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馬上過來,她要是打你,你就還手。」柳裁風聲音沉沉的,帶著幾分暴風驟雨來臨前的嚴肅。
外面已經烏泱泱嘈雜起來,有問發生了什麼的,有解釋的,有譴責我的,有陰陽怪氣的。
秋月抓緊我的衣服,眼神擔心,聲音發顫:「你還好嗎?」
我朝陽台方向揚了揚下巴:「我沒事,你害怕就躲到廁所去。」
她猶猶豫豫半晌,抖著手頂住門,「她們……應該沒那麼大力氣破門而入吧?」
我不禁笑出聲:「應該沒有。」
18.
「誰是林雨嫣?」柳裁風壓著怒氣的磁性聲音在嘰嘰喳喳的喧囂里十分突兀。
外面一陣抽氣聲和驚呼聲後,安靜得針落可聞。
「你就是林雨嫣?」柳裁風的聲音已經近在門外,「聽說我找人霸凌你?」
秋月大大鬆了一口氣,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
我打開門,柳裁風高大的背影矗立在面前,幾乎擋住整道門,像一座堅固的屏障,可擋萬險。
林雨嫣有些呆愣,眼中多了幾絲退意,但又故作強硬:「今天早上,在 C 教一樓小花園,就是你和你的走狗攔著我不讓我走!」
「今早上老子就沒去上課,你見到的是我的魂嗎?」柳裁風冷下聲音咆哮,「瞎啊?」
林雨嫣一時語塞,瞪著眼睛。
柳裁風揣著手上前一步,居高臨下:「聽說你還報警了?你——」
突然旁邊伸來一隻手,拽著我擠開人群就走。
「我艹,你誰啊?」柳裁風在後面氣急敗壞地喊。
我被拉拽著下了樓。
到平地上,我甩開陳昱的手,轉身就要上樓,又被他抓住,「織雲,那種情況很危險,只有先離開比較好。」
我掙扎,「他們——」
陳昱緊緊拽著我,眸色緊張擔憂,語速很快:「他們一會兒就散了,不會打起來的,你別擔心。」
我認認真真看著陳昱,「學長,我——」
他突然上前一步,將我擁進懷裡,一手按著我後腦勺,一手輕輕拍著我的背,「別怕,我在。」
我腦子一片空白,反應過來猛地推開他,厲聲叱罵:「你幹什麼?」
陳昱踉蹌兩步站穩,張嘴想解釋,看向我身後又幾步上前擋在我面前。
我回身,看見柳裁風抱著手,挑著眉毛,咧著嘴,笑得好不邪氣,而他後面的林雨嫣,抓著扶手一臉不可置信,神色間儘是痛意。
「你——」
柳裁風抬手阻止陳昱說話,偏頭沖我飛了一個媚眼,「事情已經解決了,都是誤會,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先走了……喔哈哈哈哈哈,我可憐的來之喲……」
我:「……」
柳裁風怪笑著走了。
林雨嫣泫然欲泣,扭身上樓。
陳昱轉身鄭重提醒我:「織雲,有些人你要少來往知道嗎?他們行為不端,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的,你有事可以找我……怎麼了?怎麼這樣看著我?」
現在大概全校 99% 都知道柳裁風是我哥,他竟然不知道……怎麼考上大學的?
「沒什麼。」我收起震驚的神色,試探著問他:「學長,上周我不在寢室,聽秋月說——」
「哦,給你造成困擾了嗎?我們玩遊戲輸了,一幫損友讓我大冒險,所以……」他撓著後腦勺,很不好意思地解釋。
我心下鬆了一口氣。不管真假,他這樣說,我這樣以為,誰都不尷尬。
「那我回寢了,學長再見。」
19.
