒肚送到門口,道:「有人來接你我就不遠送了。」
啤酒肚詫異地四處望:「門口沒人啊,大師你這也能算出來?」
我望著門口佝僂的老婦。
我好像……
能看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