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約到期,我客氣地請租客陳銘搬走,因為這套房子是我準備和未婚夫結婚用的。
電話那頭,他聲音悲切:「蘇小姐,我爸……他昨天沒挺過去。」
我愣住了,連忙道歉。
他卻話鋒一轉:「蘇小姐,我爸生前最喜歡這房子,他說死也要死在這。所以,我做主把靈堂設在了您這,您作為房東,也算送他老人家最後一程了。」
「還有,為了辦後事,我把房子重新『裝修』了一下,您看什麼時候過來把裝修費和這幾天的場地管理費結一下?」
1
租約到期,我客氣地給租客陳銘打了個電話。
「陳先生,房子您看什麼時候方便搬一下?我這邊準備用作婚房。」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信號斷了。
接著,他用一種極度壓抑的悲切聲音說:「蘇小姐,我爸……他昨天沒挺過去。」
我腦子嗡的一下,愧疚感涌了上來。
「對不起,陳先生,我不知道……請節哀。」
「沒事。」他吸了吸鼻子,聲音聽起來沙啞又疲憊。
我正想說不急,讓他先處理好老人的後事再搬。
他卻話鋒一轉。
「蘇小姐,我爸生前最喜歡這房子,採光好,又安靜。他說,死也要死在這。」
我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所以,我做主把靈堂設在了您這,也算圓了他最後的心愿。」
「您作為房東,也算送他老人家最後一程了。」
我握著手機,一時沒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靈堂?
設在我的婚房裡?
「還有,」他不等我反應,繼續說,「為了辦後事,我把房子簡單『裝修』了一下,您看什麼時候過來,把三萬塊的裝修費和這幾天的場地管理費結一下?」
我感覺血液衝上了頭頂。
憤怒壓過了最初的同情和愧疚。
「陳銘,你憑什麼!」
「蘇小姐,做人不能這麼沒人情味吧?我爸剛走,你就這麼大聲,是想讓他走都走不安穩嗎?」
電話被他掛斷了。
我抓起車鑰匙,未婚夫周陽見我臉色不對,一把拉住我。
「怎麼了,蘇婷?」
我把事情三言兩語說了一遍,周陽的火氣比我還大。
「他媽的,這是人乾的事?走,我跟你一起去!」
我們驅車趕到我的房子,那是爸媽留給我唯一的念想,也是我和周陽愛情的見證。
房門虛掩著,哀樂聲從門縫裡幽幽飄出。
周陽一腳踹開門。
一股濃重的紙錢和劣質線香混合的味道撲面而來,嗆得我連連咳嗽。
客廳正中央,掛著一張放大的黑白遺像,一個我不認識的乾瘦老人。
遺像下面擺著香案、貢品。
兩側是層層疊疊的紙紮花圈和輓聯,把原本溫馨的客廳擠得滿滿當當。
一個穿著粗布孝服的身影聽到動靜,從裡屋走了出來。
正是陳銘。
他看到我們,臉上沒有一絲意外,反而像主人一樣,木然地對我們點了點頭。
「來了?」
那語氣,仿佛我們是來弔唁的賓客。
周陽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想衝上去。
我死死拽住他。
我走到陳銘面前,盯著他的眼睛:「你必須馬上把這些東西搬走,把我的房子恢復原樣。」
「蘇小姐,你小點聲。」他指了指遺像,「我爸聽著呢。」
「你......」
「死者為大,這個道理你不懂嗎?現在是喪期,誰家會在這個時候趕人?」他一臉的理所當然,「你這樣鬧,街坊鄰居怎麼看你?傳出去,你這房子以後還想結婚用?」
爭吵聲引來了樓道里的鄰居。
領頭的是林阿姨,她跟我奶奶是舊識,平時最是熱心。
「小蘇啊,這是怎麼了?家裡辦喪事呢,別吵吵。」
「林阿姨,這是我的房子!」
陳銘立刻對著鄰居們哭訴起來:「各位叔叔阿姨評評理!我爸剛走,屍骨未寒,房東就來逼我們,連個靈堂都不讓設!我爸就喜歡這房子,我們就想讓他在這裡過完頭七,安心上路,這有錯嗎?」
鄰居們的眼神變了。
「小蘇,這就是你不對了,人家都這麼可憐了。」
「是啊,誰家沒個老人,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年輕人,心別太狠。」
周陽氣得臉都紅了:「你們知道什麼!他這是霸占別人房子!」
「小伙子,你怎麼說話呢?」
我看著陳銘藏在人群後那得意的表情,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我明白了,硬闖,只會讓我變成那個不懂人情世故的「惡毒房東」。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的情緒。
撥開人群,走到陳銘面前。
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我對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陳先生,節哀。」
說完,我拉著暴怒的周陽,轉身離開。