回到寢室,還有大禮等著我。
林雨嫣在我寢室發瘋,她把我和秋月的東西全砸了。
此時她跪坐在一團亂里,又哭又笑。
「明明是我先遇到他的……」
「從小到大……」
「哈哈哈哈哈……」
秋月縮著脖子小心翼翼走過來,「她好像瘋了……我不敢攔她……」
「沒事。」我看她還濕淋淋的頭髮,「你先去隔壁寢室吹一下頭髮吧,天氣冷,小心感冒。」
有同學立刻說:「秋月,我的吹風借你。」
林雨嫣緩緩回頭,盯著我,又將我上上下下細細打量個遍,眼神逐漸惡毒,表情憎惡又幸災樂禍,扭曲至極。
「柳織雲,你是不是很得意?」她從地上爬起來,腳步虛浮地走到我面前,伸手撫摸我的衣領、垂在胸前的頭髮,像個神經病一樣。
「你不知道吧?陳昱有一個白月光,是他的鄰居,比他大三歲……」
「喜歡穿暖色系的衣服,總是披著長發,溫柔,優雅。」
「很有氣質,對人溫和包容,很愛笑。」
「她小時候救落水的陳昱,肺上一直不好,還有哮喘,體弱多病。」
「去年,她和男朋友出去旅遊,出車禍死了,陳昱也跟著死了一遍。」
「你知道他以前什麼樣子嗎?」
「意氣風發,朝氣蓬勃……林月說他騎自行車從樹影中衝進明媚的陽光里時,如『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
「我好不容易陪他從失魂落魄行屍走肉的日子走出來,他把自己活成了林月的樣子,溫和,淡雅,從容,謙謙君子。」
「哈哈哈哈……」
林雨嫣滿臉淚水,眼神像釘子落在我臉上,嘴角的笑容十分惡意,「你這樣子,確實有一點像我堂姐……」
「他把你一步步塑造成我姐的樣子,你就是個替身而已……接下來,他還會讓你改變飲食,我姐喜歡螺螄粉,榴槤,會彈古箏和琵琶,她喜歡讀書,還喜歡登山……」
「柳織雲,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哈哈哈哈……」
我垂頭看我的大衣,解釋:「衣服是我搶的我姐的。」
她根本沒聽,捂住臉,嗚咽著:「……你也可憐,我們都可憐……」
林雨嫣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看著滿地狼藉,朝天嘆氣:唉,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
我和秋月打掃了一半,三個阿姨禮貌敲門,「你好,請問是柳織雲和秋月嗎?」
「是,你們……」
「我們是干保潔的,一個姓林的女士讓我們來打掃這間寢室,費用已經付了。」
我和秋月面面面面相覷。
房間基本乾淨了,又來幾個人,送來了棉被枕頭,和兩套護膚品,兩套化妝品。
「你是柳同學吧,我是雨嫣的媽媽。」中年女人一臉和藹,十分歉疚道,「她讓我代她道歉,是她胡攪蠻纏找你麻煩,並沒有發生被你哥哥圍堵威脅的事,她也沒有報警。她就是想發脾氣,對不起。
「阿姨也要向你道歉,對不起,小姑娘。是阿姨沒有把雨嫣教好,給你帶來許多麻煩。我會向學校領導解釋清楚,也會發告示,不會對你的聲譽造成影響的。
「她這幾年魔怔了,我和她爸爸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唉,不打擾你們休息了,我先走了,有事可以聯繫我,再見。」
她帶著人離開了。
我和秋月:「……」
「你有林雨嫣微信?」我問。
秋月點頭。
「你告訴她,我訂婚了,畢業就結婚。」
秋月睜大眼:「什麼?真的假的?」
我煩躁地看著微信上陳昱發來的信息:【織雲,如果,我是說如果,周六那晚上你在寢室,你會答應我的表白嗎?】
我剛剛為什麼要看手機!
我長吁一口氣,差點把螢幕按出火花:【抱歉,我已經結婚了。】嘴裡回答:「假的,我明天就去結婚!」
秋月:「啊?」
20.
我不再回復陳昱的任何信息,社團活動也不去了,看見他在寢室門口,我直接繞道另一邊上樓。
他居然跑到我上課的教室等我,是我疏忽了。
趙藝陰陽怪氣:「秀恩愛,死得快。」
我:「???」恩愛?
