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完整後續

2025-12-2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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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女孩子。

17

「我們走這邊吧,這裡我熟。」

女孩握住我的手腕,帶我在人流中穿行。

她穿著棒球服,是一身很酷的打扮。

她果然對這裡很熟,換掉了航班,然後帶我乘坐另一趟飛機走。

於是,當我倆坐在飛機上時,好半晌,我都沒反應過來。

像是為了緩解我倆間略有隔閡的氣氛。

她撐著下巴,問我。

「可以把你手機給我嗎?」

我把手機遞給她。

見我這麼乾脆,反倒是她先笑了。

「就不怕我把你拐走啊?」

我靠在椅背上,輕輕地說。

「我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

我總是不受控制地說出一些喪氣的話。

我以為她會厭煩。

可她笑起來時,眼睫彎彎。

「啊,那正好。」

「我有很多很多可以失去的東西。」

「我可以分點給你。」

……

這個季節,正好是藏祈雪山的旅遊旺季。

來的人並不少,我仰頭哈出一口白氣。

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衣服不合身,因為這是裴泉的。

哦,對了,她叫裴泉。

我衣服帶少了,所以就只能先穿她的。

她會滑雪,而我不會。

她說,她先教我。

可是我的腦袋轉不過來。

從上面滑下來時,將她給帶翻了。

她就笑,笑得很開心,在一片茫茫的雪地之中。

「安安,你自己都滑不穩,還要保護我啊?」

我看著她,慢慢地說。

「你對我好,所以,我也要對你好。」

「哈哈,笨蛋。」

她仰頭,乾脆望著藍天。

「裴泉,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

我側頭,問她。

她站起身,幾步走到我面前,

彎腰捏我的臉頰。

「怎麼會沒用啊,你有用,你天下第一有用,知道不?」

我的頭髮被她一通亂揉。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小笨蛋。」

「……」

藏祈雪山有一個很火的景點,就是山上郵局。

可以在這裡寫願望信,寄給十年後的自己。

據說願望就會實現。

我和裴泉都寫了。

其實我不信這些的,可裴泉逼著我寫。

於是我就寫,希望自己的抑鬱症能治好。

其實我知道,這些天,儘管高山上的雪飄得悠揚。

可我依舊並不開心。

我沒辦法開心起來。

有些事只是忘了。

可人不能一直遺忘啊。

回憶如同被綿針扎向心側。

一旦想起,便是痛苦深淵。

18

那天晚上,我偷偷瞞著裴泉,去了旅館外面。

天上下著細密的雪。

我知道,我不能再拖著裴泉了。

她是我的好朋友。

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這輩子估計都沒這麼好的朋友。

所以,我不能讓我的喪氣纏著她。

我想要偷偷告別。

朝外走時,卻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回身,

是她。

晚風呼嘯著,她手插在口袋裡,望著我。

一步步地朝我靠近,

然後伸手,推了我一把。

那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見她生氣。

好半晌。

我以為她會罵我。

她會凶我。

她卻朝我笑了:

「如果一直逃避能讓你開心。」

「那就讓我一直陪你逃避,好嗎?」

山林的風雪間,我望著她。

我滿腔苦澀,問她,為什麼。

她說。

「我喜歡你啊。」

既然有人喜歡你是讓你活下去的理由。

那麼,就由我來喜歡你。

19

雪山上有很多遊玩的項目。

而且安靜,沒人打擾。

我和裴泉堆了我這輩子第一個雪人。

找到了山邊的北極星。

她買了一個本子,是文創。

然後在扉頁上,一筆一划寫下我的名字。

那天,我們在旅館裡,討論明天的溫泉計劃。

討論著討論著。

她突然歪著頭對我說:

「明天會更好,對吧?」

我怔愣住了,下意識地點點頭。

她下了床,到我身前。

她的眼睛很好看,不是很純正的黑,帶著星光點點的琥珀。

我把它叫作希望。

「安安,你失去的,一定會都彌補回來的。」

「爸爸會向你道歉,媽媽會回到你身邊。」

「……」

我低頭,看著她。

她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樣,更讓我討厭起我自己了。

無比喪氣的自己。

軟弱的自己。

不堅強的自己。

窗外的雪還在簌簌地落,房間裡的燈關了。

我一直睜著眼。

直到感受到她的呼吸變得平穩。

我坐了起來。

……我,好想殺死懦弱的自己啊。

我好想悲傷,難過,失望的情緒就此消失掉,這樣,面對她時,我就是快樂的。

我好想將我開心的一面給她看,可我做不到。

我輕輕起身,然後去翻她的包。

她把我的手機收起來了,不讓我看裡面的內容。

今天,我瞧見她對著它皺眉了。

她說,事情都會變好的,可是,真的嗎?

