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那些老同事老鄰居面前,好好說道說道!」
「說你這個當媽的是怎麼為了野男人,連親生女兒都不管的!」
「我還要告訴樂樂,他外婆不要他了,跟著別的老頭跑了!」
「我看你以後還有沒有臉回江城!」
4
「嘟……嘟……嘟……」
林悅掛斷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癱坐在椅子上,一陣天旋地轉。
窗外夜深,風從沒關嚴的窗縫裡鑽進來,吹得我渾身發冷。
不知道坐了多久。
直到雙腿發麻,我才站起身。
走到柜子前,從最底層抽出一個鐵盒子。
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沓信件,和一個紅本子。
——我的離婚證。
我和林悅父親在她十歲時離婚。
他出軌家暴,為爭撫養權,我凈身出戶。
一個人把她拉扯大,供她讀書。
以為苦日子到了頭。
現實卻給了我一記耳光。
我手抖著翻看那些信件。
是當年離婚時,前夫寫給我的,信里都是謾罵和詛咒。
就在這時,手機螢幕亮了。
是林悅發來的照片。
照片上,她和婆婆王琴、女婿周明在一家西餐廳里,笑得很開心。
照片下面,配著一行文字:
【感謝世界上最好的婆婆,帶我們吃大餐,還贊助了我們的歐洲游!】
【您才是我的親媽!】
緊接著,她又在家族群里發了一條消息,並且艾特了我。
【媽,看到了嗎?這才叫家人。】
【人家心裡有我們,不像你,心裡只有你自己和你的錢。】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明天中午十二點前,五萬塊錢必須到帳。】
【否則,我就帶著記者去你以前的學校,採訪一下你這個『優秀教師』。】
【採訪你是怎麼虐待親生女兒,還把養老錢拿去倒貼野男人的!】
群里炸開了鍋。
親戚們都冒了出來。
【秋霞,你到底怎麼回事啊?怎麼還鬧上新聞了?】
【三妹,有話好好說,別做得這麼絕啊!】
【悅悅也是被你逼急了,你就服個軟,把錢給她吧,母女倆有什麼隔夜仇?】
我看著螢幕上的勸解和威脅,胸口劇烈起伏。
心底最後一點溫情也被碾碎。
我沒在群里爭辯,也沒理會林悅。
而是點開相冊,找到一張截圖,發送到了一百多人的家族群里。
5
那是一張銀行轉帳記錄的截圖。
清晰地顯示著。
一個月前。
從我的帳戶轉出了整整二十萬。
收款人,赫然是:林悅。
轉帳附言,只有短短六個字:
【給你老公換車。】
截圖發出去的一瞬間,我緊跟著又往群里發了一句話。
【林悅,是你逼我的。】
我的消息和截圖,在原本還在「義憤填膺」的家族群里炸開了鍋。
剛剛還對我口誅筆伐的親戚們瞬間啞火了。
整個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我能想像到,手機那頭,林悅看到這張截圖時,會是怎樣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
果然,不到十秒鐘,她的電話就像瘋了一樣打了進來。
我點了掛斷。
她又打。
我再次掛斷,然後直接將她拉進了黑名單。
世界清靜了。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連日來壓在胸口的巨石,終於被搬開了一角。
我沒有再去看群里的消息,我知道,那必然是一場腥風血雨。
關掉手機後,我拖著傷腿,開始一點點打掃這間充滿了回憶的老屋。
我要把過去那些塵埃,連同那些不愉快的人和事,通通清掃出去。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
打開手機,微信和簡訊的提示音幾乎要把手機卡爆。
有幾個關係還算不錯的遠房親戚,私下裡給我發了消息。
【秋霞,我們都看到截圖了,沒想到悅悅這孩子……唉!】
【三姨,你受委屈了,這事兒我們都站你這邊!】
我簡單回復了幾個「謝謝」,然後點開了那個已經 99+的家族群。
裡面的聊天記錄,精彩紛呈。
在我發出截圖後,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女婿周明。
他大概是想打個圓場,說了一句:【這……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然而,群里幾個腦子轉得快的親戚,已經開始質問了。
【誤會?轉帳記錄都貼出來了,二十萬!悅悅,你不是說你媽一分錢不給你嗎?】
【我的天,拿著親媽二十萬的救命錢去換車,轉頭就為 268 塊的醫藥費在群里罵媽,這是人乾的事嗎?】
【還騙我們說你婆婆給你錢去旅遊,結果是逼著你媽再掏五萬?林悅,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眼看謊言被戳穿,林悅徹底破防了。
她不再偽裝,開始在群里瘋狂地撒潑。
【是!我是拿了她二十萬!那又怎麼樣?我是她唯一的女兒,她的錢不給我給誰?】
【她養我這麼大,這點錢算什麼?這都是她欠我的!】
【我過得不好,她就開心了是吧?非要逼死我她才甘心是吧?好啊!我現在就去死!讓你們所有人都滿意!】
一場鬧劇,持續了半宿。
最後,以周明和他母親王琴不停地在群里道歉,說林悅只是一時糊塗,情緒激動,才告一段落。
可笑的是,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來問我,這二十萬,我是不是心甘情願給的?
