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昊,我手頭沒錢了。」我說的是實話。
我爸媽給我的嫁妝,已經被他「借」走了。
「不可能!」他激動地反駁,「我們還有房子!那套房子值三百萬!我們可以把它賣了!」
我笑了。
「賣房子?程昊,你是不是忘了,那套房子現在是什麼情況?」
「甲醛超標十幾倍,苯超標二十倍,是疾控中心蓋了章的『毒屋』。你覺得,誰會買一套能住死人的房子?」
他愣住了,臉上再無血色。
若沒有我提醒,他真的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那套他和他媽引以為傲的、占了「大便宜」的頂樓閣樓,現在已經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凶宅。
別說賣三百萬,就是一百萬,都不會有人要。
「那……那怎麼辦?」他徹底慌了,「我媽的治療不能停啊……」
我看著他,終於拋出了我為他準備的,最後的「解決方案」。
「辦法,倒也不是沒有。」
我從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遞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他疑惑地接過。
當他看清文件標題上的那幾個大字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離婚協議書?」
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莊晴芸,你……你要跟我離婚?」
我點點頭,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對。」
「你休想!」他猛地把協議書撕得粉碎,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
「程昊,你別激動。」我像是沒看到他的失態,又從包里拿出了一份一模一樣的協議書,以及另一份文件。
「我還準備了這個。」
我把那份新文件,推到了他面前。
那是一份購房時的補充協議。
上面白紙黑字地寫著:該房屋首付款共計一百五十萬元,其中一百二十萬元為女方莊晴芸父母向其個人提供的無息借款,屬於女方個人財產。
下面,有我和程昊兩個人的親筆簽名。
是在我們簽購房合同時,我拉著他一起簽的。
當時他正沉浸在買房的喜悅中,看都沒看就簽了。
他做夢也想不到,我會在那時候就埋下這顆雷。
「你……你算計我!」程昊指著我,氣得渾身發抖。
「算計?」我輕笑,「我只是在保護我自己的財產而已。程昊,根據婚姻法,這套房子,雖然是婚後財產,但首付的大部分是我出的,而且是借款。現在房子因為你的過失,導致價值大幅貶損,無法居住。你作為主要過錯方,在離婚財產分割時,會非常不利。」
「最重要的是,」我看著他的眼睛,「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大筆錢。要是不想協議離婚,那我們就上法院。到時候,房子你一分錢拿不到,還得背上這筆債,你自己掂量。」
程昊徹底癱軟在了椅子上。
他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
「所以,」我把那份離婚協議書,再一次推到他面前,「簽了它,對我們兩個都好。」
「房子歸我,剩下的房貸我來還。我們之間,再無任何瓜葛。」
「你可以拿著你那點微薄的工資,去給你媽繼續治病,繼續當你的大孝子。」
「莊晴芸……」他抬起頭,雙眼通紅地看著我,聲音裡帶著一絲哀求,「你真的……要這麼狠嗎?」
我看著他,想起了前一輩子,他奪走我手裡的錘子,和他媽一起把我按在地上時,那冰冷又厭惡的眼神。
想起了錘子砸在我太陽穴上時,那瞬間的劇痛和黑暗。
我笑了。
「狠?」
「程昊,你應得的。」
8
程昊最終還是簽了字。
他沒有選擇。
民政局裡,當我們拿到那本紅色的離婚證時,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眼神空洞。
我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終於擺脫了這個男人,擺脫了那個讓我窒息的家庭。
走出民政局的大門時,程昊看著我,忽然問了一句:「莊晴芸,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計劃這一切?」
從我同意買頂樓的那一刻起。
我看著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我只是對他笑了笑,說:「程昊,祝你和你媽以後好運。」
說完我轉身就走,再也沒有回頭。
離婚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家專業的環境治理公司,對那套「毒屋」進行了全方位的凈化處理。
花了將近十萬塊,耗時三個月,終於讓屋內的各項空氣指標恢復到了安全標準。
然後我把房子掛在了中介。
因為樓層和視野的優勢,加上我重新做的簡約裝修,房子很快就以一個不錯的價格賣了出去。
拿到房款的那天,我給我爸媽換了一輛新車,剩下的錢,我存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我用來獎勵自己——一場說走就走的歐洲旅行。
而程昊的生活,則和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失去了房子,背負著巨額的醫療費,他只能帶著他媽,在醫院附近租了一間最便宜的地下室。
那地方陰暗潮濕,終日不見陽光,正適合養病。
我後來是從一個共同的朋友口中,斷斷續續聽到他們母子的消息的。
朋友嘆著氣說:「程昊整個人都變了,瘦得脫了相,眼窩深陷,整天一言不發。他媽把他當出氣筒,他也不還嘴,就那麼聽著。真是作孽啊。」
我聽著,心裡毫無波瀾。
作孽嗎?
