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門緩緩關閉。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周勃:「你剛剛什麼意思?你想讓我媽去死!」
周勃摸了摸鼻子:「你怎麼能這麼想呢?要是以前,我肯定跟你一樣,無論如何都要救媽的命,就算以後有什麼後遺症,我也會和你一起照顧媽。
「可現在……媽做了那種事情,還被你當場拆穿,你們的感情出現難以修復的裂縫,我也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面對媽。
「我考慮的是,就算是把媽救回來了,她以後的生活會過得很痛苦,你也會十分辛苦,所以才會提出那樣的建議。
「不過,既然你決定要救,我是你的丈夫,是媽的女婿,我尊重你的選擇,也願意和你一起承擔。」
周勃定定地看著我,眼裡全是包容和愛意。
我慢慢走近他,揚手扇了上去。
啪!
耳光聲響起。
我咽下嘴裡的腥甜,聲音嘶啞:「周勃,騙我的人是你吧!」
12
周勃摸了摸臉,壓低眉眼:「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在說,你撒謊!」我拿起手機打開我們倆的聊天頁面,展示給他,「下班的時候,你說媽問你什麼時候回去,幾點開始炒菜?
「可我剛剛出來的時候,看到廚房、餐桌上什麼都沒有。今天媽根本就沒打算做飯,她怎麼可能問你幾點開始炒菜!
「你回家之後,根本就沒進去過吧!什麼拖鞋、家居服、被欺負的模樣都是你裝出來的,為的就是讓我相信媽就是晚霞最美。
「你做這一切,就是想讓我認為媽懷孕是自導自演,讓我阻止媽報警。所以,你……你真的強……強姦了我媽,對嗎?」
說完這些話,我的喉間溢出一絲苦澀,悔意洶湧而來。
如果一開始我就選擇相信我媽,她是不是就不會氣到心梗?
我定定地盯著周勃,看著他眼裡的光明明滅滅,突然發現他好陌生,陌生得讓人害怕。
周勃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煩躁地扯了扯領口:「我真不知道你腦子裡在想什麼?我事先根本就不知道媽要報警的事,又怎麼能安排好一切。
「還有,你都在媽手機上看到晚霞最美的帳號,你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想到剛才發生的一幕幕,我的心揪得疼:「我媽說得對,既然說不清楚,就讓警察來查。」
我掏出手機的剎那,周勃一個箭步上前奪走了手機。
我瞪大眼睛:「你幹嘛?把手機還給我。」
周勃用舌頭頂了頂剛被打的臉,嗤笑一聲:「一個一個真是麻煩!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不行嗎?非得要逼我。」
我錯愕一瞬,身體陡然僵住:「真的……是你!」
周勃目光陰沉地靠近我。
我轉身就要喊人,腰腹突然傳來一股大力。
周勃一隻胳膊用力夾緊我的腰,另一隻手捏著什麼東西捂向我的口鼻。
刺激的味道在口鼻間瀰漫開。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腦子瞬間變得昏沉。
耳邊響起最後一句話。
「我妻子嚇懵了,我先帶她回家休息一會兒。」
13
「媽……媽!」
我從噩夢中驚醒,竟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
「雯雯醒了。」
黃姐提著保溫壺推門進來。
我愣了一下:「黃姐?你怎麼在這?不對,我怎麼在這?我媽呢?她怎麼樣了?」
想起我媽還在手術室,我急得就要拔手上的針。
「哎!別動別動。」黃姐衝過來,強硬地按著我的手,「你媽手術成功了,現在在重症監護室觀察呢,你過去也見不到。」
手術成功了!
我長舒一口氣,這才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忍不住問:「黃姐,到底怎麼回事?」
黃姐是我們家樓上的住戶。
我和我媽剛搬來時,樓上總是時不時發出巨大的噪音。
那時我正處於高三的關鍵時刻,我媽怕影響我,氣勢洶洶地上樓交涉。
回來後,卻讓我學習時戴耳機聽歌,睡覺時戴耳塞。
問了半天,我媽才說:「小黃的兒子是自閉症,控制不了自己。她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咱們以後多擔待就是。」
從那以後,我媽和黃姐的關係越來越好。
以前我住院時,黃姐也照顧過我。
可我昏迷前明明是被周勃挾持了,怎麼會突然在醫院醒來?
黃姐又怎麼知道我在這?
周勃去哪兒了?
