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了後,我終於如願大學畢業,也來城裡參加了工作,父親卻一天天地老了,他的腰早早地被苦難壓彎了,他的眼睛早早地渾濁了。 我結婚的時候,他把全部積蓄兩萬塊(約9.2萬台幣)給了我,還很愧疚地說:仔子,爸沒用,沒存到多少錢,這點錢你拿著,別嫌少。
結婚當天,他嫌自己寒磣,不肯來參加,是我和老婆到老家,非把他接來參加了婚宴,他喜得眼圈都紅了:仔子,你們以後好好過,不要管我,我一個人還動得了。 我說:那怎麼行,爸,以後您就等著享福吧。
可是,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婚後我很快被生活、工作的瑣事所淹沒,回老家的時間長了很多,剛開始是一星期帶著老婆回去一次,後來就是一個月一次,再後來有了孩子,就回去得更少了,甚至兩三個月才回去一次。 每次回家,父親都喜得什麼似的,恨不得把地裡的蔬菜、水果,腌的臘肉、香腸全都塞滿我的後備箱。 我每次給他錢,他都不肯收,都是我們臨走時非要放在桌上的,他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咱不用花啥錢,地裡都有吃的。
兒子放暑假的時候,是父親最快樂的時光,小傢伙天天跟在他後面,一起去菜地,一起去魚塘,餵雞養鴨,每天都歡聲笑語。 這幾年,兒子上高中了,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可以經常回老家陪他,他總是念叨著要看孫子,我們給他買了個手機,可惜他的耳朵背得厲害,根本聽不見,最後我們也只得放棄了與他打電話的念頭。
我回老家去看他,也為自己忙於工作忽視了他而感到愧疚,他總是大度地說:沒事,仔子,工作事大,我這不好好地嗎? 去年,想到父親已經七十多了,身體也一年不如一年,他一個人在鄉下老家,我總歸是不放心,就提出把他接到我家一起住,天天在一起放心些。
可父親怎麼也不肯:我在這住挺好,你們放心,不要老擔心我。 其實我知道父親就是怕影響我們的生活,就是怕自己給我們帶來麻煩,每次我回家,他喜悅的表現,都讓我可以想像得到,平時他多麼挂念我們,可是他不肯說,也不肯和我們在一起住。 慢慢地,我也就心安理得地讓他一個人在老家生活了,除了經常往他卡上打錢,其他的都沒想著去做。 記得還是兩個月前,我回家,父親說起了他這一輩子,都沒去過北京,想看看天安門。 當時我就說:爸,等我今年8月份休年假,就帶您去北京,去看天安門,還有故宮、頤和園,北京好玩的多著哩。
聽得父親兩眼放光,他一定在心裡默默地期盼早一天見到天安門吧? 想到這裡,我深深地自責,父親操勞了這一輩子,我為什麼就沒想著早點帶他出去旅遊、早點帶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