晦氣。
他走過來,「織雲,吃早餐了嗎?我給你帶了八寶粥,還是熱的——」
我站在原地,冷漠地轉動眼珠子,面無表情地斜著看他,直到他收斂笑容,閉上嘴。
陳昱尷尬地停步,整個人落寞可憐起來,「打擾到你了嗎?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以為,我的意思表現得很明確了,學長……你睜眼看看世界呢?大家和你心裡的幻想不一樣。」
他走了,失魂落魄。
我以為一切糟心事就這樣離我遠去了。
正要去吃飯呢,秋月打來電話,說陳昱和柳裁風打起來了。
我風一樣趕過去,看見兩邊各有人拽著,但陳昱已經掙脫挾制,正要給背對他的柳裁風一拳。
我飛起一腳將他踹翻,擋在柳裁風身前:「你幹什麼?」
陳昱狼狽地坐在地上,神情空白茫然,望著我像是從未認識過。
「你……知道他是誰嗎?」陳昱呆呆地問。
「他是我親哥。」
「他……」陳昱滿目震驚,站起來看看柳裁風,看看我。
我就奇怪了,「林雨嫣沒有告訴你嗎?」
陳昱怔然,「她出國了。」
我竟然為林雨嫣感到高興,這個神經病,真的不值得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他為什麼打你?」我側頭問柳裁風。
柳裁風一副找到靠山的嘚瑟樣,懶洋洋地說:「我怎麼知道?我和季來之打電話呢,他突然就給我一拳。」
「他說你壯得像頭牛——」
「道歉。」我冷淡出聲,打斷他說話。
陳昱抿緊唇,眸光顫動,似乎還在狀況外,整個人處在思維混亂中,讓道歉,就真的沖柳裁風鞠躬:「對不起。」
我抓住柳裁風的手腕,「走。」
柳裁風也感受到我的緊張,順從跟著我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我沖他招手。
柳裁風傾身過來,我湊到他耳邊小聲道:「我覺得他有精神病,或者心裡疾病,你少惹他。」
「他都表白了……嗯,你的思考角度很清奇。」柳裁風斜著我。
我翻著白眼離開教學樓。
21.
我真的想殺人。
陳昱,要跳樓,因為我。
我以為從那天以後他應該完全看清我的真面目了,應該清晰地知道我和他的什麼白月光沒有半點相像。
沒想到沉寂了幾天,他瘋了。
我看著站在陽台邊沿,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的陳昱,生不起半點憐憫之心,甚至想衝過去一腳將他踹下樓。
我走出消防員的警戒線,冷冷地注視著他。
陳昱溫和一笑,聲音輕渺:「織雲,你來啦。」
「對不起,以這種方式和你見面……你一直不見我,還拉黑我的聯繫方式……我太難受了……」
「我真的喜歡你,不是因為別的什麼人,不是什麼白月光,我只喜歡你這個人,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我乾脆地點頭。才認識兩個多月,都沒怎麼相處過就喜歡了?鬼才信。
陳昱眼中迸發欣喜。
「那……你可以和我交往嗎?」他小心翼翼看我,連明媚的陽光也照不亮他眼底的幽暗,顫動的眸光幾乎泄露他偏執的瘋狂。
「好。」我再次毫不猶豫地點頭。
周圍一片抽氣聲,連陳昱也意外地怔住了,「真的嗎?你願意當我的女朋友?」
「嗯。」我冷著臉再次點頭,就差把「被逼」二字刻在臉上了,他就是看不見。又瘋又瞎。
陳昱瞬間笑開,像食人花張開了邪惡的花瓣。
他朝我伸出手,像惡鬼誘惑著凡人接近,下一秒就會拉著他下地獄。
旁邊的消防隊長緊張地低聲提醒:「你別去,先勸他下來。」
「放心。」我目不斜視朝他走過去。
臨近的消防員緩緩弓腰,目光堅定,蓄勢待發。
近了,更近了,陳昱的笑容越來越大,像是要開到荼蘼,一口吞噬被誘惑靠近的人。
到他面前,我把手放進他手裡的瞬間,一把拽緊,蹬著牆將他扯下來,甩在地上。
我踩著他胸口扇他的臉:「我草泥馬的,死給誰看呢?」