打開手機屏,瑩白的燈光落在我的臉上。

我爸給我打了十幾個未接電話。

陸仰也是。

有一條未接電話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人,那就是我的媽媽。

我爸給我發的簡訊是:

「你怎麼失蹤了?」

「我聽陸總說,你跑了?你早說你的結婚對象是陸仰啊!」

「榜上大款,不願意告訴你爹了是吧。」

「我告訴你,現在!立馬!回來,把這個婚給我結了!」

「嗷對了,彩禮分一點給你妹妹啊。」

「不多,就是你妹妹準備去英國留學,你供她供到畢業就可以。」

「快點回來把婚結了!知道沒有?別不懂事。」

另外一條陌生的號碼,是一個女人給我發的簡訊和彩信。

「你覺得你能從我身邊搶走陸仰?」

「呵呵,搶走了又怎樣?」

「不好意思,他就是曾經被我占有過。」

「給你看些照片,可別生氣哦~」

附上的照片里。

全是陸仰跟蘇婉玲的大尺度合照。

我面無表情地把照片給翻完,

然後,讀到了最後一條簡訊。

是我的媽媽……發給我的。

媽媽。

天知道,我有多久多久沒有見過她了。

小時候最期待的事就是她回家。

最希望的事就是她別和老爸吵架了。

我顫抖著打開簡訊。

只有兩行字。

很少。

「不要再來找媽媽了。」

「媽媽也有自己的家庭。」

「……」

窗外的大雪紛飛著,回過神來時,淚水已然啪嗒啪嗒地滴落在螢幕上。

可是,哭有什麼用呢。

我為什麼只會悲傷呢。

又有幻聽了,遙遠的歌謠傳來。

是很小很小的時候。

爸爸媽媽還在一起的時候。

他們給我唱搖籃曲。

爸爸把我放在肩頭。

在小小的家裡跑,問我坐小飛機開不開心。

媽媽在一旁笑,溫柔地摸我的頭。

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啊。

原來我也是他們的珍寶。

20

今天的雪真的下得好大好大啊。

下午就有天氣預報說山裡有雪崩的風險。

所以旅館提前跟我們說過不准上山。

裴泉依舊在熟睡。

她睡相不太好,蹬被子,腳丫露在了外面。

我苦笑著看她,給她把被子掖好。

又打開自己的手機,把所有的錢全轉給了她。

最後,垂著眼看她。

對不起啊,裴泉。

我果然還是覺得……

活著好累啊。

……

山上的風雪真的好大。

我一步一步艱難地踩在雪地里。

摔倒了,就爬起來繼續走。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

但我知道我的終點就在這了。

在山上摔死。

在風雪裡被凍死。

被山上的野獸殺死。

怎麼樣都好,我可以解脫了。

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在泥潭裡被一遍遍沖刷的人生。

滿是黑暗的人生。

窺不到光明的人生。

我倒在雪地中,最後一次看著這世界的夜空。

只是風雪太大,沒有北極星了。

我們一起找到的北極星。

我閉上了眼睛。

……

……

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

我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不想睜開眼睛,可是是她在喊。

可是冰雪落進皮膚里已經麻木了。

她的頭髮,蹭得我臉頰有點癢。

「安安,醒醒,別睡。」

「安安,我們要出去。」

我聽到她沙啞的聲線,她也是女孩啊,怎麼背得動我的。

怎麼找到我的。

怎麼要找我的。

我在她的背上哭。

就這麼哭,一直在哭。

我突然發現,我們肌膚相貼的地方是僅剩的溫度了,

為什麼要找我啊。

為什麼要救我啊。

我是個沒用的人。

為什麼要救一個人生早已沒了意義的人啊。

「安安,抑鬱症患者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

我突然聽見她問我。

我緊緊摟著她,慢慢地說。

「是一片銀灰色。」

「雪花匯聚成野獸朝我們跑過來了。」

「遠方的松林是大海,天空吊著的是白雲。」

「山上有人在唱歌。」

「什麼歌?」

她問我。

大概是想讓我保持著清醒。

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回答她了。

她摔了個跟頭。

我和她一起倒在雪地里。

她跑過來緊緊抱著我,拖著我走。

「安安,安安,醒醒。」

「我也會唱歌的呀,是童謠,我唱給你聽好不好?」

「唱完了,我們就一定能走出去。」

「安安,聽我唱歌好不好?」

曠無邊的雪地之中,突然響起了歌聲。

她馱著我,聲音顫得不成樣子,邊走邊唱。

「白茫茫的山上落雪花。」

「落在女孩的心尖上。」

「長長的道路有燈光。」

「雪花一片一片。」

「不見啦。」

「……」

寒風還在呼嘯著。

我伸出被凍得毫無知覺的手。

握住了她的袖口。