不,這叫求仁得仁。
他那麼愛當孝子,現在他可以當一輩子的孝子了。
半年後,我在市中心最高檔的商場裡,再次見到了程昊。
我剛健完身,穿著一身清爽的運動裝,準備去買點進口水果。
而他,穿著一身不合體的保安制服,正低著頭,費力地拖著一個裝滿垃圾的沉重垃圾桶。
汗水浸濕了他後背的衣服,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汗臭和餿味。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他渾身一震,手裡的垃圾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裡面的穢物灑了一地。
商場裡光可鑑人的地磚上,瞬間一片狼藉。
他愣愣地看著我,看著我光彩照人的臉,看著我手裡提著的最新款包包,眼神里是混雜著自卑、羞恥和嫉妒的複雜情緒。
一個像是領班的人沖了過來,指著程昊的鼻子破口大罵:「程昊你眼睛瞎了嗎!怎麼做事的!還不快點收拾乾淨!客人的眼睛被你弄髒了,你賠得起嗎!」
程昊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漲紅了臉,手忙腳亂地去撿地上的垃圾。
我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他終於收拾好了那片狼藉,領班還在一邊喋喋不休地訓斥他。
他卻像是沒聽見,只是抬起頭,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目光看著我。
我讀懂了他的眼神。
他又想借錢了。
我笑了笑, 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向了水果區。
挑了一盒最新鮮、最昂貴的晴王葡萄, 刷卡結帳。
在我拎著購物袋, 從他身邊經過時,他終於忍不住,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粗糙又骯髒,帶著一股垃圾的酸臭味。
我皺起了眉。
「莊晴芸……」他聲音嘶啞,「借我點錢,行嗎?我媽……她病又重了……」
我掰開他的手指。
然後,我從錢包里拿出一百塊錢。
在他充滿希冀的目光中, 我走到商場門口的慈善捐款箱前, 把那一百塊,塞了進去。
我回頭, 對他笑了笑。
「程昊,我的錢,有的是地方花。」
「但不會花在你身上,一分都不會。」
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商場,把他一個人留在了那片明亮又殘忍的燈光下。
9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程昊。
又過了幾個月,我接到了那個共同朋友的電話。
朋友的語氣很複雜:「晴芸, 程昊他媽死了。」
我「嗯」了一聲, 並不意外。
「你知道是怎麼死的嗎?」朋友的聲⾳壓得很低, 「不是病死的,是程昊,他親⼿拔了他媽的氧氣管。」
我握著電話的手,微微⼀頓。
朋友繼續說:「那天他去醫院交費,發現卡⾥⼀分錢都沒有了,工作也因為經常請假被辭退了。他回到病房,他媽還在罵他廢物,罵他沒用, 讓他去死……然後, 他就崩潰了。」
「他衝上去, 一邊哭⼀邊吼,說『都是你害的』,說『我真希望死的是你』……然後就把氧氣管給拔了。等護⼠發現的時候, ⼈已經不行了。」
「程昊當場就自首了, 警察來的時候, 他還在那笑,笑得跟瘋了一樣。」
電話那頭, 朋友還在唏噓感慨,說這對⺟子真是可悲可嘆。
我卻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我想起了⾃己重活⼀世的誓言。
「我要讓老公的『孝心』把他⾃己埋進去!」
前⼀輩子,他和他媽合力, ⽤一把錘子將我埋葬。
重活⼀世,我只是輕輕地推了一把,讓他那引以為傲的「孝心」, 親手為他⾃己,也為他最愛的媽媽, 掘好了墳墓。
掛了電話, 拉開窗簾。
窗外陽光明媚,樓下的花園⾥, 孩子們在嬉笑打鬧,充滿了⽣機。
我深吸⼀口⽓,空⽓里滿是花草的清香。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