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那天,因我沒關緊窗戶,害妹妹打了個噴嚏。
爸媽就把我踹出門外,命令我在黑燈瞎火中撿柴火。
身後屋內,家人團聚,都笑著給妹妹紅包。
我沒哭沒鬧,熟練地背起籮筐,頂著風雪往山里走。
結果柴沒撿到,卻被我撿到了個男人。
他的腿卡在石頭縫裡,血淋淋得很是嚇人。
見我過來,沙啞著開口:
「小孩,你把我救出去,要什麼我都同意。」
我木愣地抬頭,眼神聚焦:
「真的嗎?那我要你當我爸爸。」
1.
話音落地時,我才發現面前人已經昏了過去。
思慮再三,我還是將人拉了出來,扛著昏迷的他一瘸一拐回了家。
剛想給爸媽說情況。
迎接我的卻是爸爸的一個巴掌。
「你妹妹等著用熱水呢。你撿的柴呢?你帶回來什麼鬼東西?」
「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去燒火?!」
媽媽皺著眉,看垃圾般的眼神同樣瞥過我。
我抿了抿唇想說話。
這種天他在外面一晚上,都可能被凍死,更別說還帶著傷。
妹妹倒突然蹦跳著過來,一眼看到男人手上的手鍊。
「哇塞這個四葉草好漂亮!爸爸媽媽我想要!」
她是全家的珍寶,向來開口,爸媽就會答應。
果不其然,爸爸還在思考,媽媽伸手就要解開手鍊扣子:
「這玩意怎麼解不開啊。」
「算了,把人領進來吧,等他醒了找他要就行。反正是我們救了他。」
「好耶好耶!我們救了人啊,奶奶你也來幫忙!」
妹妹天真地歡呼道。
「姐姐,記得把所有剩菜都給大黃,我特地給它留了好幾塊排骨,就當是新年禮物!」
此時,妹妹正和爸爸玩著「救人」的遊戲,像模像樣給男人纏著紗布。
朝我喊完又像想起什麼,「哦對,姐姐你好像沒吃飯。
「那大黃怎麼辦,我答應它了……」
她神色糾結,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染上水色。
「她吃什麼吃!讓她撿點柴火都做不好,還能幹什麼。
「大過年的,看她杵在那兒我就來氣。」
奶奶扯著嗓子罵道。
就在這時,救回來的男人終於恢復了意識,緩緩睜開了眼睛。
妹妹看著他的手腕,嬌蠻地開口:
「是我救了你呢,你要報答我。
「我要你這條手鍊。」
男人的視線掃過一圈,也沒在我身上停留多久。
就毫不猶豫摘下手鍊,戴在妹妹白嫩的手上。
「我是祝京旭,和朋友度假遭遇意外,多謝你們救了我一命。」
我死死地盯著這個撿來的「爸爸」,期待他能認出來是我救了他。
可是他目光只留在妹妹身上,壓根沒有看到我。。
我攥緊衣擺的手又鬆開。
總是這樣的。
爸媽也好,奶奶也好。
大家都只會喜歡天真活潑、洋娃娃一樣嬌養的妹妹。
誰也不會喜歡木訥晦氣的我。
妹妹得了手鍊,對這個「救人」遊戲沒了熱情,就蹦跳著去找後院的大狗玩。
爸爸這才不耐地看著眼前男人:
「既然這樣,那趕緊讓你朋友來接你吧,大過年的,不是給人添麻煩嗎。」
爸爸的眼神略過我。
像夾了刺。
「抱歉,我朋友電話沒打通。」
提到他朋友,男人的情緒總算有些變化。
他面露難色,最終和爸媽說好會支付報酬,才被不情願地留了下來。
一旁的奶奶翻了個白眼,嘟囔著罵道。
「真是晦氣,禍害就會往家裡帶禍害。」
奶奶瞪我一眼,一把將抹布扔在我臉上。
「滾去把碗筷洗了。」
陰潮的惡臭味撲面而來,我乖順地拿著抹布干起活兒。
見奶奶沒注意,我偷偷給人舀了碗冷粥:
「你吃吧,別餓死了。」
2.