幾巴掌下去,他眼神清澈了許多,一臉懵,我問:「還想死嗎?」
「我——」
我沒那麼想聽他回答,抓著他頭髮,拽起他的頭重重往水泥地上撞,「還死嗎?」
撞一下,問一句「還死嗎」,直到反應過來的消防員上前抱住我,驚慌地喊:「冷靜!同學冷靜!」
被拖開之前,我穿著馬丁靴的腳在陳昱恐懼的注視中踹在他臉上。
他暈了。
一隻手握住我的手腕,他溫聲道:「把她交給我吧,我是她丈夫。」
消防員整個僵住,然後猛地撒手退開,好像我是什麼洪水猛獸。他目光瞟向地上的陳昱,又看我們,眼睛迸射出八卦的光芒,亮得驚人。
而周圍,好些人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明晃晃地照在我們身上。
我:「……」
柳裁風走過來惡狠狠地刮季來之一眼,走向院長與他交談。
22.
陳昱休學了,被診斷精神分裂,被送進精神病院了。季家和我們家都出了點力。
家裡人要和我算帳了。
「說吧,這結婚證,誰……提的?」
我坐在沙發上垂頭不吭聲,季來之在旁邊真誠道歉:「是我。叔叔,阿姨,姐姐,我馬上要出國,沒有安全感,就求織織和我先領證。」
不得不說,季來之確實有擔當,把責任都扛了,半句不提我想把結婚證甩在陳昱臉上的決心。
我爸嘆氣:「現在用身份證就能結婚,真的防不勝防。」
「我看是一個劍走偏鋒,一個順水推舟。」我姐斜我們一眼,冷聲道,「行了,婚禮還沒有辦,就當證沒有領。你——柳織雲,在咱家住著,不許住到季家去,或者季來之的房子裡去,聽到沒有!」
我點頭如搗蒜,「好的好的。」
「我……」
「你回去吧。」我姐下逐客令。
季來之堅如磐石,不走,還偷偷摸摸捏我的小指。
我一下子縮回手,我姐看到絕對會打我!
我媽出聲打圓場:「來之,午飯吃了再回去吧。」
「阿姨,午飯吃了我帶織織逛逛街,可以嗎?」季來之謙和有禮地微笑著問。
「季來之!你別得寸進尺!」柳裁風大吼。
「哥,織織這段時間被那人煩得都沒有好好逛過街了,生怕在哪兒碰上,你讓我——」
「我和我姐,我爸我媽都會帶她去,用不著你,你現在回去,也別吃飯了,走!」
我爸:「就是。」
柳裁風上前拽季來之,把他往外面推。
我爸我媽,我姐全當沒看見。我也默默扭開臉,不看。
「織織……」
「別吱了,走。」
季來之被攆出去了,在微信上給我發可憐兮兮的表情包。
我沒空搭理他,因為我這一大家子人氣得午飯沒吃。
我好像玩大了。但是結了婚還可以離啊……幹嘛如臨大敵天要塌了的樣子……
「當初我就不該看他孤零零一個人,心生同情和他玩兒,還把他帶回家玩兒!」柳裁風氣得捶沙發。
「你確定你喜歡季來之?是想當夫妻那種喜歡?」我姐不確定地問我。
我垮下臉,「姐,我不是傻子。」
我姐翻白眼,「和季來之比,你就是個傻蛋。」
我:「……他確實比我聰明……但是姐,我已經二十一歲了,還當了兩年兵。
「我身體健康,學歷好,而且家境優渥,他是獨生子,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嫁給他我不會受委屈……
「再說,如果和他過不下去,離了就行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我又不是非他不可……」
我媽一臉驚奇:「有時候你瞧著就是一根筋的憨子,今天這話聽著還挺清醒聰明的……」
我爸:「確實。」
我:「……」
「……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們總是擔心季來之太精明,讓你在婚姻中受傷,忘記你本身很獨立很堅強,而且洒脫。」我姐一本正經地看著我,「雖然我們家不需要聯姻,但是錦上添花也確實不錯,你想清楚了就好。」
我姐起身,走到我面前摸摸我的頭,「姐姐會努力的,努力讓你的後盾堅不可摧。」
「我也是!」柳裁風立刻跟風。
我不願看他,文不成武不就,指望啥?
