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他身後的,是 IT 部的張總,以及幾名我不認識但氣場強大的中年男人。
會議室里的嘈雜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這股不同尋常的氣氛。
王總監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有些不解地站起身:
「孫書記?您這是……」
孫書記沒有理她,徑直走到她面前,眼神銳利如鷹。
「王總監,我們接到舉報,你涉嫌職務犯罪、惡意偽造公司帳目栽贓陷害同事。請你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落針可聞的會議室里,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什麼?」王總監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孫書記,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怎麼可能……」
「有沒有誤會,調查之後就清楚了。」
IT 部的張總走上前來,將一份列印出來的文件拍在桌上,正是她和財務劉姐的聊天記錄。
「你的作案證據,舉報人已經全部提交。」
「另外,你的電腦和劉某的電腦,我們 IT 部已經做了遠程數據恢復。你用來做假帳的原始表格,一筆都沒少。」
人贓並獲。
王總監看著桌上的聊天記錄,整個人晃了一下,癱坐在椅子上。
她精心維持的優雅和體面,在這一刻碎裂成一地狼藉。
與此同時,另一隊人已經出現在財務部,帶走了還在做著升職美夢的劉姐。
曾經不可一世的王總監,在全公司中高層的注視下,被兩名紀檢人員「請」出了會議室。
她走的時候,頭髮亂了,腳步踉蹌,再沒有了往日一絲一毫的風采。
她面臨的,將是開除和漫長的官司。
8
我以為這件事就此了結。
沒想到,兩天後,被暫時保釋出來的王總監,居然找到了我家樓下。
她大概是算準了我下班的時間,就等在單元門口。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幾乎沒認出來。
她沒有化妝,臉色蠟黃,眼窩深陷。
曾經神采奕奕的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看起來憔悴又蒼老。
她身上那件昂貴的風衣也皺巴巴的,像是穿了好幾天沒換。
她看到我,像看到救命稻草,幾步衝過來,然後,在我的驚愕中,「撲通」一聲,跪在了我的面前。
冰冷的石磚地面,發出一聲悶響。
「小羅……」她一開口,聲音沙啞,眼淚就掉了下來,「小羅,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她抓著我的褲腳,整個人哭得涕泗橫流,形象盡失。
「我不該鬼迷心竅害你,我不該做那些混帳事!都是我的錯!」
她聲淚俱下地訴說著自己的痛苦,說她結婚多年,四處求醫,肚子卻始終沒有動靜。
眼看著年紀越來越大,職場上新人輩出,她壓力大到整夜整夜地失眠。
「那天在慶功宴上,看到你又那麼受領導器重,還這麼年輕就能懷上寶寶」
「我……我就是嫉妒,我就是一時糊塗,才做了錯事!」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額頭抵著地面,肩膀劇烈地顫抖。
「小羅,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看在我這麼可憐的份上,饒我一次吧!」
她抬起那張淚水縱橫的臉,眼神里充滿了乞求。
「你跟公司解釋一下行不行?只要你肯放過我,我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我看著跪在地上,卑微到塵埃里的她,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可憐?
當她把那杯白酒遞給我的時候,當她策划著要把我送進監獄的時候。
她何曾對我,對我腹中的孩子,有過半分憐憫?
我沉默了片刻,然後俯下身,伸出手去扶她。
我的臉上,帶著悲憫又無奈的表情,像是真的被她的懺悔打動了。
「王總監,您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我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
她的身體很僵硬,任由我將她從冰冷的地面上拉起來。
我替她理了理凌亂的頭髮,嘆了口氣,用一種理解的口吻說:「您有您的苦衷,我理解。」
這幾個字,像一道光,瞬間點亮了她死寂的眼睛。
我接著說:「我會去和領導說的,我們畢竟同事一場。」
希望在她臉上綻放開來,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反手緊緊握住我的手,力氣大得驚人。
「小羅,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我就知道你心軟,你是個好孩子!」
她對我感激涕零,語無倫次地道著謝,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被赦免的未來。
她以為,我真的心軟了。
她以為,一句「同事一場」,就能抹去所有她對我犯下的惡。
我確實去找了領導。
但並不是去為她求情的。
9
第二天一早,我繞開了 CEO 的辦公室,直接敲響了公司紀檢部門負責人的門。
孫書記見到我並不意外,他推了推眼鏡,示意我坐下。
大概以為我是來補充王總監陷害我的細節,或者來諮詢公司對我的補償方案。
