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煜光是不該,但我們已經不可抑制地相愛了。」
「求求你,成全我們好不好?」
她低三下四的樣子,像極了那年初遇,她在巷子口被幾個太妹圍住的模樣。
也是那一年,為了保護她,身為三好學生的我徹底得罪了那群人,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走小路。
我曾經將婚禮的捧花親自交給她。
祝福她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而她現在躺在我丈夫的懷裡,求我成全她。
眼淚順勢而下,我聲音很輕。
「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顫抖著唇說不出口。
卻有人替她回答了。
「這重要嗎?鬧夠了沒有,這裡是公司,不是你家。」
「這不重要嗎?!陳煜光!這不重要嗎?!」
我歇斯底里地質問他。
他赤身裸體,目光卻坦然。
「好!我告訴你!」
「去年三月,你拋下我一個人跑向南方,那時候我們就在一起了。」
「我不是刻意要隱瞞你,只是你剛失去母親,我不想再傷害你,於是由著你的性子維持這段婚姻。」
「若思已經受了很多苦,我不想再看到她為了我擔驚受怕,我原本是打算等你母親的忌日過了後,跟你提離婚的。」
「既然你已經發現了,那索性把話攤開講。」
「離婚吧,你要什麼都可以,我只要若思。」
直到那一刻我才徹底明白。
當年我站在陳煜光這邊,推向母親的那一掌,有多重。
和陳煜光離婚前,我還是大鬧了一場。
我用手機拍下他們在床上狼狽的模樣,印成無數張傳單配上文字發給他公司的每一位員工。
寫字樓下曝光兩人齷齪關係的橫幅越拉越多。
我去學校舉報李若思行為不檢點。
她就讀的美院論壇上全是不堪言論。
在她畢業典禮上僱人在大螢幕上循環播放我們三人之前歡聲笑語的視頻。
曾經被我視為珍寶的回憶,全部成了我攻擊他們的武器。
可陳煜光還是保住了她。
她順利從全國首屈一指的美院畢業。
還即將開辦屬於自己的畫展。
為了為李若思保駕護航,陳煜光終於肯正眼看我。
「若思的夢想就快要實現,與我們之間的恩怨無關,你別去給她添亂。」
我早已經殺紅了眼。
「怎麼是添亂?我都準備好了,到時候看展的人都會很樂意看到那些傑作的。」
我面前忽然被摔下一份文件。
「想保住你母親最後一片清凈地,就聽話一點,離婚協議上籤了字,以後離我和若思遠一點。」
當初母親下葬時,我因為過度悲傷,全程都是他這個女婿處理的,包括墓地選址和購買人都是他。
大約因為土地緊張,陰間的房子也開始倒賣。
只要陳煜光在這份文件上籤了字,母親死後都不得安寧。
我潑了陳煜光一臉咖啡。
那天夜晚在母親的墓碑上哭著睡了一夜。
第二天還是去了民政局。
情況卻和想像中有些不一樣——陳煜光只分給我一套他家的老房子。
「當初你舉報公司財稅有問題,現在一大部分金額被凍結帳上,我能給你的只有這麼多。」
「如果不是若思求情,你連一分都沒有。」
我是玩不過陳煜光的,從小就是。
他性格沉穩認真,從不意氣用事,善用計謀和權利達到目的。
而我是永遠做事經過任何思考就直衝而上的那一類,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我如他所願地安靜了。
將房子賣了,去往南方之前,我還是去了李若思的畫展。
主意是臨時決定的。
市中心的巨幅投影映出女人姣好的容顏,畫展名為《心靈鑰匙》。
那是青蔥歲月里,我們在給彼此的信件里頻繁提起的詞彙。
是少女不帶一絲雜念的希冀。
是朋友之間最真摯的美好。
懷著最後一絲,近乎自虐般的懷念。
我將自己全副武裝,踏進會場的那一刻,像是一隻窺視別人幸福的老鼠。
直到我看見那副名為《心靈鑰匙》的畫。
那是兩幅光著的軀體。
男人肩胛骨那顆痣我曾撫摸過千萬遍。
女人捏得軟枕發皺,背景是鋪著淡紫色床單的床,窗外是開得正盛的玉蘭花。
那是我親手在花鳥市場挑的品種。
粉色的花朵碩大如盞,美得不聲不響。
那是我家。
原來也是她和陳煜光第一次發生關係的地方。
原來心靈是她的,鑰匙是陳煜光的。
一陣難以抑制的反胃感洶湧而來。
我吐了一地。
驚動了在不遠處招待客人的二人。
細軟柔膩的調子落在我耳邊。
「這位小姐,你還好嗎?」
她胸前那枚心形胸針閃得我眼花,和男人袖扣的鑰匙款式剛好一對。
我瘋狂抓著這枚胸針往牆上的畫划去。
嘶啦——
畫布撕裂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四周的人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場面異常混亂,我被保安按在地上。
臉貼著冰冷的地面,男人摟著哭泣的女人對上我的眼。
像是在看一隻陰溝里的老鼠。
「報警吧。」他說。
我笑了,越笑越大聲。
驚得所有人都往後退了一步。
因為涉及金額已經超過一萬元,我被判三年有期徒刑,附帶賠償物質損失以及精神損失費。
獄中幾番尋死,卻又被奇蹟般救了回來。
一年後我因表現良好減刑出獄時,身無長物。
卻想開了許多。
車開到目的地,李若思去洗手間補個妝。
陳煜光站在我身邊沉聲道歉。
「對不起。」
「當年的事,確實是我們不對。下次我會告訴若思,讓她注意分寸。」
我挑眉,當年的陳煜光無論如何也不向我低頭。