2
離開那棟樓,我立刻拿出手機報警。
「你好,110 嗎?我要報警,有人非法侵占我的房產,還在裡面設立了私人靈堂。」
我儘可能用最簡潔的語言描述了情況。
警察來得很快。
但結果卻和我預想的不一樣。
面對靈堂、遺像,以及陳銘聲淚俱下的哭訴,兩位警察也面露難色。
「女士,我們理解你的心情,但這個情況比較特殊。」
「涉及白事,又在租期剛結束的時候,確實不好強制處理。」
「這屬於民事糾紛,我們建議你們雙方先協商,協商不成,可以去法院起訴。」
警察公式化的回答,像一盆冷水澆在我頭上。
周陽在一旁急得跳腳:「警察同志,這不明擺著是敲詐勒索嗎?」
「先生,請冷靜。有沒有構成敲詐,需要證據。目前來看,他只是在辦喪事,我們沒有執法權去清退。」
送走警察,我立刻給律所的帶教老師王律打了電話。
王律經驗豐富,聽完我的敘述,也沉默了。
「蘇婷,這個案子很棘手。」
「這種涉及『死者為大』傳統風俗的案子,法院在審理時會非常謹慎。就算你起訴,判決下來,流程也會走得很慢。」
「而且,對方很可能會利用輿論,一旦媒體介入,你很容易陷入被動。」
王律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測。
陳銘,他不是不懂法,而是太懂如何利用法律的灰色地帶和人性的弱點。
果然,警察和律師都勸我「協商」之後,陳銘更加有恃無恐。
他開始主動出擊。
第二天,關於我「逼死病重老人,還要大鬧靈堂」的謠言,就在小區里傳開了。
版本說得有鼻子有眼,說我為了漲房租,天天打電話催逼,導致老人心力交瘁,一命嗚呼。
林阿姨找上了門,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小蘇啊,阿姨是看著你長大的,你這事做得……確實有點過了。」
「林阿姨,事情不是那樣的。」
「你別說了。」她擺擺手,「我剛從陳銘那過來,他也是個可憐人。他說,只要你答應兩個條件,他辦完喪事立刻就搬走。」
我心裡冷笑,知道正題來了。
「什麼條件?」
「他說,你免掉最後三個月的房租,再怎麼說他爸也是在你這沒的,圖個心安。」
「另外,再補償他五萬塊錢,作為精神損失和喪葬補貼。他就不跟你計較了。」
我被這無恥的條件氣笑了。
不僅要霸占我的房子,還要我倒貼錢。
「我一分錢都不會給。」
林阿姨的臉色沉了下來:「小蘇,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這房子以後還要住,還要結婚,鬧得太難看,不吉利。」
送走林阿姨,周陽一拳砸在桌子上。
「欺人太甚!我找幾個兄弟,今晚就把他那破靈堂給砸了!」
「不行!」我死死攔住他,「你一動手,就從有理變成沒理了!他巴不得我們用暴力,那樣他就能躺在醫院裡,跟我們要更多的錢!」
周陽喘著粗氣,最終還是頹然坐下。
憤怒解決不了問題,只會掉進對方的陷阱。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常規的法律途徑走不通,硬碰硬更是下下策。
對付這種無賴,必須找到他的「痛點」,一擊致命。
我需要知道,陳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打開電腦,開始利用律所的內部渠道,查詢陳銘和他父親的背景信息。
為了穩住他,我再次撥通了陳銘的電話。
電話接通,我放低了姿態,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妥協」。
「陳先生,你提的條件,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五萬塊不是小數目,我得湊一湊。」
電話那頭的陳銘,語氣里透著一股勝利者的囂張。
「蘇小姐,早這樣不就好了?非要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錢到位,我保證頭七一過就搬。要是耍花樣,那我們就慢慢耗,看誰耗得過誰。」
掛掉電話,我看著窗外的夜色,眼神冰冷。
三天。
足夠了。
3
我請了三天假,全身心投入到對陳銘的調查中。
周陽看我整天對著電腦,不吃不喝,很是心疼,卻也知道勸不住我。
他只能默默給我準備好飯菜,然後去聯繫他那些「路子比較廣」的朋友。
而我,則利用律所的權限,第一時間調取了陳銘父親陳建國的就診記錄。
記錄顯示,陳建國患有嚴重的哮喘和慢性心臟病,出院醫囑上明確寫著:必須靜養,避免情緒激動。
我注意到,在他去世那天下午,120 有過一次出診記錄。
地址就是我的房子。
我心裡一動,立刻通過關係,找到了那天出診的李醫生。
我沒說我是房東,只說我是社區的,想了解一下老人的情況,並私下塞給了他一個厚厚的紅包,作為「諮詢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