他盯著清湯寡水的一碗粥。
壓下眉眼的嫌惡,還是接了過來。
我有些捨不得,那本來是我今晚的晚飯的。
「宛宛你別擔心啦,你看那叔叔有人照顧呢,快去睡覺吧。」
媽媽把又溜出來的妹妹抱起來,「就穿著睡衣,你別著涼了。」
她瞥過我,完全一副厭惡責怪的神色。
「婷婷,你把人負責好,別給家裡添麻煩。」
我嗯了一聲,等人喝完粥,架著人來到柴房。
「我就睡這兒?」
「嗯,給你睡我的床。」
我指指角落裡的鐵架子。
將他扶過去後,又爬到床上,熟練地用報紙塞在漏風的窗戶縫隙里。
然後在地上鋪上幾層硬紙板,再放了一條舊被褥,勉強躺了下來。
「你就睡這?」
這回他更愣住了,冷淡的表情也在瓦解。
「這是你的床?剛才那不是你妹妹嗎?你是親生的嗎?」
昏暗的燈火下,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祝京旭揉了揉眉心,略帶嫌棄地瞥了眼所謂的床。
還是不情不願地躺了下去。
「以後你最好一直在柴房。
「要是惹妹妹不高興了,是要被扔出去的。」
我將身子更縮了縮,抱住自己試圖讓身子暖和點。
其實也有點後悔。
我奔著能有個疼愛自己的爸爸才救的人,可是撿來的爸爸卻壓根不記得我。
也是,比起粉雕玉琢的妹妹,我又髒又瘦。
就算爸爸不喜歡我,也是正常的。
算了,就當做好事了。
沒撿到好爸爸,下次,老天爺賜我一個媽媽吧。
昏昏沉沉間,我睡了過去。
早上五點多,我自然醒了過來。
「你醒了?這麼早就起?」
身後的祝京旭疑惑地盯著我。
眼下青黑一片,看起來是一晚上沒睡。
「嗯,我要砍柴,掃雪,喂狗,好多活要干。
「爸爸媽媽醒來前,我還要煮好早飯。你放心,會先給你留一碗的。
「你沒睡著嗎?」
我理好床鋪,問他。
祝京旭好像在我剛才的話里沒反應過來。
他面色繃緊,嗓子有些僵:
「這麼冷的地方,也就你能睡著。」
「習慣了。」
我將地上的被褥抱上床,「你冷把這也蓋著,等下我來叫你吃飯。」
說罷沒看他的反應,轉身出了門。
天快亮了,我要把今天柴火撿好。
否則奶奶的木條,又要像鞭子一樣抽在我的背上。
踏在厚厚的雪裡,我艱難移動著。
手電筒的光略過腳下深厚的雪,照在樹後一個黑影上。
我很平靜,熟練地遮擋住了光線。
後山總會有些亂七八糟的生物竄過,運氣不好時,會碰到野豬。
但我已經習慣了,不會被嚇到。
正準備轉身溜走時,身後卻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喊:
「有沒有人啊,喂,不會被凍死在這兒吧。」
我這才發現,好像是個女人。
難道是,老天爺給我送媽媽了?
