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找秦陽相關的人問一問都沒機會。
這個時候,我爸媽終於徹底慌了神。
我媽忍不住哭起來,天天埋怨我爸。
「都怪你!我就說了,給女兒留個五十萬,你非不同意,現在好了吧!」
我爸懊惱,但更生氣。
聽到這話,他眼睛一瞪。
「你憑什麼怪我?」
「當初我說要拿錢去環球旅行的時候,你不也是屁顛顛的答應了?」
「還有,明月當時剛生孩子大出血的時候,我想要拿錢出來給她做手術,是不是你說不要花這個冤枉錢,你現在憑啥子怪我?」
我媽一噎。
更加懊悔。
旋即哭得更厲害。
「我哪知道,這孩子氣性那麼大!」
我爸聽得心煩。
「哭哭哭,哭有什麼用?」
「還不是你生出來的好女兒?」
「要我說,就怪你把她慣壞了!只是父母沒給她花錢,她還記恨上了,就是個白眼狼!」
「既然她不要臉,那我也不給聽留臉面!」
我媽緊張地看他。
「你又想幹什麼?」
我爸陰沉著臉,「我要告她不贍養父母!」
我媽連忙阻攔,「這不好吧,傳出去多丟人……」
我爸冷哼一聲,「她都不怕丟人,我還怕?」
「真傳出去,也是她丟人!」
「最好讓所有認識她的人都看看,她是個什麼樣的白眼狼!」
我爸說到做到。
沒幾天,我就收到了法院的傳票。
看見信函,我內心很平靜。
甚至有一種,早該來了的預料成真的感覺。
我聘請了滬城當地的律師,幫我處理。
爸媽沒想到,他們都將我告上了法院,我竟然都不露面。
在法庭上,代理律師代替我,說明我的情況和意願。
我是家庭因素影響,並非不贍養父母。
從年齡上來說,我爸媽還不到需要贍養費的年紀,他們甚至還有不菲的退休金,並不太需要我的贍養。
但如果他們情況變化,需要我贍養的時候,我也願意按照法律條例規定的,每個月給他們一筆贍養費。
律師說,我爸媽在法院裡大鬧了一場。
我爸堅稱他現在身體不好,腿腳不利索,需要別人的照顧,達到了贍養標準。
最終,法院判我每個月,分別給他們每個人四百塊錢的贍養費,加在一起就是八百塊錢。
如若有條件的話,可以隨時去照看。
這個『如若有條件』也就是說,不是強制的。
我高興去就去,不高興去,法院也不能強迫。
我爸媽不滿這個判罰,他們就是想要我回去給他們養老。
在法院大鬧不止。
最終被以蔑視法庭擾亂司法罪,行政處罰關了七天禁閉。
最後兩個人灰溜溜地走了。
得知判罰後,我就托律師轉了當月的贍養費給他們。
爸媽看著那八百塊錢,臉色又青又紅。
他們看不上那八百塊錢。
奈何他們之前為了治病,把手裡為數不多的積蓄都花光了。
這個月的退休金還沒到帳,他們身無分文。
只好收下了那八百塊錢。
從那之後,他們沒少希望通過律師聯繫我。
可律師都是有職業素養的,並沒有泄露我的聯繫方式。
他們熬了兩個月,見我那邊實在是沒有鬆口的意思。
我媽也患上了糖尿病,兩口子都需要人照顧。
他們只能找到媒體,希望媒體幫他們尋找女兒。
他們在媒體採訪中,把自己塑造成了可憐無辜,只想找回女兒的父母形象。
報道一出來,不知情的網友,便開始對我口誅筆伐。
還有海城當地的人,認出了我,曝光了我的地址。
沒多久,當地媒體就聯繫上我。
希望促成我和父母見面和解。
我拒絕了。
但我將和付母決裂的全過程,以及父母賣房去環球旅行,還有法院的判決書,整理出來,發給了媒體。
希望他們幫我做澄清。
在媒體發表出來時,我用小號轉發,並且發了一句。
【並沒有不贍養父母,我該做的也都做了,問心無愧。】
看見全部真相的網友,開始倒戈,將矛頭全部對準了我爸媽。
【靠,天底下還有這麼狠心的父母?】
【這件事教會我們什麼?女孩子們都要長點心,千萬別因為父母的逼婚承諾,就結婚!】