黃姐拉起我的手,安撫似的拍了拍:「是你媽!她中午給我發微信,說晚上八點讓我給她打個電話。
「要是打不通,就立刻報警。我問她出什麼事了?她也沒說,就讓我照做。
「我掐著點打電話,沒想到真沒打通,就趕快報了警。警察來了後,我也下了樓。
「當時,我正站在門口給警察說明情況,就看到周勃扶著你從電梯走出來。
「警察一眼就看出你不對勁,要帶你來醫院抽血化驗。周勃當時就慌了,扔下你就想跑,一下被警察抓住了。
「我擔心你,就跟著過來了。剛剛化驗結果出來了,說是什麼有違禁藥的成分,周勃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沒想到竟然是我媽救了我!
她想到周勃被逼急了可能會做出傷害我們的事,卻沒料到我被周勃騙得團團轉,反過來害了她。
我強忍著心底的潮濕,拔了針就下床:「我要去一趟派出所,替我媽報警。」
14
錄完口供出來,我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周勃。
他看見我,瞳孔一縮,激動地喊道:「趙雯雯,你來這幹什麼?你要敢……等我出去,我不會放過你的。」
看守的警察使勁按住他:「老實點!」
我收回視線,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出了派出所,我給閨蜜打電話:「之前聽你說,你哥打官司很厲害,我這有一個案子,我想讓被告人判死刑。」
出來後不放過我?
那就別出來了。
警察採集了胎兒的 DNA,檢測後確認是周勃的孩子。
又通過技術手段恢復了我媽的手機,發現手機里被裝了竊取軟體。
我媽決定拆穿周勃的真面目後,頻繁地在手機上搜索報警的流程和出國的方式。
周勃通過竊取軟體發現我媽的意圖,怕事情暴露,自導自演了一齣戲。
而晚霞最美的帳號是周勃偷偷用我媽手機註冊的。
拿到帳號後,他又卸載了軟體,再用其他設備登錄,偽裝成我媽發表評論。
不管是發帖人還是晚霞最美,他們在網上活躍時,IP 地址都在周勃出差所在城市。
證據確鑿,周勃不承認,也只會加重他的量刑。
但強姦罪、濫用違禁藥致人昏迷、綁架罪未遂,三罪並罰也只能判七到十年。
離我想要的無期還很遠。
我正一籌莫展時,閨蜜傳來好消息:「你讓我哥去周勃家鄉調查,沒想到真查出東西了。」
15
再次在看守所見到周勃。
他瘦了很多,顴骨高聳,臉頰凹陷,整個人看起來滄桑又疲憊。
但他那雙漆黑的眼睛卻亮得駭人,閃著近乎瘋魔的光。
一見我,他的嘴角勾起戲謔的弧度:
「我問過律師了,最多判十年。趙雯雯,你說十年後我們再見面會是什麼場景?」
我歪了歪頭,冷笑道:「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面了,你還記得薛雲嗎?」
周勃臉上的笑容一僵,瘋了似的向前撲:「趙雯雯,你別衝動,我不會報復你,我就是嚇嚇你,別……別說出來。」
警察控制住他:「安分點!」
我從周勃面前繞過去,把手裡的資料遞給負責的警察:「十三年前,坪林山東爻村死者薛雲不是自殺,而是他殺,兇手疑似是她的繼子周勃。」
16
我和周勃認識時,只知道他父母雙亡,沒想到他的出身和經歷更駭人。
周勃的母親是被父親周勇買來的,一個剛剛考上大學的學生。
她像每一個被賣到山村裡的女人一樣,被迫生下孩子,精神失常,意外死亡。
母親死後沒幾年,周勇又買了一個女人,叫薛雲。
那時周勃才五歲,薛雲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養大。
可他看著薛雲被父親欺負凌辱,光著身子被關到房子裡,他的心理竟逐漸變得扭曲。
他沒想過救這個女人,而是想成為父親。
可周勇把薛雲看得很緊,從不讓周勃靠近那個房子。
那個時不時傳出女人尖叫聲的房子,成了周勃魂牽夢縈的伊甸園。
這種變態的情愫一直持續到周勃上高中。
周勇墜崖死了!
