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張羅著給院牆加固一下。
院牆修高了一截,上面還裝上了倒刺。
大門也拆了換新的,更結實的。
我爸本來覺得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但是我一說城裡的別墅都這樣。
我爸一聽,莫名其妙的攀比心一下子就上來了,馬上就按我說的辦。
我家連著好幾天叮叮噹噹,鄰居好奇跑來問我媽。
我媽一點也沒藏著掖著,張牙舞爪的和鄰居說:「他三嬸!你可不知道!今年冬天能到零下五十度!」
他三嬸一臉震驚,「我滴媽,真的假的?」
「那也不至於修院牆吧,這麼嚴重呢?」
我媽點頭如搗蒜,「那可不咋地!」
「這年頭的天氣可怪的很,你沒聽說南邊刮颱風把高層的玻璃都吹下來了,人家說那玻璃都堪比防彈玻璃了,都能吹下來!」
我媽繪聲繪色的描述。
「到時候要是真零下五十度,那鐵板都是脆的,砸一下就倒了,再稍微刮點風,嗚嗚的,把人都吹跑了…」
我媽聽風就是雨,真話摻著假話說。
他三嬸和我媽深度探討了五分鐘,也著急忙慌回了屋打算叫人來修院牆了。
這是好事。
從前村裡的老一輩都見識過極端惡劣的條件,大家習慣未雨綢繆。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到時候來的不是零下五十度的寒風,而是喪屍。
這個時候我手機突然響了。
是我前公司之前搞團建創建的群聊。
眼不見心不煩,我剛點進去準備退群,沒想到居然看到我那王八蛋領導在發消息。
【項目成功收尾,大家最近辛苦了,老闆為了犒勞大家專門叫我組織大家吃頓飯。】
【小道消息,今年的年終獎老闆要發筆大的,大家可以好好期待一下了!】
【某些人自私自利不為公司著想,有好事了,公司自然也不會想著她的,公司也是在篩選有能力的人,被開除的人一分錢也拿不到只能捲舖蓋滾回老家喝西北風。】
5
我氣炸了。
氣得都恨不得啃我爸的臭鞋墊子。
王經理這話擺明了就是說給我看的。
看來只抽他那一個大巴掌,他很不服氣啊。
欲讓其滅亡,先讓其膨脹。
這下我也不打算退群了。
誰不知道公司一向摳搜,恨不得把我們員工牙縫裡的菜葉子也算成公司所有的。
什麼年終獎發筆大的。
去年和今年一模一樣的話術。
結果就是多了幾個保溫杯和暖寶寶,幾箱紙殼子掏紙殼子的便宜小飲料。
我洋洋洒洒打了幾個字,發了出去。
我說:【王經理說話就說話,怎麼還帶情緒呢?】
他回復我,【我可沒有,張小麥還沒退群?這是我們公司內部群聊。】
見我沒說話,他又急著上來找罵。
他說:【沒了這麼好的工作,你一下子也不好過吧?我見過的人比你吃過的鹽都多,留著群聊不想退,你這小心思我都懂。】
【現在知道後悔了?年輕人沉不住氣,這麼好的機會把握不住,錯過了才知道珍惜,可有些事情是沒有後悔的餘地的。】
我的媽呀。
這話說的好像我死皮賴臉求著他讓公司別辭退我一樣。
我說:【我看你是發癔症了,當個狗屁不是小領導,還真把自己當官了。】
他這心理素質實在不行。
我只是放個平 A,下一秒他就破防交大招了。
他說:【你老家是東北的?難怪你性格這麼古怪不合群,東北這地方窮,你這樣也就合理了。】
【還是倒騰點白菜土豆適合你。】
我哈哈大笑。
他這陰陽怪氣的酸勁還沒他三嬸罵的難聽。
混跡村頭老頭老太太堆半個月的我什麼大風大浪沒見識過?
