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得最佳辯手後,裴硯當眾向我提了分手。
我沒再哭,平靜地問了句:
「就因為我懟得沈夢啞口無言?」
「對。」
他牽過沈夢的手,看我的眼裡毫不掩飾鄙薄。
「夢夢是我妹妹,我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
「尤其是你。」
從青梅竹馬到男女朋友,我幾乎是追著裴硯長大的,他篤定我離不開他。
以為我會像過去每一次惹他生氣那樣,等他數完 3 個數就乖乖跪到他面前認錯。
但我沒理他,轉身離開。
他不知道——
就在上一秒,我收到了系統提示:
【男主的厭惡值積滿 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務。】
【可以許願了。】
1
裴硯說分手時,我腦子裡竄出奇怪的電流聲嗞啦作響,干擾了我的注意力。
「阮念安,你聽見沒?」
「什麼?」
見我心不在焉,裴硯走近前來,用力打掉了我手裡的獎盃。
地面發出沉悶的哀嚎,杯體和底座摔成了兩半。
「我要和你分手,這回聽見了嗎?」
裴硯冷澈的嗓音帶著幾分怒氣,極具穿透力。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到了我們身上。
我碰了碰發紅的手背,激起一片火辣辣的灼痛。
突如其來的無力感仿佛在拉著我下墜。
幸好比賽已經結束,老師們都退場了。
抬頭對上裴硯黑到發沉的眼眸,本該討好的語氣出口卻異常地平靜:
「就因為我懟得沈夢啞口無言?」
裴硯怔了一下,輕蹙起眉頭。
「對。」
他轉身走到沈夢旁邊,牽起她的手。
「夢夢是我妹妹,我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
說完,他回頭盯著我,眼裡是明晃晃的鄙薄。
「尤其是你。」
我渾身一僵,指甲蜷進掌心深陷進肉里。
不記得這是裴硯第幾次說分手了。
但我記得,次次都是因為沈夢。
裴硯沒被裴家找回前,叫沈硯,是沈夢的父母收養了他。
雖是住在鄉下,家境貧窮,可沈夢的父母沒有虧待過裴硯,當他是親生兒子一般對待。
裴硯高考前,他養父母帶著土雞蛋進城來看他,卻出了車禍雙雙殞命。
沈夢就是從那時起住進了裴家,而我和裴硯的關係也急轉直下。
「夢夢比你小,你不能多讓著她嗎?」
「阮念安,別仗著有婚約就以為當定了裴太太,再讓我看見你教訓夢夢,我馬上退婚。」
「夢夢都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不行就分手,我伺候不了你這大小姐。」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能和沈夢發生摩擦,但不管是誰的錯,裴硯都斷定是我不對。
在他看來,我出身優渥,從小便享有沈夢望塵莫及的幸福,理應對她各種遷就和忍讓。
但凡我有一絲不滿或者抱怨,那句輕飄飄的「分手」就會被他脫口而出。
就像現在一樣。
2
「哥,你們別為我吵架。」
沈夢搖晃著裴硯的手臂,泫然欲泣的模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是我技不如人,如果你真和阮阮姐分手,乾爹乾媽會怪罪我的。」
陽光透進窗戶傾灑在裴硯的臉上,方才的戾氣蕩然無存。
他用拇指腹輕蹭沈夢的眼角,溫柔地安慰道:
「小傻瓜,沒人會怪你,別害怕。」
「況且,是我想分手就能分掉的嗎?」
裴硯淡嗤一聲,目光在轉向我時,變得深邃冷冽。
「某些人比狗皮膏藥還粘人。」
「怎麼甩都甩不掉。」
周圍傳出稀稀拉拉的嘲笑。
那些刻意被放大的竊竊私語,刺痛我的耳膜。
「裴少根本不喜歡阮念安,要不是她救過裴少,又在裴家大門口跪了一天一夜,裴少早鬧著退婚了。」
「我聽說她嫉妒沈夢得到裴少的寵愛,老是針對人家。辯論的時候居然影射沈夢是三兒,太噁心了,難怪裴硯要分手。」
「阮念安對裴少的舔是無下限的,瞧她眼眶都紅了,我打賭,不出一分鐘,她就會求裴硯別分。」
「……」
裴硯顯然也是這麼認為,再看著我的眸子裡退去了幾許寒意。
他揉了揉眉心,聲音多了一絲無奈:
「阮念安,你救過我的事我感激你,但不是每次只要哭一哭、道個歉,什麼都能揭過。」
「我讓你不要和夢夢爭,你不聽,這會兒又裝可憐想挽回,挺討人厭的。」
背在身後的拳頭緊了緊。
我也覺得討厭,可怎麼就是不夠?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討厭到頂格?