我沒有坐,只是從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輕輕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那裡面裝著的,是我在檔案室里,耗費了無數個夜晚,從故紙堆里翻出來的那份三年前的作廢合同。
以及我根據合同上的線索,順藤摸瓜找到的,與之關聯的幾份補充協議和付款憑證。
鐵證如山。
「孫書記,」我開口,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件與我無關的事。
「王總監陷過我的事,我可以不追究。那是私人恩怨,我可以自己消化。」
我停頓了一下,迎著他探究的目光,一字一句地繼續說道:
「但她利用職務之便,侵吞公司財產,損害公司利益,這是原則問題。」
貪污和職務侵占,這兩個罪名,遠比偽造證據陷害同事那點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要嚴重得多。
後者頂多是道德敗壞,丟掉工作。
而前者,是需要用自由和人生去償還的刑事犯罪。
新帳舊帳,我決定幫她一起算個清楚。
孫書記打開紙袋,抽出裡面的文件。
他的表情隨著翻閱的動作,從起初的平靜,逐漸變得凝重,最後,那份凝重變成了毫不掩飾的震怒。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法務部的內線。
後續的事情,發展得比我想像中更快。
公司以雷霆之勢成立了專項調查組。
當天下午,王總監就被再次帶走配合調查。
這次,她沒能再被保釋出來。
我從同事的議論中,零零散散地拼湊出了她後續的結局。
她本以為,自己栽贓我的事情敗露,最壞的結果不過是被公司開除,賠償一筆名譽損失費。
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打官司的準備,想用錢來擺平一切。
她萬萬沒想到,等待她的不是解聘通知,而是數罪併罰的刑事指控。
當檢察院的人將那份三年前的合同,連同清晰的資金流向證據擺在她面前時,她那點關於栽贓陷害的辯解,顯得那麼蒼白可笑。
據說,她一開始還嘴硬,拒不承認。
直到辦案人員告訴她,這份最終的、能將她徹底釘死的證據,是我提交的。
在拘留室里,她徹底崩潰了。
那種被人從背後捅了最致命一刀的絕望,那種被自己看不起的、以為能隨意拿捏的實習生徹底掀翻在地的羞恥和不甘,瞬間擊潰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線。
她大概到最後都想不明白,我為什麼會有那份三年前的合同。
更想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在她跪地求饒、在她以為我心軟放過她之後,再補上這最後一刀。
我沒有去想她想不想得明白。
我只是在做我認為正確的事。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個道理,是她親手教會我的。
一周後,公司內部發布了正式通告。
王總監因嚴重職務犯罪,被公司開除,並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等待她的,將是牢底坐穿的結局。
而我因揭發有功,且在項目中表現出眾,能力突出。
經集團高層研究決定,破格提拔為市場部總監,即日生效。
10
通告郵件彈出來的那一刻,整個辦公區安靜了幾秒,隨即爆發出各種壓抑著的驚嘆和議論。
無數道複雜的目光向我投來, 有羨慕,有嫉妒, 有難以置信。
我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關掉郵件,繼續處理手頭的工作,仿佛那個被提拔的人不是我。
入職那天, 我抱著一個紙箱, 走進了王總監曾經的辦公室。
這裡已經打掃得乾乾淨淨。
空氣里她慣用的那股甜膩香水味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陽光和清潔劑混合的清爽氣息。
我的東西很少,很快就收拾妥當。
行政部的小姑娘抱著一個巨大的花籃走進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羅總, 這是合作方張總特意讓人送來祝賀您的。」
那是一大捧盛開的香檳玫瑰和百合,花瓣上還帶著晶瑩的水珠,散發著清雅的香氣。
花籃的卡片上,是張總親筆寫下的祝福。
「另外, 張總的秘書剛打來電話,指定由您全權負責後續的所有合作項目,說只跟您對接。」
我道了謝,將花籃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那清新的花香, 很快就徹底覆蓋了這間辦公室里所有屬於前任主人的痕跡。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這裡是整棟寫字樓最好的位置之⼀,視野開闊, 能俯瞰⼤半個城市的繁華。
⻋流像彩⾊的溪水,在高樓大廈的峽谷間川流不息。
王總監曾經就是站在這裡,享受著指點江山的快感, 也醞釀著置人於死地的陰謀。
⽽現在, 我站到了她的位置上。
不,這不是她的位置了,這是我的。
我靠著窗,陽光暖洋洋地灑在⾝上, 我輕輕撫摸著⼩腹, 那⾥正孕育著一個新⽣命,我的盔甲,也是我的軟肋。
就在這時,那熟悉的半透明文字框, 最後一次在我眼前浮現。
這⼀次,它沒有預警,也沒有提⽰, 只有一⾏祝福的⽂字。
【恭喜你躲過新⼿村的威脅, 希望你的寶寶健康平安出生。】
我看著那⾏字,它在我眼前停留了幾秒, 然後像融化的雪⼀樣,一點點變淡, 最終消失不⻅。
我知道, 它不會再出現了。
我的「保護期」結束了。
我微微⼀笑,⼼中沒有惶恐。
反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和篤定。
⼀個新的世界, 正在向我展開。
⽽這⼀次,我將不再需要任何指引。
只憑我⾃己,一步步走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