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有點無語了。
他到底是什麼物種?怎麼聽不懂人話?
我耐著性子開口。
「說完了沒,說完就滾,我不喜歡你。」
他攤手:
「行行行,你不喜歡我,那我喜歡你,算我追你,好了吧?」
「我不接受。」
說完,我端著盤子想走。
跟他待在一起,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被污染了。
他拽住我。
「別走行不行,給我個機會?」
我一手端著盤子,一手又被他牽制,無法脫身。
仿佛又回到了我軟弱到任他欺負的那天。
我長出一口氣。
咽下心中泛起的酸楚。
正想直接把飯潑他身上算了。
體不體面的。
都不如痛扁渣男重要。
「嘶……」
陳易的痛叫拉回我的注意。
不知不覺間,季學長走到了他身後。
狠狠握住他的肩膀,讓他失力,從而鬆開我。
「你沒聽到她說不接受嗎?」
「你連尊重都做不到,還說喜歡?」
陳易面色不悅:
「你特麼誰啊……」
話音未落。
「啪」的一聲——我的巴掌落在他臉上。
我用了狠勁。
左右開弓,連扇了他兩個巴掌。
動靜不小。
周圍已經有人在竊竊私語了。
「什麼情況,痛打渣男?」
「哎這男的蠻眼熟嘛,老在互助牆上發照片的那個暴露狂?」
「好像是,但我記得他女朋友不是這個女生啊。」
「有女朋友還出來勾搭別人,真是渣男啊,挨打也活該!」
對。
陳易曾經幫過我,我很感激他。
但他也仗著我的喜歡,認為我不會離開他,就對我惡言相向,貶低我的個人價值。
所以,到今天這個地步。
全部都是他活該。
我擦擦手,開口:
「聽見了嗎,你活該。」
13
路上有些尷尬。
我和季俞不是太熟。
剛才的事,我一時不知道該說「謝謝」還是「抱歉」。
季俞好像能看出我的心事。
他停下腳步,問我:
「因為剛剛的事感到不自在嗎?」
他笑起來總是很和煦。
感覺心裡的陰霾都被一掃而空了。
我如實回答。
「學長,很謝謝你幫我,但我同時也很抱歉,把你牽扯進我的事情里來。」
「那個人是我以前的……」
我語氣一滯,哽咽了下。
「我以前的朋友。」
季俞說:「元舒,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今天哪怕換做我不認識的陌生人,我也會幫忙的。」
「這只是健全人的基本反應啊,看到別人被欺負,難道你會袖手旁觀嗎?」
我想了想,確實不會。
我會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出手相助的。
「所以,我沒覺得這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更不會挾恩圖報。」
我有些觸動,心頭湧入一股暖流。
以前陳易幫過我。
就總是把那些事掛在嘴上。
好讓我時時刻刻記得他的好,再心甘情願地被他驅使。
季俞沖我俏皮地眨眼。
「只是小事而已,真的不用放在心上。如果你想感謝我的話,請我喝杯水就好了,怎麼樣?」
我點頭應下。
明明是一番讓人安心的話。
我卻隱隱有些不安。
沒看錯的話。
剛剛離開食堂時。
陳易惡狠狠地瞪了季俞一眼。
14
晚會當天。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尾聲時。
我和季俞有一段鋼琴合奏。
這是臨時加的節目。
兩天前。
有位同學排練時扭傷了腳。
不得已,只能取消他們的節目,由我們來填補空缺。
本來是季俞獨奏的,我不會彈鋼琴。
他說:
「四手聯彈才有看點啊。」
我無奈地笑笑。
「可是我不會啊,會拖你後腿的。」
他耐心地教了我兩天。
「學會幾個音就好啦。」
「為我和音嘛。」
「拜託拜託。」
此刻。
掀開琴蓋,我的手剛想放上去。
「別彈。」
季俞眼尖。
他攔住我,將我的視線引到琴鍵縫隙的反光處——
鋼琴上被人放了刀片。
我一陣膽寒,手指不受控地顫抖。
這是惡意傷人案件!