如今卻願意第一時間向我道歉。
我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不必,你們是夫妻,我剛才只是看見你們想起了那件往事,沒別的意思。」
男人眸中透露出片刻悲傷。
我有些看不懂,也沒心思深究。
好在李若思回來了,她像是完全忘了車上的一切。
「從前我們三人最愛湊錢一起吃頓火鍋,咱們今天敞開了吃。」
男人卻不太贊成。
「從前阿葉是為了我們倆吃火鍋,她胃嬌嫩吃不得太辣,你怎麼能忘了。」
「沒事,我的胃現在很好。」
幾年如一日的調理,早已經讓我的身心恢復到最好的狀態。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螢幕上大大的「老公」兩字映入眼帘。
我接了起來。
男人清冽好聽的嗓音帶著幾分委屈。
「老婆,帶小崽子上個電視,比我上十天班還累,等你回來看見我肯定會說我瘦了。」
背景音里傳來小男孩奶聲奶氣地控訴:
「哪有!媽媽,爸爸今天被一個阿姨搭訕,聊的可開心了……」
「臭小子專門給你爹我挖坑呢吧,那是主持人!」
我聽著電話那頭鬧哄哄的聲音,嘴角忍不住上揚。
抬頭看見商場的大熒幕正好播放著男人的英俊容顏,正一板一眼接受採訪。
旁邊一個小粉糰子眼睛滴溜溜在兩人身上轉著,玉雪可愛。
又聊了兩句,我掛了電話,對著螢幕拍了一張照片。
等發送過去時,才發覺身邊的兩人都頓在原地。
「阿葉,你結婚了?」
李若思先出聲,仿佛有些不可思議。
我收起手機,點了點頭。
「他是誰呀?是本地人嗎?你們日子要是過得很拮据的話,我和煜光都可以幫忙的。」
還沒來得及拒絕,男人低斥地聲音打斷了她。
「夠了若思,你今天說話是真的有些不知分寸了。」
「阿葉,你若是結婚又怎麼會一個人住在那種破舊的小區,我剛才看了,鞋櫃處甚至連一雙男士拖鞋都沒有。」
「我不清楚他是誰,但如果真的是你的丈夫,我想他還不夠格。」
我有些莫名其妙。
那房子是我專門拿來祭奠母親的。
每年的這個時間,我都會抽空來老房子裡做一頓飯。
幾年前本來面臨拆遷,是我丈夫用另一塊價值不可估量的地交換了下來。
鞋櫃沒有他的鞋,但整塊地都是他買來送給我的。
夠不夠格,陳煜光說了不算。
「你這麼激動做什麼,難道你看見阿葉結婚不高興嗎?說不定她連孩子都有了呢。」
李若思強顏歡笑著。
男人卻臉色平靜,話出口,卻是絲毫不給她留面子。
「李若思,你如果不想吃這頓飯,可以先回去。」
李若思臉色難看,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頓飯他們大概吃得不是很愉快。
我卻胃口不錯。
直到結束,陳煜光掏出一張卡放在我面前。
「這卡里有點錢,你先拿著用,不用你還,不夠了我會定時打進去。」
我瞧著那一張金卡,疑惑。
「為什麼突然要給我錢?」
「當年的事,我早該彌補你了。」
我愣了一下,為他長達數年才覺醒的良心感到吃驚。
就挺好笑的。
當年離婚他跟打發叫花子一樣打發我,吃准了我拿他沒辦法。
現在已經各自有了家庭忽然又給我錢。
是吃准了我難以拒絕嗎?
我好整以暇地把玩著那一張薄薄的卡片,忽熱將話題一轉。
「你要是真的感到抱歉的話,就讓你和你那個媽,去我媽墳前磕一百個頭。」
「或許我會覺得你還有幾分真心。」
男人雙眉緊蹙,沉默。
我也沒指望他真的會答應。
將卡片隨意丟在桌上,我拎著包準備起身。
手腕卻忽然被男人拽住。
「錢拿走吧。」
「就當是為了你自己好。」
我緩慢而堅定地抽出自己的手。
「陳煜光,你有些越界了。」
男人紅著眼睛。
「那讓我送你回去吧。」
我搖了搖頭:「我老公會來接我,不勞煩了。」
想起什麼,我禮貌道:「謝謝你們這頓飯,我吃得很好。」
戲也看得很滿足。
陳煜光從來都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也從不會為了愛情盲目。
我沒覺得他今日對我的噓寒問暖是因為余情未了。
他的劣根如此罷了。
李若思也如我想像般沒那麼幸福。
她嫁的是人是鬼,我比誰都清楚。
我先去了趟洗手間,等再次站在路邊等人的時候,身後不遠處的巷子裡忽然傳來兩人爭吵的聲音。
「……為什麼要我閉嘴,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公關心別的女人嗎?你到底有沒有心?」
女人哭訴著的聲音穿透性極強。
「從見了她開始,你就魂不守舍的,聽到她有老公的消息,你掌心的肉都快被自己扣爛了,你當我瞎嗎?」
「那張卡是你的副卡,上次你媽找你要你都沒捨得給,今天直接當著我的面給了她!」
「陳煜光,我到底算你的什麼?!」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傳來,女人的哭訴聲瞬間止住。
男人聲音狠厲。
「你們本是閨蜜,你從她手裡奪走了陳太太的位置,享盡了榮華富貴,看見她現在這樣,可有一點心疼她?」
「只是給她一點錢你就受不了了,那當年她知道一切真相的時候,又該有多痛!」
「我與她已經沒有可能了,你就不能放過她嗎?」
女人嗚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我聽得有些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