我閉上了眼,酸澀在眼睛裡爆開成水,平常信手拈來的歉語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突然,一道機械的電子音打斷我的思緒:
【男主的厭惡值積滿 100%。】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
3
著急與系統確認。
我壓根兒沒察覺到周遭空氣靜謐得詭異,更沒留意裴硯的臉陰沉得像暴雨前的烏雲。
系統:【放心宿主,都結束了。】
【您準備好許……】
胳膊被人猛地拽回,我才恍神,自己繞開了裴硯正朝外走。
看見他額角扭曲的青筋,忽地想起,他好像從剛才起就在和我說話。
「阮念安,我只給你一次機會,想和好就乖乖認錯。」
說著,裴硯舉出三根手指,「1——」
他收折起一根。
記憶伴隨他冰冷的嗓音鋪開。
以前這種時候,不等他彎下第一根手指,我就會揉揉酸脹的眼睛,老老實實去他跟前跪著,跪到他滿意為止,嘴裡不停承認是自己做錯了。
可這會兒,我冷冷注視著他,一動不動。
「2——」
裴硯放慢了屈手的速度,面色冷沉得嚇人。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久到眉眼間的坦然裂出一絲焦躁。
「阮念安,我是不是太慣著你了?」
大家的目光紛紛在我和裴硯剩下的那根手指間來回穿梭,氣氛緊張得有點莫名其妙。
「裴硯,你知道嗎?」
我收斂了眼底最後一分笑意。
「你自以為是的樣子……挺蠢的。」
我甩開他的手,徑直離開。
不知是誰先反應過來,倒吸了一口涼氣。
「臥槽,我耳朵出問題了?阮念安敢罵裴少?」
「肯定裝的,繃面子呢。」
「上次在體育館,那麼多人她都跪了,這回難不成真想分手……」
「3——」
裴硯適時喊出聲,眾人瞬間噤言。
但我沒理他,沒回頭,沒有停。
「3——」
他拔高了一個 key,咬牙切齒地又吼了一遍。
系統:【宿主,3 後面不應該是 4 嗎?他怎麼還數 3?】
我:【……他有病。】
「3——阮念安,我數到 3 了!」
我埋下頭,加快了腳步。
「阮念安你回來!」
我跑了起來。
「阮念安你別後悔。」
「……」
4
回到宿舍,心跳亂得厲害。
不知是因為跑太快,還是因為我接下來要做的事。
室友們都不在。
我隨意拉開張椅子坐下,大口深呼吸後,喚出系統。
系統:【好的宿主,許願程式啟動。】
一個藍色邊框的半透明螢幕赫然彈出。
上面記載著當初被系統綁定時,我許下的願望。
【宿主,是否需要更改願望?】
是與否的選項凸出,一左一右閃著紅光。
情緒陡然失控,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
我緩緩伸出手,按捺不住顫抖,卻還是分毫不差地摸到了「裴羨」兩個字。
還有多少人記得呢?
那個京圈最明媚恣意的少年。
那個京市望族裴家的少爺。
原來是他啊!
5
12 歲那年,我的眼前短暫地出現過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
【太好了,男主要回歸豪門家庭了,假少爺該滾蛋了。】
【進度條能不能加速?想看男女主重逢後的偽骨科,不想看他被惡毒女配糾纏。】
【沒有人和我一樣覺得假少爺不錯嗎?被換也不是他的錯,那麼早就領盒飯,白瞎絕色美顏了。】
【誰讓他為了霸占裴家少爺的位置,設計陷害男主,活該!依我說,就該把男主受過的苦給他通通來一遍。】
起初,我並沒有將那些話放在心上。
更沒有意識到惡毒女配和假少爺,指的是我和裴羨。
直到那個平平無奇的下午。
我和裴羨上完課,照例甩掉司機和保鏢,坐了很遠的車到郊外的小河邊抓魚。
返程時,天已經黑透了。
我們兩家住得近,我和裴羨又有娃娃親。
互相串門是家常便飯。
路上,他告訴我,讓保姆阿姨做了我最喜歡吃的水煮牛肉。
於是到家門口時,我拐了個彎,跟著裴羨進了裴家院子。
我倆嘻嘻哈哈打鬧著往裡走,聽到一聲嚴肅的清咳才恍覺氣氛不對,家裡多了好些個陌生面孔。
裴硯和沈夢就在其中。
那時的他們穿著簡陋,神情侷促,與四周奢華的裝潢格格不入。
裴羨趕緊斂笑站直,將我悄悄拽到他身後。
「任性胡鬧,還帶著小安一起,像什麼話!」
裴父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在場眾人都大驚失色。