——季來之篇
1.
領結婚證確實是我順水推舟,柳家大姐的確精明。
我看著手裡的紅本本,心裡說不出的美。
織織想一勞永逸,我還沒有刻意引導她便提出要和結婚領證,我自然不會推辭。
從此,他便是我的妻子了。
尤其想到今天早上當著眾多人的面說出「我是她丈夫」這句話,渾身舒爽。
但是柳裁風發信息來:【我妹說,結了婚還可以離,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但三條腿的男人多的是。】
【季來之,你可得對我妹好點喲,不然分分鐘甩了你。】
心中的喜悅瞬間被潑了盆涼水,瓦涼瓦涼的。
我將手機隨手扔在桌上,癱在椅子裡,有些頹唐。
這個柳織織……
——柳家大姐柳銜月比我大六歲,下面一對龍鳳胎弟妹比她小十歲,比我小三歲。
因為買了同小區的別墅而成了鄰居,那時候我九歲,小學三年級。
柳裁風小時候很瘦小,總是生病,而柳織織胖嘟嘟的,一身蠻力,幾乎打遍小區無敵手。
後來聽說本該柳織織是姐姐,但是柳家父母覺得男子漢應該有擔當,所以商定柳裁風是哥哥。
但這哥哥因為在肚子裡就搶不贏營養,出生後也體弱多病,幼兒園時期基本上在柳織織的保護下。
那小丫頭打架可狠了,很會利用自身優勢,胖嘟嘟的身軀壓著那小豆芽菜,那小男生哭都哭不出來,直到他奶奶把柳織織掀起來。
那老人氣得破口大罵,這時候柳裁風上場了,嘴皮子之利索,把那老人罵得抬手就想打人,被柳織織一腦袋撞開。
我在一旁看著,忍俊不禁。
柳裁風可精,在父母來時,拽著我,要我當目擊證人。
確實是那小豆芽菜先罵柳裁風病秧子,罵不贏又朝柳裁風吐口水、扔泥巴,還推倒人家,柳織織才從旁邊草坪上躥出來撞倒小豆芽菜的。
我實話實說。
柳裁風倒是纏上我了,總帶著他的玩具槍來找我玩槍戰。
看在柳織織虎頭虎腦的份上,我勉為其難在作業間隙和他玩一玩,順便逗逗柳織織。
2.
讀小學的柳織織在知識學習上尤為遲鈍,怎麼也拼不會的拼音,怎麼也加減不好的算式。
期末考試柳裁風雙科一百,她只及格。
我媽說:「也不錯,男文,女武。」
柳家父母看女兒在學習上沒有天賦,開始給她找適合的才藝,那段時間,柳織織的培訓班從鋼琴到繪畫,從書法到武術,每次一見面,那張胖嘟嘟的小臉都苦苦的。
我似乎看到了自己,心生同情,問她:「為什麼不拒絕呢?」
我沒想到,小不丁點兒一個娃娃,腦瓜子清醒得很,奶聲奶氣告訴我:「我學習不行,我爸爸媽媽想看看我的其他天賦,我也想知道我的天賦是什麼。」
「可是,你很辛苦啊。」
「只是辛苦一段時間嘛。」
我忍不住笑,點點她的鼻子,「你很聰明嘛。」
她開心地笑起來,得意地仰著小下巴:「我也覺得,嘻嘻嘻……」
柳家父母這樣放養,著實令我有些羨慕。
柳銜月可以學調酒,擲骰子;柳裁風可以學拉丁和鋼琴,柳織織可以學繪畫和武術,似乎感興趣的都可以去試試,試了如果不喜歡就算了。
而我,父母對我十分嚴格,他們似乎在懷上我時就給我預製好了一個模板,我需要照著這個模板去生長,最後成為他們希望的樣子。
我不禁開始回憶,我辛苦的幼年以及童年,只是辛苦一段時間嗎?