現在聽到他這話只想笑。
喪屍到時候打開他的天靈蓋發現沒腦子的時候都得驚呆了吧。
我直接甩出一套東北長難句。
我發語音大膽開麥:「哥們兒你提了個蒜瓣腦袋,瞪個三角眼珠子,腦袋裡全是粑粑一張嘴就一股茅房味。」
「我看你是天生腦癱頭髮趕粘,你的語言就是一般,你是體格賊胖走道直晃,展示一手野蠻衝撞直接整出腦震盪。」
「看到美女就想伸手,再給我裝孫子就給你一頓胳膊肘!」
一套組合拳下去,他沉默了。
而我的手機就不沉默了。
小李和張姐輪番對我進行消息轟炸。
小李主要是感嘆我很牛,想拜我為師。
而張姐主要是關心我精神狀況如何。
她們兩個算是我很好的朋友,我獨自一人背井離鄉,她們也是拿真心對我的。
我想了想還是又勸了她們一次。
【十五天之後要有疫情,你們多囤點吃的喝的,儘量回老家吧。】
這次她們的反應倒不是我瘋了。
小李說:【最近流感很嚴重,聽說是個新病毒,真的能要了命啊?】
喪屍和病毒從某種角度來說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小李又說:【不過我也不想乾了,這鬼地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張姐說:【好的,我會注意的,我這幾天多去囤點吃的,以防萬一。】
反正我好賴話已經都說了。
她們怎麼做是她們的選擇,而我也只能幫到這個份上了。
末世倒計時五天。
相比於我一天比一天緊繃的神經,我爸媽比我更甚。
他們不想我好不容易回家過的第一個冬天就難熬又受罪。
我媽今天還特地扒了火炕。
把炕上蓋的泥塊敲了,清理裡面的煤灰土渣子,再重新蓋上黃泥。
清理完再燒炕就能暖和許多,也更保溫。
他三嬸和他三舅媽今天也來我家嘮嗑。
幾個人嗑著瓜子念叨著今年的冬天到底能有多冷。
他三舅媽說:「別人說凍死了充其量就是個形容詞,這『凍死了』要是放咱們這,那是陳述事實。」
他三嬸說:「可不咋地!年年都有凍死人的,去年那誰家的那誰不就喝多了躺馬路上,沒人管。」
「幸虧被人發現了,那要在外面睡一宿絕對凍死了!」
我媽說:「不用一宿,三個多小時就沒了。」
他三舅媽說:「三小時?你快拉倒吧,衣服少二十分鐘就差不多了!」
他三嬸又說了,「二十分鐘?你更扯犢子,不穿衣服二分鐘就沒了!」
我媽又說:「二分鐘?不穿衣服潑一盆水二十秒就成冰棍了!」
我一拍桌子大喊:「二十秒?這天冷路滑,車來了剎不住半秒就沒了!」
我的說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
東北的冬天能把人凍死。
不知道能不能把喪屍也凍死?
6
喪屍爆發前一天,我一晚上沒合眼。
眼睛盯著手機螢幕,不停的刷新著熱搜詞條。
可網上風平浪靜,一點關於喪屍的消息都沒有。
我心裡七上八下,人也有點神經兮兮。
難道是我記錯了時間?
還是這一世喪屍末日壓根不會發生?
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十點,王姐突然給我打來了電話。
她的語氣焦急又驚恐,在電話那頭不停的說:「真的有喪屍!」
「小麥!真的是喪屍!」
「我前兩天流感發燒了,這幾天都在請假,我剛剛出門買藥,誰知道大街上的好多人都像是瘋了一樣,見到人就啃!」
「他們的臉是發綠的,與其說是病毒……真的更像是喪屍!」
她說著說著哭了起來。
「我現在不敢出門,幸虧聽你的在家裡囤了不少吃的,兩個多月倒是也能扛過去,不會真的到世界末日了吧?」
我想說點什麼試圖安慰她,但是喉嚨卻哽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只能提醒她小心再小心,也別無他法。
掛了電話後,手機推送的新聞像是潮水般用來。
【海市突發不明病毒,部分市民出現攻擊性行為。】
【海市緊急封城,非必要不外出!】
【臨近海市多地啟動隔離,醫護人員、武裝部隊已經出動。】
我隨手點開一條視頻。
視頻里,海市的大街上一片混亂,長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歪歪扭扭的走著。
有的腦袋缺了一半還能往前沖,眼球黑灰色,臉上滿是密密麻麻暴起的黑綠色青筋。
喪屍的聽覺靈敏,一感知到附近有人,就立刻撲上去撕咬。
尖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
來了!