我不明白裴叔叔為什麼突然這麼生氣,我和裴羨又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裴母起身調笑了兩句,領著我倆去清洗臉上的泥污。
洗手池很寬敞,裴母卻緊緊挨著裴羨,眼眶一點一點濕紅。
我剛要問,奇怪的文字又出現了:
【假少爺氣質確實不凡,邋邋遢遢地挽起裹滿泥的褲腳,都比男主這個真少爺顯得矜貴。】
【呸,什麼不凡、矜貴,都是錢捧出來的外表,人販子遺傳的內在基因是改不掉的,等會兒這小雜種就會借盛湯為由,把滾燙的汁水全倒在男主身上。】
【就是,光長得好有什麼用,心腸黑啊,把男主推下樓,害他險些失去一條腿。】
驚愕之餘,更多的是懷疑。
我認識的裴羨——
會在地鐵上讓位給席地而坐的農民工。
會幫著拾荒老人推上坡道的車。
會給素不相識的白血病小朋友捐款,陪他們一起剃光頭。
我曾經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不喜歡裴羨。
因為他實在是太好了。
出挑的樣貌和富貴的家世,只是他最微不足道的兩個標籤。
儘管不相信彈幕,我卻忍不住提心弔膽,寸步不離地跟著裴羨,眼睛牢牢釘在所謂的真少爺裴硯身上。
裴硯時不時地也會看我。
但都很快移開視線,耳尖紅得像被開水燙過。
吃飯前,裴父仍黑著張臉。
他似乎想說點什麼,被裴母岔開:
「等孩子們好好吃完飯。」
但那頓水煮牛肉是我吃過最沒有滋味的一盤。
裴羨發現裴硯和沈夢裝作不在乎地各自將頭撇向一邊,眼珠子卻斜斜掛在了桌上琳琅滿目的菜品上,拚命咽口水。
他欠身站起,用公筷為他們夾菜。
見他要拿湯匙,我瞳孔震顫,猛地摁住他的手臂。
「我來。」
不是不信任裴羨,而是不允許有任何萬一的風險。
6
當我端起一碗湯遞給裴硯,彈幕再次出現:
【怎麼回事?我記得該假少爺端的,劇情變了?】
【不可能啊,那假少爺還怎麼欺負男主?不欺負怎麼被趕出裴家?】
【等等,惡毒女配不會是故意幫他的吧?她看得見我們說話?】
我嚇得手抖了一下,碗里的湯汁朝外灑。
裴硯眼疾手快挪開身體,我慌不擇路攤手去接。
最終我的手指被燙脫了皮,裴硯安然無恙。
但裴父裴母還是雙雙圍了過去,緊張地將他從頭檢查到腳。
裴羨愣在原地,像被定格的膠片。
良久,他斂回輕顫的睫毛,牽起我的手,沉默地帶我去樓上房間上藥。
我哭了。
裴羨以為他弄痛了我,邊自責,邊心疼地給我吹氣。
我卻越哭越厲害。
裴羨他要怎麼辦啊?
我讓裴羨送我回家。
下樓時與上樓的裴硯不期而遇。
他一改之前的拘謹。
雖然站得矮我們兩層,但不妨礙他高高仰起頭,從眼神到鼻孔都透露著傲慢。
「我和你出生時被人販子調包了,我才是這家的小少爺。」
裴硯開門見山,目光落在裴羨的臉上細細審視。
「哦,知道了。」
裴羨淡淡應了聲,牽起我的手腕下樓。
「你猜人販子為什麼要調包?」
裴羨沒搭理,與他擦肩而過。
「那對人販子就是你爸媽!」
裴羨頓了一下,額角的青筋根根暴起,垂在另一側的手攥成拳頭。
「你不用擔心,他們不會來找你的。」
裴硯冷嗤一聲,「他們啊,早在逃跑途中摔死了!」
裴羨終於被激得有了反應,他回眸瞪著裴硯,冷白的燈光照得他面無血色。
「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忽然記起彈幕的話,扯了扯裴羨的袖口想拉他走。
「我聽他們說了。」
裴硯不依不饒地湊近來,音量低得只有我們三個能聽見。
「你這小媳婦兒,也要給我。」
裴羨的眸色瞬息轉暗,他揪起裴硯的領口,揮起的拳頭被我按下。
裴硯不慌不忙,「你猜我現在滾下去,他們會不會怪你?」
裴羨驚詫地鬆開了手,裴硯卻打算順勢跌倒。
我顧不得手痛,及時去抓裴硯的手。
他先是一愣,而後厭惡地直起身體躲開。
手指尖堪堪划過他的皮膚,我撲空滾下了樓梯。
【ber,這惡毒女配在幹什麼?一而再地打亂劇情。】
【糟了,她肯定看得見我們的話,再讓她幫著假少爺,男主怕是要換人了……】
就在我慶幸裴硯沒事,裴羨應該就不會有事時,一記清脆的巴掌聲打破幻想。
裴母痛心疾首地責備裴羨,問他懂不懂什麼叫鳩占鵲巢,問他為什麼這麼壞要害裴硯?
我想幫他解釋,但被他一個勁的「對不起」給堵回。
那天后,我再沒見過彈幕。
但我直覺,只要護住裴硯的安全,就能改變裴羨的結局。
所以我時時刻刻盯緊裴硯,防著他受傷,防著他碰瓷裴羨。
誰料,意外是防不住的。
他倆同時被綁架了。
綁匪收了錢,卻只肯放一個。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