這樣的話,也不是不能接受。
念初中後,學業加重,培訓班隨之少了許多。
媽媽問我:「有沒有特別喜歡,想堅持下去的?」
我想了想:「沒有。」
媽媽很意外:「媽媽給你報的,畫畫啊,鋼琴啊,街舞啊,沒一樣你喜歡的?」
我搖頭。
媽媽一臉疑惑:「那你怎麼堅持這麼久?我以為你喜歡,所以一直給你報班。」
我張張嘴,又閉上。
初一的寒假,我和柳裁風談起一年級時候柳織織的培訓班,他說:「柳織織?她不喜歡的你讓她去,她不在家鬧得人仰馬翻?還讓她一樣一樣去試,她不拆家嗎?
「再說,她感興趣的不讓她去試試,她不還得拆家嗎?」
我好像被騙了,被一個一年級小朋友騙了。
我氣得初二考進了全省最好的高中的初中部,月假才回家一次。
我也確實愚蠢,竟然信了一個小屁孩兒的胡說八道。
3.
雖然不常見面,但是我也不知道有什麼毛病,在我媽說起柳家那三孩子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地去關注。
柳銜月保研了,她高中一副小太妹樣,不學無術的樣子哪裡想到能考上大學,還是重本。
柳裁風和他妹妹學武術去了,身體瞧著強壯了不少。
柳織雲……
「唉,我現在要個二胎還來得及嗎?你看人柳家多熱鬧啊……」
我忍不住打斷我媽的碎碎念,「媽,柳織織怎麼啦?又打人啦?」
「嗯?沒有啊,她的繪畫作品得獎啦,好像是國家一等獎,武術還是全省冠軍,已經憑著專業加分考進你們學校的初中部了。」
我的心臟莫名其妙悸動一下,又歸於平靜,裝作不在意地問:「柳裁風呢?」
「他文化成績高,也考上你們學校啦。」
我高一,他們初一。
柳織織長高了,瘦了,一雙眼睛明亮若晨星,認真看著你時,甚至讓人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太久。
許久不見,她見我的第一句話是:「你長大了還挺帥的耶,我喜歡你這樣的。」
我被自個兒口水嗆得咳個半死,她已經和柳裁風搶媽媽給我新買的遊戲機去了。
現在的初中生說話真是沒輕沒重的,我搓搓發熱的耳朵。
我一直以為她是小孩兒心性,隨口一說。沒想到初中畢業,她向我表白了。
「我好像挺喜歡你的,要不,咱們談談戀愛?」
她那吊兒郎當的樣子,我可不敢當真。
我手動讓她向後轉,面向自己家方向,「回家去吧,乖。」
她乖乖回去了。
我心中鬆了口氣,又不免開始失落,她就只是隨口開個玩笑吧……
我承認這三年,我對她好得過分,連柳裁風都看出了苗頭,總防賊似的盯著我。
我也沒想到她會表白。
她應該知道喜歡和談戀愛是什麼意思吧?
我能當真嗎?