喪屍末日真的來了!
我拿著手機衝進我爸媽屋裡,聲音跟著手指頭一起發抖,「爸!媽!出事了!」
「海市封城了!真的有喪屍!」
我媽正坐在炕上繡十字繡,聽到這話手一頓,抬起頭來看我,一臉茫然。
她說:「啥玩意?」
我給他們看手機上的視頻。
我媽嚇得手一抖,驚慌失措的捂上嘴巴,「我的媽呀!這啥玩意啊!太嚇人了!」
我爸臉色煞白,面如土色,試圖安慰我媽,「沒事沒事,咱們得相信政府。」
「別一有個啥就先往心裡去了,什麼喪屍,政府還沒研究明白呢,再說了,我看這充其量就是個病毒。」
我爸不是缺心眼愛說大話。
只是家裡三個人不能全都慌的亂了心神,總有一個人要鎮定下來做主心骨。
我爸雖然在許多事上顯得過於不靠譜,但他靠譜的時候確實也很靠譜。
我爸又說:「再說了,這是在海市,那喪屍就算會坐火車,來了也得三天三夜的。」
「咱們囤了那麼老些吃的,大門和院牆也加固了,啥事沒有!該吃吃該喝喝就行了!」
話是這麼說,可我心裡還是沒底。
喪屍的擴散速度快的嚇人,這就是真正的末日。
我們就這麼提心弔膽過了好幾天。
可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村裡更是人人都不敢出門。
我媽一開始還很緊張,每天挨個給他三舅媽他三嬸打電話。
我爸也生怕自己哪天遭遇不測,惦記著倉房裡花大價錢買來的凍肉,每天催著我媽又是燉排骨又是燉小雞,還有紅燒肘子,頓頓都得有硬菜上桌。
一來二去又是一個禮拜過去了,還是什麼消息都沒有。
別說喪屍,連人影都見不著。
要不是每到飯點,村裡挨家挨戶升起的炊煙,我都懷疑我住在空無一人的荒山老林。
「你看,我就說沒事吧。」
我爸一邊吧唧喝酒,一邊使喚著我給我媽拆肘子。
兩杯酒下肚,給我爸的臉燒的又紅又亮,「不要胡思亂想,咱們吶,就安心在家吃好喝好。」
「有你爸媽在,還有這麼一屋子吃的,啥也不用怕。」
7
小半個月過去,村裡人漸漸放鬆了警惕。
他三舅媽像做賊一樣來我家送辣椒醬。
她不敢進屋,臉上戴了兩層口罩,一邊把辣椒醬遞給我媽,一邊連連道謝,「多虧了你家小麥,讓我們全村都囤了這麼些菜。」
「現在南邊亂成那樣,咱們村裡啥也不缺,照樣過好日子!比往年過得還滋潤吶!」
我媽臉上也戴了兩層口罩,不敢和她多說,就催促著她回家去。
我媽現在屬於看誰也像喪屍。
她還害怕喪屍進化出了什麼聰明才智,每天早晨起來讓我和我爸跟她對暗號。
宮廷玉液酒加大錘加小錘一共多少錢?