21

人聲,跑動聲,醫療器械的聲音。

我聽見有人在大哭。

有人在責罵。

我睜開了雙眼。

一個女人撲倒在我的病床邊。

「安安,安安,你醒了?」

「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面前的女人面容有些陌生,原來是我媽。

我直直地盯著她。

我爸在我身旁搓手。

憋了好久,才冒出三個字:對不起。

然後又傳來我媽責罵我爸的聲音。

說怎麼不早點發現我抑鬱症。

他們倆爭吵時,我猛地坐起,然後往病房外跑。

跑時摔了一跤,然後我想起來接著跑。

被人扶了一把。

「怎麼了?安安?」

是……陸仰。

他擔憂地看著我,我猛地推開他。

大概是被我的眼神嚇到了。

他愣在那。

可我不想管這群人。

我就想知道。

想知道。

我被救出來了,那裴泉呢。

裴泉應該也……

這是離雪山最近的醫院。

再加上晚上雪很大。

事故發生的頻率高。

來來往往全是搜救隊和醫生。

場面有些慌亂,我撞到了好幾副醫療器材。

終於抓到了醫生。

慌亂地問他跟我一起被救出來的女生的情況。

可他沒理我,照顧其他病人去了。

我焦躁地四下尋找。

突然,瞟到了一個熟悉的身份牌。

那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停住了。

光影,人聲,波紋。

我愣在那。

看著。

就這麼看著。

被推出來人。

身上蓋著白布。

蒙住了臉面。

……

好像不知何時,耳邊傳來嘈嘈雜雜的幻聽。

一句一句,好多好多。

全是她對我說的話。

「安安,你自己都滑不穩,還要保護我啊?」

「怎麼會沒用啊,你有用,你天下第一有用,知道不?

「如果一直逃避能讓你開心, 那就讓我一直陪你逃避,好嗎?」

「我喜歡你。」

「明天會更好,對吧?」

……

「白茫茫的山上落雪花。」

「落在女孩的心尖上。」

「長長的道路有燈光。」

「雪花一片一片。」

「不見啦。」

「……」

……不見了。

番外

「陳總, 恭喜您,收購了陸氏集團。」

「在未來的發展道路上,您可謂是前途一片光明!」

記者發布會上,對著不斷亮起的閃光燈, 我一直保持著體面的微笑。

直到忽然有人打斷採訪,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據傳,陸氏集團的前總裁陸仰和您曾經是夫妻關係。」

「此次收購, 是否存在個人恩怨的因素?」

「陸氏總裁鋃鐺入獄,又是否和您有關係?」

這種花邊雜誌的花邊問題,我本來不必回答的。

可這次,我卻理了理話筒, 低頭髮言。

「這次的收購只是正常的企業合併。」

「至於陸仰先生的牢獄之災, 我只能說, 完全出於其資金管理不當及違法亂紀的行為。」

閃光燈對著我狂閃。

下面好幾個問題我都對答如流。

發布會結束後, 我才得空喝一口水。

秘書在我身邊小聲說。

「這群記者,把你當什麼人了都。」

我笑了。

「他們把我當什麼人我都坐到如今這個位置了。」

「對了, 蘇婉鈴呢?」

秘書點點頭,繼續朝我彙報。

「按您的要求,將她安置在了能看清發布會的玻璃房內。」

「她一度情緒很激動呢,甚至都失禁了。」

「但有什麼辦法, 她現在不就是個神經病。」

「這是她應得的, 我們誰都不同情她。」

「……」

我點點頭, 整理自己腕上的表。

「可別讓她尋到自殺的機會了。」

「畢竟, 我可是個以德報怨的人, 我不會讓她死的。」

「她可得好好活著,活著看我……走上巔峰。」

秘書陪著我一起走出大廳。

她想起什麼似的,繼續說:

「啊, 對了, 咱們希望小學還是繼續捐嗎?」

「就以……裴泉小姐的名義?」

聽見這個名字時。

我的眸中還是忍不住會露出溫柔的神色。

點點頭,跟司機說, 回公司前, 我要回趟老家。

老家就是我爸那處房產。

他在幾年前就走了。

剩下的房產,他的女兒根本不敢跟我爭。

我百無聊賴地撐著下巴看窗外的景色。

這時候,旁邊的秘書突然說,

「陳總,截止今年, 您捐的希望小學已經超過五百所了。」

「其實, 這些款項, 已經占了您開銷的大部分了吧。」

「他們都說您很殘忍,六親不認。」

「可我覺得,您是個溫柔的人。」

車停在老家的門口, 我翻閱著郵箱。

聽著秘書的話,忽地就笑了。

終於在郵箱裡找到了不同的信封。

我鬆了口氣。

幸好,藏祈山的山中郵局並沒有倒閉。

信里,是十年前的那天裴泉寫給我的話。

放在陽光下。

看著泛黃的字跡。

微風吹拂, 郵箱邊的小花蕩漾。

好半晌,我輕嘆一口氣。

那天。

十年前的裴泉寫給我的話是——

「現在的你,應該可以獨當一面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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