周勃從學校回來,草草辦了父親的喪事後,第一件事就是拿著鑰匙打開了那個房子。
被關了多年的薛雲以為自己終於有機會逃出這裡,沒想到卻迎來了另一個惡魔。
從那天起,周勃一邊在鎮上讀高中,一邊在家裡扮演父親的角色,享受自己的戰利品。
周勃學習很好,高考考上了海城大學。
前途一片光明,後路卻無比骯髒。
他怕自己做過的惡事被發現,臨行前將薛雲騙到湖邊,一鐵鍬拍暈,推了下去。
在那個深山老林里,溺死個人太常見了。
周勃將已經泡發的薛雲撈了出來,埋在了父親旁邊,隻身離開了大山。
這次閨蜜哥哥調查周勃時,有個村民說了一句話,讓他起了疑心。
「他那後媽死的時候肚子老大,跟懷孕八個月似的,肯定是喝了不少水。」
人溺死時,身體會被泡脹,但肚子不會異常地突出。
只有一種可能,薛雲死的時候確實懷著孩子。
後來,警察挖出屍體屍檢,證明薛雲肚子裡的孩子是周勃的。
加上薛雲後腦勺的破裂,確定兇手就是周勃。
舊事重提,周勃的心理防線被攻破,對殺人、強姦、綁架未遂等罪名供認不諱。
最終被判處死刑。
17
周勃行刑的這天。
我從醫院將我媽接回了家。
我媽的手術是成功了,可發病的位置兇險。
現在除了眼睛能轉,嘴裡偶爾能發出嗚嗚聲,身體其他地方全部癱瘓。
我用輪椅將我媽推進家裡。
「嗚!」
我媽用力發出一個音節, 轉動眼睛瞥向水杯。
看來是渴了!
我倒了半杯水喂到她嘴邊:「喝吧!」
「嗚嗚!」
我媽眼睛亂轉。
「哦!你現在喝不了,得用勺子喂。那先別喝了,咱們聊聊天。」
我把水杯放到桌子上,慢悠悠地坐在沙發上。
「其實, 我一直知道你是被強姦的, 前段時間我在家裡裝了攝像頭, 我看到了一切,卻一個字都不說。
「這些天, 看著你因為懷了周勃的孩子而整夜失眠,又看著周勃為了逃脫罪名自導自演那一場戲, 可真有意思啊!
「對了!還得感謝你跟黃姐平時處的好,我用平板登錄你的微信給黃姐發信息,她全部照做了, 算是救了我一次。」
「嗚嗚……」
我媽瞪大眼睛, 眼珠子不停地抖動。
我抬起頭,輕輕一笑:「你這是在問我,為什麼?好!我告訴你。你知道周勃為什麼會被判處死刑嗎?因為他殺了人, 那個人叫薛雲。」
18
聽到這個名字,劉芳的眼睛用力睜大,瞳孔像釘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我的嘴角一沉:「看來你還記得我的親生母親。那你也應該記得,她是怎麼被賣掉的?
「你和我爸偷情, 被我媽發現, 你們兩個就合謀將她賣給人販⼦。
「你們以為我年紀小,什麼都不懂, 就當著我的⾯把我媽迷暈送上了那輛⿊⻋。
「你知不知道?我從⼩到⼤都會做同一個惡夢, 夢裡我媽哭著叫我的名字。
「我追啊追, 追啊追, 怎麼都追不上那量黑⻋。所以我恨, 我恨你,恨我爸。
「幸好你跟我爸結婚後一直懷不上孩子,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會怎麼對待你的孩子。
「我爸⼼梗的那次,其實我早都發現了。可是我沒有叫人,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失去生機。
「前段時間,我終於查到我媽被賣到了哪⾥。可她已經死了, ⽽凶⼿竟然是我的枕邊人。
「從那時起,我每⽇都活在痛苦⾥,我恨你們, 卻不知道該怎麼做?直到我看到周勃看你的眼神發⽣了變化。
「聯想到周勃這些年的經歷,我猜測他對母親這個角色有著變態的占有欲。
「所以, 我在家⾥裝了攝像頭, 向公司申請出差,給他創造機會。我等著你報警,然後拿出錄像釘死周勃的罪名。
「沒想到事情的發展越來越精彩!現在你們一個死, 一個癱,我媽的冤情被揭開, 我真的很開⼼。」
長⻓地舒了⼀口氣, 我看像⽬光呆滯的劉芳。
「這些年你確實把我當成親女⼉對待,所以你放⼼, 我會請⼀個好保姆給你養⽼送終。」
說完,我哼著歌打開手機,挑選了一個差評最多的保姆發給了中介。
【就要這個!今天就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