就這麼過去一個月,大家都以為喪屍不會來了。
而東北也迎來了真正的寒冬。
我有時候也在思考是不是地理位置的原因,喪屍過不來。
也有可能是前一世死的太早,喪屍剛一爆發就馬上被控制住也說不定。
這一世有爸爸媽媽陪在身邊,每天都有熱乎乎的飯,有暖和的熱炕,我緊繃的神經也一天天放鬆了下來。
那天晚上,我躺在炕上,一邊刷手機一邊炫我媽給我買的那兩筐砂糖橘。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和寒風一起敲著窗戶。
我突然聽到外面有些奇怪的動靜。
人的第六感是一種難以捉摸的東西。
那一瞬間,我的聽覺好像被放大了無數倍。
院子外面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喝多了在雪地里拖著腳走路。
還帶著奇怪的喘氣音,嘶啞像是破了洞的風箱。
我想起我媽和他三嬸三舅媽說年年冬天都有凍死人的事情,打算出去瞧瞧。
村裡人大家都熟絡,平時都會互相關照。
我里三層外三層套上秋褲、加絨褲、線褲、棉褲和外褲,又穿上秋衣、加絨保暖衣、線衣、毛衣和羽絨服。
圍巾在腦袋和脖子上繞了四五圈。
說來慚愧,雖然是東北人但是我很怕冷。
可能從小到大我爸媽都把炕燒的很旺。
我舉著手電筒,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雪很大,棉鞋踩在雪上嘎吱作響,我把院門拉開一條縫,順著手電筒的光往外面瞧。
不遠處是個人影,一瘸一拐。
手電筒的光刺破黑暗,雪花成片成片的落,那個歪歪扭扭的人影站在那裡晃來晃去,頭上和肩膀上都落滿了雪。
我試探性的喊了一聲,「你是誰家的?找錯院子了吧?」
「喝酒了嗎?天氣這麼冷,在外面待著會凍死的。」
那人影沒吭聲,還保持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我有些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那人影突然動了。
他的腦袋嘎巴一下,一百八十度轉了過來。
手電筒的光正好照在他臉上,兩顆灰黑色的眼珠子空洞又無神,臉上密密麻麻全是暴起黑綠色青筋,嘴邊還有點暗紅色的液體。
我的媽呀!
是喪屍!
我嚇得魂都飛了,那喪屍聽到我這邊的動靜,噌噌兩步就躥了上來。
我立刻手腳並用關院門。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喪屍剛噌噌躥上來,腳下踩上一坨冰,嘎巴一下在我面前摔了個四仰八叉。
他咚的一聲摔在地上,鬧出了聲不小的動靜。
下一秒,周圍雪地里一個接一個的冒出黑影。
都一瘸一拐的朝著我家的方向狂奔。
他這是把自己的小夥伴招來了。
我一鼓作氣鎖好了院門,連滾帶爬的去我爸媽屋裡喊人。
我以為接下來的場景應該是我們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卻沒想到變成了我們一家三口趴在院牆上嗑瓜子看喪屍打出溜滑跳街舞。
我家門口不遠是一塊冰,不知道誰家水管漏水,我家的地勢又低,全都積在這裡。
那群喪屍踩到冰上像是踩到了電線,腳底板快搓出了火星子,手舞足蹈的直打滑。
我爸作為評委,評價喪屍一號,「太次了,這個出溜滑十分沒水平。」
「想當年,我出溜一下能從村頭滑到村尾。」
我媽說:「你住啥村啊,你家村就兩米遠吶,都不夠蓋個茅房的。」
嗯,這比春晚好看。
8
我每天都會刷新聞,關注喪屍的最新消息。
但喪屍還是毫無徵兆的大駕光臨。
自那天之後,事情開始以一種不受控制且十分詭異的方向發展。
參考我媽說的『潑一盆水二十秒就成冰棍』的原理,我試著給喪屍潑水。
年輕的特徵是有強烈的好奇心。
畢竟我從沒見過我媽描述的人形冰棍到底長什麼模樣。
我趴在院牆上,拿著我爸給我接的水管子。
他那邊一開閘,水管里的水就兜頭從喪屍身上澆下。
我澆完一個澆下一個。
他們看起來似乎是沒什麼痛覺,也感受不到寒冷。
可半分鐘不到,東北凌冽的寒風一吹,他們一個個就都凍成了冰雕,被凍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像是沒 CD 的王昭君,來一個凍一個。
我爸試探性的拿鐵鍬敲了敲被凍起來的喪屍。
喪屍沒什麼反應。
於是我爸掄圓了胳膊,一鐵鍬下去,喪屍的腦袋就被他整個掄了出去,像炮彈一樣發射。
我爸揮舞著鐵鍬感嘆,「嘿,手感還挺好,不怎麼費勁,脆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