【請問,女兒躺在手術台上生死未卜,你們拿著一百五十萬去賣房時,你們在想什麼?是覺得女兒的命,還不值一套房是嗎?】
【自己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情,還好意思找媒體曝光?】
【要我說這個女兒還是太心軟了,換做是我800都沒有!】
【騙女兒結婚,騙女兒生孩子,女兒大出血生死不明的時候,攥著錢不撒手,女兒湊不齊買房的錢,孫女差點上不了學的時候,拿著五百萬出去逍遙快活——我真的是沒辦法幫你們說話,當初你們但凡留個五十萬給女兒,我現在都能幫著你們罵她,但你們真的做的太絕了。】
【排樓上,這父母做的……我真沒辦法幫他說話。】
我爸一開始還氣不過。
站出來幫自己說話。
「那錢是我們自己的,我們花自己的錢還有錯了?」
「我們又不是沒把她養大!」
遭到了網友的炮轟。
【是是是,那錢是你自己的,那你女兒現在的錢也是他自己的,你們別惦記啊!】
【對啊,你們把女兒養大了,你女兒現在不是每個月給你八百,養你們老呢?】
【你們既然不提供物質幫助,那就別指望女兒對你們的贍養有多麼富足,湊合過唄。】
【爆個瓜,他們捨不得給女兒五十萬做手術買房,但轉頭給自己的外甥花了五十萬買了一塊表哦。】
有網友扒出來,我爸媽當時曬的朋友圈。
這下子,更是點燃了網友的怒火。
【噢喲,真是好不錯的舅舅舅媽呢。】
【既然這麼捨得給外甥花錢,讓外甥給你們養老不就行了?】
【我真沒話講了,女兒那麼緊急的情況下,捨不得花一分錢,卻給外甥五十萬買塊表……我真是去年給你買了塊表。】
【怎麼有臉出來說話的?】
【樓上,你這就錯了,他們就是臉皮太厚,太自以為是,才能理直氣壯說出來的啊!】
【這種人壓根就是個二皮臉!】
甚至還有人扒出來大姑和表哥的信息,開始炮轟他們。
聽說最後鬧得沒辦法了,表哥和大姑出來道歉,說是沒想到我們家庭內部矛盾那麼嚴重,只以為是長輩送給晚輩的禮物就收下了,沒想那麼多。
表哥最後把那塊表還給了我爸媽。
只是,表就和人一樣。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當初那塊表價值五十萬,現在早就貶值的不成樣子,三萬塊錢都賣不出去。
我爸媽也被網友們噴到退網,扛不住開盒,最後換了聯繫方式。
又把小公寓給買了。
換了地方住。
才算是暫時擺脫了輿論壓力。
可那些辱罵的話,還飄蕩在他們的腦海里。
我爸媽開始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不知道熬了多久。
我媽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又看向我爸,聲音沙啞,充滿悔恨。
「老頭子,我們是不是真的錯了?」
我爸沒再嘴硬。
只是藏在黑暗裡,一根接著一根抽著煙。
過了很久。
黑夜中,響起一陣陣幾不可聞的啜泣聲。
再得知爸媽的消息,又是幾年後。
當年我的代理律師,經過那件事後,跟我成了好朋友。
這些年,都是她幫我處理和父母的事情。
一早,她給我打來電話。
跟我說,我媽腎衰竭,要做腎移植手術。
腎源都找好了,但還差錢。
我爸把名下小房子都掛出去賣了,但短時間內只怕不好出手。
「我覺得這是個大事,怎麼都得跟你說一聲。」她嘆了口氣,「回來看看吧,明月。」
我沉默良久,嗯了一聲。
轉頭,我跟老公說了這件事。
秦陽正在做飯,立即停下來,想也不想,「那我這就訂票,我們倆一起回去?」
我笑著拒絕,「不用了,小小一個人在這裡我也不放心,你留在這裡照顧他,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擔心地看著我,「這真的行嗎?」