大學的生活要比高中輕鬆許多,我有很多自己的時間,去公司打雜,拿我爸給的錢嘗試創業,進學生會,參加社團……
還有,周六莫名其妙走到高中校門,一站就是小半天,直到看見扎著高馬尾的柳織織意氣風發地走出來。
然後,一次沒看見過我。
那雙那麼大那麼亮的眼睛,跟瞎了一樣,我這麼大個人杵在這兒愣是看不見。
我從大樹底下,挪到路燈下面,挪到周圍空曠人少的地方,挪到校門口穿上大紅的毛衣,她看見了。
「季來之!你怎麼來啦?」她驚喜地飛奔而來。
我來了八道了,小瞎子!
「這是誰啊,織雲?」她同學問。
「我男朋友啊!」她答得乾脆。
我情不自禁地心花怒放,但想著會對她影響不好,便強裝矜持,「她亂說的,我是她鄰居——」
「他就是你說的在讀大學的男朋友啊,果然很帥!說,你怎麼把他拿下的?」
「表白啊,就拿下啦!」
她們聊起來了,熱火朝天,顯得我在旁邊像個愣頭青。
真服了。
4.
就在我確定我栽她手裡了,而且心裡對她升起獨占欲時,她一聲不吭入伍去了。
明明昨兒還在跟我說考上了我隔壁大學,以後可以一起回家,第二天去她家約她看電影,她爸媽,姐姐哥哥剛回來,十分驚訝又意外地問我:「你怎麼沒去送織織?」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送織織?送她去哪兒?」
「她沒跟你說?」
「她去當兵了啊!」
瞬間,天旋地轉, 我差點暈倒在地。
這個柳織織!
我有時候真覺得她就是扮豬吃老虎!不然怎麼會撩動我的心弦, 在我心動之時又毫不猶豫入伍去了!
思念和怨忿越久越深, 有時候半夜驚醒都在問:為什麼,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喜歡我什麼?她真的喜歡我嗎?
兩年異地戀, 將她深深紮根於我心上, 甚至在她回來後應激了。
就怕她第二天又消失了, 晚上睡覺也得和她連著視頻, 一晚上醒八道。
直到她復學,上大一, 我才沒那麼神經質。
我到現在都不敢問她, 為什麼去當兵不跟我說。
我怕她說:忘了。得有多麼不在意, 才會忘記告訴我啊。
這個柳織織啊……從小到大就把我耍得團團轉……
所以柳裁風說我是正房, 柳織織要納妾了,還說外面的妖精果然多啊, 柳織織家⾥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時, 我足⾜沉默了⼀個⼩時。
然後洗澡, 洗臉, 敷⾯膜,整理髮型,搭配⾐服, 噴上⾹⽔,下樓奔赴我的戰場。
我倒要看看那個狐狸精有沒有我好看。
我要⼤度,我要有⻛度,我要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現。
所以看見柳織織, 我先笑了。
柳織織向我跑來,拉著我解釋, 讓我不要⽣氣,還說她最喜歡我。
最喜歡我……
不是愛我……
看來, 我還要努力啊。
——我坐直身⼦,抓過手機, 給柳織織發消息:【織織,你跟我⼀起出國可以嗎?如果你不想的話,我就在國內讀博,我不想再跟你分開了。】
我緊緊盯著⼿機,她正在輸入, 接著⼀條消息出現:【你出國吧,我就在國內。你讀博回來我差不多實習,那時我們就可以辦婚禮啦。】
我看著那段⽂字, 捂住眼睛苦笑。
這個柳織織……
究竟誰精明啊,柳家上下都防著我,怕我讓柳織織受傷害,我爸媽總說是我哄騙柳織織……誰能來管管我的死活啊……
5.
我和柳織織終於結婚了,在她⼤四畢業的那年。
柳裁⻛大學畢業當兵去了。
柳織織因為專業過硬保研了, 如果沒有意外, 她會留校任教。
柳銜月和一個⼩奶狗閃婚閃離, 去父留⼦,柳家⽗⺟含飴弄孫去了。
柳織織望著家⾥滿地爬的小外甥若有所思。
我心中警鈴炸響,這個柳織織又在想什麼, 真的想玩死我嗎?
「織織,回家了,你不是想畫人體嗎?我給你當模特?全裸我也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