也沒有一個人,真正關心過我摔斷的腿,還疼不疼?
我冷笑著退出了群聊。
這樣的一家人,不要也罷。
正當我準備出門吃早飯時,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打了進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請問……是方秋霞女士嗎?」
「我是。」
「您好,我是江城街道拆遷辦公室的,關於您在幸福小區的房產,我們有些事情想跟您當面談一下……」
6
幸福小區要拆遷了!
這個消息,比我在群里扔出的那顆炸彈,威力還要巨大。
我們這片是老城區的中心,又是重點學區,關於拆遷的風聲傳了十幾年,沒想到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時候,竟然真的等來了。
掛了電話,我激動得在屋裡來回踱步,連腿上的疼都忘了。
我這套房子雖然老舊,但面積不小,足有九十多平,位置又好。
按照目前的市場行情,無論是選擇貨幣補償還是房屋置換,都將是一筆巨額的財富。
這筆錢,是我後半生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我對抗所有風雨的底氣!
冷靜下來後,我立刻給之前幫我處理離婚事宜的張律師打了電話,將拆遷的事情告訴了他,並委託他全權代表我與拆遷辦進行談判。
專業的事,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
做完這一切,我感覺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
一連幾天,我都沉浸在即將成為「拆遷戶」的喜悅中,連林悅那檔子破事都懶得去想。
直到一周後,我家的門,被「砰砰砰」地敲響了。
我以為是社區的工作人員,打開門一看,卻愣住了。
門口站著的,赫然是林悅、周明,還有她的「好婆婆」王琴。
三個人,都帶著一臉無比虛偽和諂媚的笑容。
林悅的手裡還拎著大包小包的禮品,看包裝都是些名貴的保健品和水果。
「媽!」
一見到我,林悅就撲了上來,想抱住我的胳膊,被我不動聲色地躲開了。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復如常。
「媽,您怎麼跑回老家也不說一聲,害我們好找!」
「您看您,怎麼瘦了這麼多?是不是沒好好吃飯?我們給您帶了點燕窩海參,您趕緊補補。」
周明也跟在後面,滿臉堆笑:
「是啊媽,您腿腳不方便,怎麼能一個人待在這兒呢?快跟我們回去吧,家裡都給您收拾好了。」
就連一向對我愛答不理的王琴,此刻也擠出一張笑臉。
「親家母,你看你,跟孩子置什麼氣呢?悅悅都跟我說了,是她不對,是她說話不過腦子,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她這一回吧。」
三個人一唱一和,態度殷勤得讓我感到噁心。
我堵在門口,沒有讓他們進來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表演。
「有事嗎?」
我的冷淡,讓他們的笑容都有些掛不住。
林悅搓著手,有些尷尬地開口:「媽,我們……我們是來接您回去的。」
「而且……而且我聽說,咱們這兒……要拆遷了?」
原來如此。
消息還真靈通。
我心裡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媽,您看您說的,這當然是天大的好事啊!」
林悅的眼睛瞬間亮了,聲音都高了八度,「這房子拆了,能賠不少錢吧?正好,我們可以換一套更大的學區房,樂樂上學的問題也解決了!」
她一邊說,一邊計劃著未來,仿佛那筆拆遷款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
「到時候,我們買個四居室,您一間,我婆婆一間,我們和樂樂一間,還有一間做書房,多好啊!」
「哦?」我挑了挑眉,「那原來那個不到三平米的儲物間,是打算留給誰住?」
7
我這句話讓林悅猛然清醒。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眼神閃躲,支支吾吾地說道:
「媽……您……您怎麼還記著這事兒呢?我那不是氣話嘛……」
「是嗎?我倒覺得,那才是你的真心話。」我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周明見狀,趕緊上前打圓場:
「媽,您別跟悅悅計較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咱們先進屋說,先進屋說,別讓鄰居看了笑話。」
說著,他就想往裡擠。
我用拐杖往地上一杵,攔住了他的去路。
「我家小,容不下你們這幾尊大佛。」
我的態度堅決而冷漠,讓三個人都碰了一鼻子灰。
王琴的臉色最先沉了下來,她拉了拉林悅的衣袖,低聲道:
「跟她廢什麼話?直接跟她說,不把錢交出來,就讓她等著上法庭!」
她的聲音雖低,但我聽得一清二楚。
林悅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顯然是被王琴的話說動了心,但又顧忌著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開始打感情牌。
「媽,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