台上太久沒動作。
觀眾席已經有不滿的聲音了。
我沒經歷過這種場面,瞬間呆住。
季俞穩穩地牽著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沒事」。
隨後,他指尖跳動,虛彈幾下。
一臉抱歉地合上琴蓋,起身。
「很抱歉各位,我們的鋼琴出故障了,不能如期為大家演奏。」
「咳咳。」
他清嗓。
「大家不會嫌棄我的歌聲吧?」
15
直到唱完退場。
我的手還一直在抖。
我不敢想。
如果剛剛真的毫無防備地按下琴鍵。
十指連心的痛,該有多難接受。
眼神余光中。
突然闖進一個慌張的身影——
居然是陳易。
他衝過來,一把握住我的手。
「你有沒有事?是不是傷到了?快給我看看!」
我一頭霧水。
憑本能抽回手的瞬間,突然想起些什麼。
剛才的意外被季俞以調音失誤的幌子圓過去了。
所以,除我們二人之外。
沒有人知道鋼琴上有刀片的事。
那陳易此刻的表現就很奇怪了。
他怎麼會問我,手是不是傷到了?
事實擺在眼前。
我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是你做的?」
我憤怒,卻又為他感到悲哀。
「你知不知道這是故意傷人!」
被我看穿,他也懶得偽裝了,大方承認。
「那怎麼了, 這不是也沒傷到他嗎?算他小子這次走運,他再敢惦記你,有他好果子吃!」
我氣笑了。
「你能不能別這麼幼稚?」
「我哪裡幼稚了?」
話鋒一轉。
陳易有些懊惱。
「不過確實是我考慮不周,本來只想給他個教訓的, 讓他別再纏著你。
「但我沒想到那小子會拉著你一起彈琴, 差點傷到你了。」
「對不起啊, 我跟你道歉。」
我甩開他,神情冰冷。
「所以你隨便拿季俞的人身安全開玩笑?」
他眉頭微皺, 「嘖。」
「少提他名字,難聽死了。」
「總之你沒傷到就好, 我放心了。」
我沒有說話。
只是默默保存了這段錄音。
16
有刀片和錄音這兩項證據後。
我遞交給校方,並堅持要追責。
後台的監控錄像里。
可以清晰看到。
陳易趁人多混進後台,做了這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學校報警後。
警察對陳易進行了拘留。
但在法律層面上。
這只能算是故意傷害未遂, 且情節較輕, 達不到量刑標準。
15 天后,陳易就被放出來了。
但學校仍然認為這件事性質很惡劣,如果不嚴肅處理, 會影響聲譽。
校方勸退他那天。
他來求我。
得到受害者的原諒,說不定會從輕處理。
陳易眼眶泛紅,眼下發青,看起來很是憔悴。
他自嘲地笑。
「元舒, 你就這麼狠心, 看著我被開除也無動於衷?」
「還是你自始至終都在報復我,只因為那杯我不小心潑在你身上的奶茶?」
我不懂他為什麼又扯回奶茶的事上了。
我搖搖頭。
「這不是你自作自受嗎?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你的事情。」
「你好像把所有事情都當作玩笑, 以此為名義, 就可以肆意妄為, 理所當然地去傷害別人。」
「潑我奶茶是失手的玩笑。」
「在朋友面前貶低我是無心的玩笑。」
「甚至你惡意傷人, 也只是想讓他長個教訓的玩笑。」
「但你什麼時候能認識到?我們都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言盡於此。
我不再多說。
也不會原諒。
更沒有替別人原諒的權利。
17
自那天起。
我再沒見過陳易。
放假回家後, 發現他家也已經搬走了。
聽說是陳⽗為了幫他轉學,找了不少門路,也花了不少錢。
最終賣掉市中⼼的房⼦。
也只讓陳易進了本地最末流的⼀所⼤專院校。
再聽到他的消息。
已經是我⼤學畢業兩年的時候了。
我現任男友是一名律師。
而陳易是他的委託人。
據說。
陳易畢業後,因為學歷⼀般脾氣也不好,幾乎沒有能幹長久的工作。
他心浮⽓躁,便在狐朋狗友的蠱惑下, 走了歪路,被捲入傳銷組織。
多虧陳⽗陳⺟發現,帶他去⾃首, 才沒有陷得更深。
他不是頭⽬,且及時悔改, 是有幾率減刑的。
他⽗⺟帶他來事務所那天。
我正好也在。
陳易再沒了往日囂張的氣焰。
看起來蔫蔫的, 臉上滿是被生活磋磨的痕跡。
他們聊案情。
我幫他們倒⽔。
紙杯放到陳易面前時,他突然抬頭。
「可以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明明是在問男友的,眼睛卻直直望向我。
我不語。
只是淡淡⼀笑, 像對陌生⼈釋放出疏離且禮貌的善意。
男友嚴辭正⾊:
「陳先生,機會, 是要你⾃己給自己的。」
「只要你態度端正, 我會盡力幫你減刑,希望你可以重新來過, 不要困於過去。」
陳易低下頭,眼⾥沒了光彩。
不過,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早已擺脫過去的困擾。
正⼤步向前。
⾛好我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