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許湛離婚不離家的第三年,他的白月光回國了。
朋友聚會上,我看著那張與自己極其相似的臉,強顏歡笑吃完整頓飯。
還好,在場沒有人拿我與她開玩笑。
還好,我的「老公」給足我面子,全程看都沒看那女人一眼。
然而回到家,許湛連鞋都沒換,獨自一人去陽台抽了整整兩個小時的煙。
出來後,他問我:
「思語,你想跟我復婚嗎?」
1
復婚?
許湛朝我一步步走近。
「機會只有一次,想好了再回答。」
見我遲遲不吭聲,許湛輕笑一聲:「別不好意思,想就說。」
「不想。」
「……」
空氣凝結。
許湛不知道在想什麼,平靜地看了我一會兒,點下頭:「行。」
「今晚我睡次臥。」
說完這句,許湛轉身進了旁邊的房間。
離婚三年來,為了瞞過女兒,我們雖然睡在一個房間,但房間被改造過,打通了另一間。
許湛在郊區有別墅,有女伴的時候,會藉口出差過去。
他的私事我從不過問。
今晚發生的一切亦是如此。
……
半夜起來喝水,走到客廳時看到次臥有微光透出來。
夜靜得出奇,所以並沒開免提的電話,在靜悄悄的夜裡也能發出驚雷般的聲音。
「我給你打電話也沒有別的事……就是想跟你說一聲,祝你幸福。
「你妻子看起來是個不錯的人,希望她能照顧好你,就這樣,再見。」
嘟——嘟——
電話掛斷。
這聲音,聽著像是晚上出現在聚餐上的那個女人。
我怕弄出動靜,悄悄返回了臥室。
2
「媽媽,爸爸這次出差要去幾天呀?」
次日吃早飯的時候,女兒乖巧地問道。
在她眼裡,爸爸去別墅住的時候就是在出差。
「一周吧。」我笑著揉揉她的頭,「慢點吃,不著急。」
我和許湛有個規定,他「出差」在外,必須每天晚上跟女兒打一個視頻電話。
以往做得都很好,甚至會抽出時間,打微信視頻給女兒輔導作業。
可這次卻失常了。
幾天過去,視頻帶來的時間越來越晚。
今天已經十點半了,還沒有。
女兒也不睡,習以為常地等著跟爸爸說晚安。
我給許湛發了條簡訊。
五分鐘過去,沒有回覆。
我便嘗試著給他打去了電話。
幾聲響後,男人嘶啞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怎麼了?」
「你今天還沒有給柒柒打視頻,已經十點半了,她還沒睡,在等你說晚安。」
許湛像是才反應過來,「嗯」了一聲:「我現在打。」
電話那頭稀稀疏疏……
像在扯被子。
又像在穿衣服。
我把手機扯遠,等聽到許湛的聲音後才拉近。
「鍾思語,你故意的吧?」
「咔嚓」一聲,似乎是點煙。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什麼故意的?」
許湛聲音慵懶:「都這個點兒了柒柒還沒睡,到底是她不想睡,還是你不讓她睡?」
窗外明月高懸。
我看著玻璃窗上自己的臉。
離婚後在手腕上割的那些傷疤,早就不痛了。
我沒接他話:「等下打視頻的時候記得換個房間。」
然後掛了電話。
下一秒,許湛的視頻打在了我的手機上。
我拿著手機去女兒房間。
可小傢伙已經睡覺了,懷裡還抱著書。
我掛了視頻,給他回:【算了,柒柒睡著了。】
許湛:【鍾思語,以後別再這麼幼稚】
……
3
凌晨兩點多的時候,我臥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女兒捂住肚子進來。
「媽媽,我肚子,肚子好疼……」
人還沒走到床邊,就躺地上了。
「柒柒!」
我立馬從床上跳下來。
女兒穿衣服的過程中,我下巴夾著手機給許湛打過去電話。
幾通過去,無人接聽。
凌晨兩點多,我背著女兒去醫院急診。
「媽媽,我肚子好痛,我是不是快死了?」背上的小人兒呼吸難耐。
「柒柒別說話了,趴媽媽身上睡會兒,媽媽再跑快一點,等到了醫院就沒事兒了。」
深夜的小區,秋風卷著落葉,樹叢里竄出被跑步聲驚嚇到的流浪貓。
「喵」的一聲,女兒嚇得摟緊我的脖子。
「媽媽,我……」
下一秒,嘔出的酸水流進我的脖子裡。
「柒柒想吐就吐媽媽脖子裡,沒關係。」
我邊跑邊安慰她,與時間賽跑。
女兒最終忍到了進醫院。
醫生說是急性腸胃炎,馬上打上了吊瓶。
等女兒好轉睡著後,我起身去了病房外面。
夜深人靜的走廊里空無一人。
我坐在門口長椅上,久久不能平靜。
離婚以來,許湛從未因為別的女人而忽略過女兒。
宋伊人的出現讓他像變了個人似的。
而這才剛剛開始。
以後又會怎樣?