我和女人四目相對。
她一頭漂亮的大波浪卷髮,眨著大眼睛看我。
「哪來的小孩?我被凍出幻覺了?」
「沒有。你要跟我回去嗎?」
我大膽開口。
見女人連忙點頭,這才讓她跟著我。
回去的路上,我知道她叫岑希雅,也是來山里玩的。
誰知道和朋友走散,大雪還封了路。
她的車陷在雪裡,沒辦法跑下山找人,這才有機會碰到我。
走到家門口,我的腳步停住了。
「我可以收留你,但是你要當我媽媽,把我帶走。」
岑希雅愣住了。
略過我一身破舊不堪的棉服,和滿籮筐的柴火。
眼神逐漸複雜。
「你一個人住這兒嗎?」
她看到了門口的汽車,閃過懷疑。
我眼眶有點酸,喉嚨僵硬:
「不是,爸爸媽媽奶奶,還有妹妹,他們都在」
岑希雅嘆了口氣:「小妹妹,那你既然有媽媽,我就不能當你的媽媽了呀。你的親媽媽會難過的。」
我攥緊衣擺,搖了搖頭,「算了,你過來吧。
「要小心點,別被他們發現了,不然你要被趕出來的。」
我說著,把人領到了柴房。
推門而入的瞬間,裡面的祝京旭視線投過來,瞬間頓住了。
岑希雅翻了個白眼。
祝京旭的嘴角也抽了抽:「挺巧。」
他們好像認識,但我沒來得及管,趕緊壘起柴火。
「我先去做早飯了,你們不要發出聲音。」
我快步走入前院,明明動作已經夠小心了。
可醒來的奶奶還是面色很難看。
「一大早的動靜這麼大,宛宛難得回來一次,你是不是嫉妒她,故意吵得她睡不好覺?」
她壓低了聲音,眉眼間滿是戾氣。
見我飯也沒做好,更是憤怒地扯住我的頭髮:
「還學會偷懶了?今天幾點爬起來的?」
我強忍著痛苦,囁嚅著道歉:
「對不起奶奶,對不起,我馬上好……」
因為被奶奶盯著,煮好的早飯我不敢給兩個路人盛太多。
就算這樣,還是有一巴掌落在臉上:
「又懶又饞的撿東西,滾回柴房去,別在你妹妹面前晃。」
我沉默低頭,趕緊離開。
生怕下一秒,就會挨更嚴重的打。
柴房裡,岑希雅見我進來,她忙站起,目光落在我臉上沒來得及消散的紅印,驚詫道:
「有人打你了?」
祝京旭沒說話,但臉色也不好看。
我裝作沒聽到,自顧自地從外面拿進來個小板凳,將一碗粥放在那兒。
「早飯,你們分吧。我先去幹活。」
岑希雅眼疾手快拉住我:
「那你呢?你不吃?」
「我吃過了。」
我剛撒完謊,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出來。
「她昨晚也沒吃。」
祝京旭突兀開口,漆黑的眼睛盯著我。
「他們虐待你?」岑希雅皺眉道。
他們兩人還準備說些什麼,外頭卻傳來奶奶的尖叫:
「宋婷婷,死哪兒去了,過來幹活!」
我匆匆忙忙扔下一句:
「你們要吃乾淨,不然浪費了又會被罵的。」
院子裡,奶奶抓了圈養的雞。
平日裡她雞蛋都要數好藏著,生怕我偷吃一個。
現在妹妹一回來,她大手一揮就要宰殺兩隻。
「小孩子嘛,要喝老雞湯補身子的啊,一隻留著吃,一隻你們帶回城裡。」
她慈眉善目地朝爸媽笑。
像是完全忘了,我也是個小孩子。
「來,你把雞殺了。」
奶奶把刀往我手裡塞。
冰涼的刀背碰到我的手,讓我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一下。
「愣著做什麼?還想偷懶?!」
奶奶一腳踹在我的背上,我一趔趄。
刀子划過我的手,割破雞的脖子,血噴了我滿臉。
手上的血湧出來,我也沒想著處理,反倒是奶奶看到,尖叫道:
「滾開滾開,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你的血多髒啊,你存心的是吧,今天中午別吃飯了。」
我渾渾噩噩被趕回到柴房。
整個人像被扔進冰窟般發抖。
岑希雅早就聽到外面的動靜,偷偷從門縫裡看著。
她慌亂著要來給我包紮。
攥住我手腕時,她肉眼可見地愣了一下。
因為我的手臂,瘦的只剩下骨頭。
而伸出來的一雙手,卻黝黑粗糙,布滿老繭和潰爛的凍瘡。
門外傳來爸媽和妹妹的聲音:
「山上下了雪好漂亮哇,我要去拍照!」
「好好好,不過寶寶要穿的暖和點,別感冒了。」
「姐姐呢?她不是一直上山,讓她給我們帶路吧。」
「喊她幹什麼,那孩子也不和我們親近,帶著挺不自在的。」
岑希雅的臉沉下去:
「那是你親爸媽?」
「應該吧。」
我喃喃道,又機械著走出去。
重複著一天要乾的活後,還不忘給柴房的兩人偷拿了點吃的。
這個晚上,岑希雅拒絕了和祝京旭睡床。
反而和我一起躺在了地上。
她摸了摸我的額頭,發現燙的嚇人。趕忙把自己的羽絨服脫下來,把我包住。
前所未有的香氣和暖意將我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