「相信我,真沒問題。」
在我堅持下,第二天一早,他和小小一起把我送到機場。
臨上飛機前,他塞給我一張卡。
「這裡面有家裡所有積蓄,爸媽那邊要是用錢,你就隨便用,人命關天,其他的就不說了。」
我心裡一暖,抱了抱他和女兒,才踏上飛機。
醫院裡。
我媽躺在病床上,人瘦的皮包骨。
我爸一向挺直的脊背,也佝僂下來,頭禿了,剩下為數不多的頭髮,也全白了。
臉上全是老年斑和皺紋,看著不像是七十歲的,倒像是八九十歲的人。
看我進來,他們倆全都激動起來。
「明,明月你終於回來了……」
我媽忍不住哭起來。
我爸也紅了眼眶。
我很平靜,將帶來的果籃放在床頭上,淡淡地問:「醫生怎麼說,手術什麼時候?」
我的反應,打破了一家人重逢時該有的溫情。
我爸媽的情緒,也無處施展。
詭異地沉默後,我爸訕訕地開口,「醫生定下來的時間是明天,只是手術費……」
「我剛才來的時候,就已經去交了手術費。」
他們全都看過來。
我爸滿眼後悔,「明月,是爸爸對不起你……」
我沒有回應,只是拿出來一個帳本,遞給他們。
「這些年,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把從小到大每一筆支出都記了下來。」
「有些太小太稀碎的錢,我記不得了,也沒辦法記清。」
「草草估算下來,我大概用了你們不到一百萬。」
「剛才的手術費,我墊付了五十萬,這張卡裡面也有五十萬,加起來一共一百萬,算是我還清了你們的撫養費。」
「手術後,我會用你們的退休金找一個住家保姆照顧你們,每個月會再給她五千塊錢作為你們的生活費。」
「這算是我最後償還你們的恩情了。」
我將卡和帳本一起遞給他。
「如果有什麼異議,或者是覺得帳目不對的地方,你們隨時可以提出來,我可以補錢。」
我爸雙手顫抖,眼眶通紅,幾乎站不穩。
「明,明月你一走十三年,好不容易回來,難道就只是為了和我們算個清楚?」
我淡淡一笑。
「算清楚,大家心理彼此都好過,這樣就不用惦記著,誰欠了誰的。」
我爸捂著臉,啜泣起來。
我媽也忍不住大哭,「明月,我和你爸都知道錯了,你就不能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原諒我和你爸一次嗎?」
我看著她,很平和。
「媽,我問你一件事。」
「假設,你和我爸現在身體健康,名下有兩套房,手裡有一千萬,不愁吃喝,你們會覺得自己錯了嗎?」
他們全都沉默了。
我笑了。
「看來,我們都有答案了。」
「既然如此,什麼都不用說了。」
從他們一開始對我的態度,我就知道,我的爸媽與眾不同。
他們現如今後悔的,不是知道錯了,而是怕了。
如果他們身體健康,手裡有錢,他們根本不會覺得自己錯了。
如果我沒有在意當初他們賣房出去環球旅行,繼續做他們的乖女兒給他們養老盡孝,他們也不會覺得自己錯了。
這就是我的父母。
我將東西都留下,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父母的嚎啕大哭。
我沒再回頭。
手術那天,我還是來了。
在醫院裡看著,就像是他們曾經也期待過我的出生一樣。
等到手術成功後,我把找好的護工和住家保姆帶到他們面前做了介紹,又跟護工和保姆說明他們的工作內容,給了當月的工資後,便離開了。
我爸追著我出了病房,但看著我的背影,始終沒能說出話來。
我知道。
我和父母之間的恩怨,已經徹底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