中途護士過來換藥,換完藥我跟著她去護士站要了個一次性杯子,拿著去走廊盡頭的熱水供應處。
結果在路過電梯時,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引去目光。
幾秒鐘後,許湛在東張西望中與我對視。
他的身後,跟著宋伊人。
4
清晨五點半,天色還未破曉。
西裝革履的男人與妝容完整的女人,在靜謐的樓道里顯得格外匆忙。
許湛大步走到我面前。
「我手機靜音了,沒看到電話,柒柒怎麼樣了?」
我攥緊手裡的紙杯,「在輸液,急性腸胃炎,需要住幾天院。」
「……還好。」他定心鬆了口氣。
身後,宋伊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我就說會沒事的,阿湛,你不用擔心啦。」
「嗯。」許湛回下頭,很快意識到什麼,再看我時,我以為他要向我介紹身旁的女人。
宋伊人的表情,似乎也在等著被介紹。
但許湛什麼都沒說,卻朝病房門口看去,「柒柒睡了嗎?」
「睡了。要不你先走?天亮了再過來。」
我給他使了個眼神兒,意思是讓他下次自己來。
許湛也看懂我的意思,點下頭:「我進去看一眼。」
「伊人,你在這兒等會兒。」
宋伊人被留在了原地。
5
直到這一刻,直到這個女人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
看著她的臉,我好像一瞬間明白了,那些年許湛為什麼「愛」我,又不愛我。
我們長得很像,甚至連身高胖瘦都差不多。
如果畫著同樣的妝容,估計連許湛都不能一眼分辨出來。
空氣里瀰漫著尷尬。
宋伊人對我笑了笑:「你長得是挺像我。」
不愧是國外回來的,說話就是直接。
我佯裝不在意,也笑笑。
她又問:「很委屈吧?」
「沒有。」
「你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
她有些不解:「那你不恨他?」
「不恨。」
聽完不恨兩個字後,女人神情一頓,上上下下打量起我。
「國內的家庭主婦都是這樣嗎?
「作為女人,我覺得你這樣做很沒自尊。」
我稍一卡殼:「我……怎麼做了?」
宋伊人抱起手臂:
「你和阿湛離婚不離家,是在等他回心轉意吧?
「你們這些離婚的女人我最清楚了,表面上打著離婚的旗號,其實心裡恨不得男人回頭追。」
「可阿湛這幾年還碰過你嗎?
「鍾小姐,一個男人如果連你的身子都不想碰了,你覺得他的心還會回去嗎?」
「你也不怪我說話難聽,我現在是阿湛的女朋友,你!」
她指我一手:「是第三者行為。」
……
6
清晨的第一束陽光透過窗戶射進來。
照在宋伊人的身上。
我看著她。
這就是白月光嗎?
難道只在夜裡發光?
我原本不想跟她針鋒相對的。
畢竟女兒的撫養權在許湛手裡。
如果以後他們會結婚,那女兒免不了要和她相處。
可現在,我腦子裡突然蹦出另一個念頭:這個女人不能做我孩子的後媽。
「借過——」護士推著小車與我擦肩而過。
樓道里來往著幾個病人家屬。
只用餘光,我便認出停在側面的男人。
我沒有看許湛,而是繼續盯著宋伊人,語氣染上三分抱歉。
「對不起宋小姐,我想你誤會了。
「我們這麼做真的只是為了撫養女兒,如果你介意,我……我願意和他分開,但是請你給我們一點時間好嗎?
