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裴修的第五個冬天,我查出了癌症,他接回了白月光。
我沒有藏著掖著,把報告遞過去,裴修抽了會兒煙,說:「我給你200萬,治乳腺癌中期足夠。」
「以後我們就別見面了,我未婚妻人很好,我不想她受委屈。」
我沒有說話,看著他搬出了公寓,開始籌備婚禮。
而我,剃光頭髮,化療保命。
一年以後,我完全康復,和裴修無意中碰見。
他拉著我,紅了眼眶:「沈顏,你去哪裡了?我找了你好久。」
他說和那個白月光只是誤會,問我能不能重新開始。
我一點點甩開他的手:「不好意思,我已經結婚了,剛剛有了寶寶。」
1
裴修跟我提分手的時候,我手裡還握著確診乳腺癌的確診單。
沒有像小說里那樣藏著掖著,我反而把單子遞了過去。
「確定要分嗎?我得了癌症,有點嚴重。」
裴修原本清冷的眸子愣了下,下意識低頭看去。
只見那張巴掌大的紙上寫著:乳腺癌二期,建議儘早住院治療。
他大概沒準備什麼台詞,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也是,京西最顯貴的世家少爺,甩一個沒家室沒背景還沒長相的玩物,不需要太費力。
但我生病了,病的還不輕。
產生了一定的道德包袱。
於是裴修皺了半天眉頭,說:「那我額外再給你100萬,一共300萬分手費,足夠你治病。」
那個高中時會蹲在教室里哭著想生母的男人,現在面無表情用錢砸掉陪伴了五年的……女朋友?
我心裡直想笑,跟裴修做盡親密事,臨了了,連個自欺欺人的身份都不敢要。
深吸了口氣,接過那張卡。
我淡淡看著他。
「需要我簽文件嗎?」
「什麼?」
「需不需要我簽一個什麼保密協議,才能動這筆錢?」
裴修笑了下:「不用,好聚好散麼。」
他是真挺瀟洒的。
我點點頭,把卡裝進口袋。
看著裴修翻開抽屜,拿走裡面的證件和手錶。
他顯然已經籌備了很久,一些貴的衣服早就拿走了。
燈光柔柔打在側臉上,恍惚間,好像高中時期那個青澀少年在跟我道別。
但裴修很久沒笑了,他表情清冷,沖我道:「我把你刪了,怕我未婚妻介意。」
「以後有什麼,你可以打電話給我秘書,他會看著幫你處理。」
裴修走到門口去穿鞋子,那雙鞋是我特意買的生日禮物,他很愛穿。
「對了,你這病我會幫忙找找醫生,潤雨的朋友認識很多這方面專家。」
程潤玉就是他好不容易追回來的白月光。
我聽見我說:「謝謝。」
2
門嘭的一聲關上,屋子終於靜下來。
我後知後覺意識到,今天很悲催,適合哭一哭。
但人很倒霉的時候,連哭都沒有力氣。
我醞釀了半晌,眼角還是乾乾的。
索性拿起衣服進了浴室,洗完澡,對著鏡子發獃。
裡面那張臉不算驚艷,但也不算醜陋,細長的眸子,曾經裴修很喜歡。
他說顏顏,你的眼睛很有故事。每次被你看著,我心都會疼。
是嗎?我是挺有故事。
爸爸賭博媽媽吸毒,後來他們都死了,我靠著社會救助和獎學金一路往上走,直至陰差陽錯認識裴修,和他糾纏在一起。
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我走了什麼狗屎運,才會和裴修談戀愛。
五年,五年,我都忘了我這五年是怎麼過來。
每一天都好像做夢一樣,一個只會讀死書的女生,擁有了全校女生夢寐以求的對象。
現在夢醒了,鏡子裡的女人褪去了光環,變成了一個只剩300萬和一套200平房子的病人。
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來描述更貼切一些。
屋子清冷的厲害。
打開空調,我拿出手機,看到程潤雨發了張照片。
「兜兜轉轉,原來你還在這裡。」
照片拍的很唯美,是一男一女接吻照。
哪怕光線很暗,我也認出了另一個人是裴修。
那個側臉輪廓曾經驚艷我許久。
評論區老同學們都在尖叫:【啊啊啊啊我磕的cp圓滿了,我好幸福。】
【恭喜恭喜,祝99,真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對。】
【大校草,記得對我們校花好一點哦,她真的是個仙女。】
只有一個不合群的聲音。
【我怎麼記得裴修有個女朋友,好像是當年那個年級第一……叫顏什麼的。】
再刷,那條評論已經不見了。
只剩裴修最新回覆:【寶寶,我是你的。】
3
要去住院了,我得買點東西。
進到商場,發現裴修他們也在。
程潤雨回來的匆忙,沒帶夠衣服。裴修本來約著朋友要吃飯,就烏泱泱一群人跟著一起來了。
裴修的朋友之前一直不怎麼喜歡我,他們覺得裴修是一時腦抽才答應跟我在一起,私下總對我沒好臉色。
現在程潤雨回來,他們倒是齊刷刷跟著。
裴修的髮小宋肖洋看到我,微微皺了皺。
「你怎麼在這兒?不會是來找茬的吧?我告訴你,潤雨什麼都不知道,你可別鬧騰。」
另一個叫顧一銘的也附和:「就是就是,修哥可寶貝潤雨妹妹了,你要是不知好歹亂說話惹潤雨妹妹傷心,小心修哥報復你。」
一個二個,防我跟防賊一樣。
裴修給程潤雨整理完衣服出來,看到我,臉也黑下來。
「沈顏,你說過不糾纏我的。」
語氣懟的我頭疼。
「沒糾纏你。」
「那你來這兒幹什麼?」
「我拿衣服。」
話音未落,老闆娘看到我,立馬走過來。
「誒呀,顏顏,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她打量的目光在我和裴修之間來回穿梭,我只當不知道。
跟著進了衣帽間,拿早就定好的棉絨套裝。
老闆娘是個實在人,眼睛都紅了。
「顏顏,你這是怎麼了?外面那男的不是你男朋友嗎?」
裴修陪我來買過兩次衣服,老闆娘還記得。
我笑了笑:「不是,我和他只是朋友。」
「胡說,之前你過生日,他來陪你選衣服,我記得你那時候好高興,興奮地撲進他懷裡撒嬌。」
是撒了那麼一次,回去被裴修訓了一頓。
他說他不喜歡伴侶太粘人,我做事要有分寸。
深吸了口氣,讓自己淡然些。
「沒事的,老闆娘,我和他已經是過去式。今天跟他一起來的,是他未婚妻。」
「您別管這些,回頭耽誤您做生意。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老闆娘知道我得了癌症,死活不肯要我錢。
我推搡不過,拎起袋子,再三跟她謝謝。
臨出門時,老闆娘抱住我,拍了拍我後背:「不怕,乖乖,會好起來的。」
突如其來的關懷差點讓我落淚。
就在這時,隔壁衣帽間門打開了,程潤雨穿著一身弔帶裝,居高臨下看著我們。
4
其實我和程潤雨,不算陌生。
高中時候,我倆常常站在領獎台上,我是第一名,她是優秀生。有時候並肩上台,我倆還會互相點頭打招呼。
以至於現在程潤雨用鼻孔看我,我還有些不自在。
「哈哈,呀,好久不見。」
「嗯。」
她比想像中更淡漠。
用不屑地眼神上上下下颳了我好幾遍,才轉身離去。
裴修迎上去,摟住她的腰,親了他一口。
眼神前所未有的溫柔。
老闆娘在一旁嘆息:「顏顏啊,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姐不會笑你。」
我撓了撓頭,沒說話。
問題是我哭不出來啊,我現在命都懸在半空中,哪兒有心思想這些。
拎著包裹出了商場直奔醫院,醫生說先做手術再化療,問我有沒有家屬陪著。
這多多少少有點扎心窩子了。
本來還有個家屬,結果家屬不肯再當我家屬。
只好默默表示我有錢,可以請護工,還能自己給自己簽字。
在金錢的作用下,醫生給我升級了病房,還給我找了個溫柔的護工小姐姐。
第一天從手術台下來,胸口頓頓的疼著,心裡還是止不住難受。
拿出手機看到裴修帶著程潤雨去選婚紗拍婚紗照,刀口感覺更疼了。
我給自己輸液管拍了張照片,難得矯情:「沈顏,你不痛。」
再刷新一下,程潤雨那種背影照已經不見。
點進頭像,程潤雨也把我刪了。
妙哉,妙哉,人生何其苦,就我250.
腫瘤切片出來,情況不太好,醫生說先進行一期化療,可能會有點難受,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我做好了,但依然吐得一里哇啦的。
短短一個月,瘦了一圈,心情也有些懨懨。
護工小姐姐扶著我去散步,花園裡,看到一個頭包的像印度阿三的男生。
他正坐在椅子上,對著手機發瘋。
「啊?你和我爸又出去約會了?我都受傷了你們不管我!」
「大哥?大哥眼裡只有工作,壓根沒有我。」
「你們都沒有良心,放著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崽不管,天天到處浪,這像話嗎?」
「我不管,我要叛逆,我要黑化,我要鬧!」
啪的把電話掛了,抬手去揪樹葉。
氣呼呼扔地上,猛地回頭。
我倆四目相對,一張無比漂亮的臉眨著濕漉漉眼睛看過來。
真好看,像小鹿一樣可愛。
頂著我打量的目光,小男生臉頰默默紅了。
好半晌,才羞答答離開。
5
隔天,我又看到了這個男生。
倒不是天意,是住院太無聊,一個人待著又胡思亂想。
我特意跟護士打聽那個男孩消息。
她們說是個脾氣幼稚的二世祖,因為背景挺厚,醫生護士都不敢得罪。
一天到晚到處闖禍,家裡人就派秘書擦屁股。
聽著果然跟連續劇一樣有趣,我忍不住追著去看。
剛到花園,看到他果然又開始闖禍了。
老高老高的樹,非要爬上去摘野果子。
護工頭都大了,咿咿呀呀喊:「誒呀,那個有毒,真不能吃。」
許星越非不聽,摘了就往嘴裡塞。
我淡淡道:「這個吃了會影響腎功能哦……」
果子哇的吐出來,許星越臉發綠。
「真的嗎?」
「嗯。」
他看了我一會兒,忽然說:「我記得你,你昨天也在這兒散步。你怎麼了?」
我指了指胸:「乳腺癌。你呢?」
「晚上上廁所,把頭摔破了,腦震盪。」
「哦,那下來吧,萬一你頭暈呢?」
許星越真的下了樹,三兩步走過來,才發現,他好高。
高的看著有點不怎麼凝聚智慧。
「姐姐,你得的癌症啊?」
「嗯。」
「那你難受嗎?」
「還行吧。」
我笑著逗他:「和我比起來,你是不是幸福多啦?」
他撇了撇嘴:「……嗯。」
「所以不要跟你爸爸媽媽發脾氣啦,人活著每天都要開心才對呀。」
像我,沒得癌症之前,一直以為自己父母雙亡挺悲催,後來覺得自己愛而不得更慘些,到現在,命都可能要保不住了,才發現活著就是幸福的。
許星越定定的看我許久沒說話。
第二天,拿著個禮物,說要送我。
「姐,你要好好治病,天天開心。」
我打開,是一枚天鵝胸針。
挺精緻,默默別在病服上,朝許星越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