「我們分開之前,肯定要先把離婚的事兒告訴孩子,可她現在還病著……」
這一瞬間的哭腔不是裝的。
我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夠了。
我了解許湛。
他愛女兒如命,絕對不想看到有人詆毀他孩子的母親。
上一次這麼做的人,已經被他踢出公司,告知整個同行封殺了。
果然,下一秒,側面那道身影抬腳走了過來。
7
「在聊什麼?」
宋伊人猛地一驚,立馬展露笑顏扭過頭,很自然地挽住許湛的胳膊。
「聊柒柒的學習狀況呢,阿湛,你真棒!把孩子教得那麼好。」
她牽起他的手,他回握住。
「是她媽媽教得好。」
宋伊人臉色一僵。
許湛眼色沉沉地看向我:「上次跟你說的那件事,還記得嗎?」
「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
這個男人真是一遍又一遍地刷新我的認知。
他女朋友就在這兒站著呢,居然跟前妻暗示復婚?
一時間手足無措。
我不想在醫院裡跟人爭執,於是佯裝沒心情:「等柒柒好了再說吧。」
「阿湛,你們在說什麼?」宋伊人瞪著囤圓的眼睛,看看我看看他,轉來轉去。
四目相對,許湛依舊看著我,「沒什麼,走吧。」
朝陽透過窗戶照進來,映亮了半面牆。
一男一女迎著光走在悠長的走廊上。
前者匆忙,後者小跑,卻還跟不上。
……
女兒辦了住院,白天我在,許湛晚上來。
次日,我受不住女兒的軟磨硬泡,把平板給她帶了過去。
小傢伙一拿到東西就登上了微信,防賊似的不讓我看到一點兒。
不過她乾了什麼,都被跟她聊天的那個人發到了我手機上。
此刻,我看著前男友沈靳南給我發來的微信截圖:
柒柒:【叔叔,我覺得你可以行動了。】
沈靳南:【叔叔過段時間回國,到時候給你帶禮物。】
我的眼睛落在「行動」兩個字上,不由得捏了捏手機。
關於女兒,我有個秘密。
這個秘密是:有一天,我發現了她的秘密——她和沈靳南的秘密行動。
8
據沈靳南交代,女兒是在一個月前聯繫上他的。
原來女兒早在三個月前就知道了我和她爸已經離婚了。
沈靳南說:「小姑娘在家裡翻到了你們的離婚證,但覺得爸爸媽媽不想說,所以就沒問。
「『我不想浪費他們的好心嘛,所以就陪他們演一下嘍。』她是這麼跟我說的。」
後來,又在玩我手機的時候看到了他這些年來給我發過的簡訊。
雖然都是一些節日祝福,但十年來接連不斷,女兒便懷疑他喜歡我。
沈靳南還給我看了他們的全部聊天記錄。
女兒調查戶口似的,問了好多好多問題。
「叔叔,你長什麼樣給我看看照片唄?」
「叔叔,你上什麼班?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叔叔,你談過戀愛嗎?」
……
「叔叔,你要是還喜歡我媽媽,就追她唄。」
「我媽媽可多人追了,好多叔叔都喜歡她。」
「給叔叔看媽媽今天的照片,是不是可好看?」
沈靳南夸女兒聰明、懂事。
我高興不起來。
寧願她不這麼懂事。
我無法想像女兒在看到離婚證那一刻的恐慌。
有沒有哭?
這幾個月經歷了怎樣的心理掙扎?
她才 9 歲啊!
本應該享受天真無邪的童年。
她卻獨自承受起連大人都難以承受的壓力。
每每想到這個,心就痛得要命。
我的婚姻也就這樣了,成為普羅大眾中最糟糕的那一檔。
原本想給女兒一個安定的童年,如今也失敗了。
這些天,我一遍一遍地看那些聊天記錄。
每次看到那句:「叔叔,我不想媽媽為了我忍氣吞聲,我看得出來,她不快樂」時,眼淚就止不住地流。
沈靳南建議我,找個時間和許湛商量商量吧,看怎麼把離婚的事兒告訴女兒最為穩妥。
我問沈靳南,他有什麼辦法?
那天的電話里,他笑得懶散,問我公司和女兒,許湛會選擇哪一個?
「如果付出的代價夠大,我相信他會同意的。」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可許湛畢竟是柒柒的親生父親,他不好,對女兒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兒。
所以我猶豫了。
沈靳南也沒再提。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