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品蘭是認真的,她約了蔣爸爸去民政局,蔣爸爸不去,便起訴離婚。
蔣鳴比蔣爸爸更早接受爸媽離婚,幾次跟我交談:
「意意,你喜歡我媽媽,以後你們還可以做朋友,不要因為我爸遷怒我行嗎?」
「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是你先喜歡我的,是你苦苦追求了我四年,你現在跟我鬧彆扭是什麼意思?」
「婆婆離婚,你也離?」
蔣鳴這句話給了我當頭一棒。
我緩緩道:「你對不起我了,我聽見了,你半夜和別人聊天在笑,你還用氣泡音跟別人說晚安。」
蔣鳴想也不想道:「那是跟我哥們!」
我不甚在意道:「那麼溫柔的晚安跟你哥們說的啊,那你跟你哥們過去吧。我也跟你提離婚,你去不去?不去我也起訴離婚,流程我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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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鳴急迫地掏出自己的手機扔給我:
「你查!我承認的確不是跟我哥們說的,但那就是一個樹洞而已!還是文字聊天,她安慰我,我給她錢,純潔的商品買賣!」
「不重要了。」我朝他露齒一笑:「那我重說,追求你是我的行為,提離婚也是我的行為,沒有理由,就是因為我想。」
蔣鳴無法冷靜,拉著我去找陳品蘭和蔣爸爸。
四個人湊在一起。
蔣鳴對蔣爸爸說:
「爸!這麼多年了,你倒是改一改啊,媽媽不就是不滿意你跟個甩手掌柜一樣嗎?請保姆也要花好多錢啊,媽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裡,我很感激我的母親,我一直覺得她很辛苦。你要承認我媽勞動的價值啊。」
蔣鳴氣急敗壞:「你媳婦提離婚,我媳婦也跟我提離婚了!」
蔣爸爸兩隻眼睛都寫滿了「荒謬」
陳品蘭看向我:
「意意,你冷靜點,你和我不一樣,你還這麼年輕。」
我懵懵道:「媽媽,你不算年輕了還有勇氣重新出發,我為什麼不可以?」
陳品蘭哽咽住了。
蔣鳴氣到跳腳:「我們和我爸媽是不一樣的,他們是靠介紹認識,而我們是自由戀愛,是你追我,默默無聞,溫柔體貼不圖我回應地追求了我四年,你那麼喜歡我!」
陳品蘭點點頭:
「意意,你和鳴鳴之間有感情。」
在三雙目光的注視下,我鼓起勇氣說:
「可是,我是衝著挑個好婆家來的,我先遇見的人是婆婆啊。」
蔣鳴傻眼了,啞聲問:
「夏意,你什麼意思?」
陳品蘭一反常態地厲聲道:
「蔣鳴!你別用大嗓門嚇唬她!」
我靠陳品蘭更近一點,對蔣鳴坦誠相告:
「從小我就聽所有人說,我們女孩子要擦亮眼睛挑個好婆家,這樣才能幸福一生。」
「我們是高中同學,我觀察了你和你媽媽三年,她不止是對你好,對別人也好,對你的同學,學校的流浪貓狗,對所有人都充滿著善意,是個好媽媽,是個好人,我想,她一定會是個好婆婆。」
「我見過的很多婆婆和兒媳都是要一輩子在一起過日子的,比和老公相處的時間多多了。」
「老公是誰不重要啊,挑到一個好婆婆才重要啊。」
蔣鳴嗓音幾欲失聲:
「所以,你從來都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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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考了一下,說:
「你說的,讓我按父母愛情的標準走,可是父母愛情就是搭夥過日子而已,沒有愛情啊。」
蔣爸爸一個勁地呢喃:
「都瘋了,都瘋了……」
陳品蘭痛哭,摟著我說:
「不是這樣的,孩子,不是這樣的……」
我疑惑:「那是怎樣的呢?」
陳品蘭又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了。
我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說:
「沒關係,婆婆,你是我很早就挑中的第一好的婆婆,你不嫁人,我就在你住的地方租個房子,你要改嫁,我就隨你改嫁到一家去,我認定你這個婆婆了!」
「瘋子!」蔣爸爸忍無可忍,試圖掀桌,桌子太重,沒掀動,只晃了幾下,他臉紅脖子粗氣沖沖走了。
蔣鳴還一臉怔怔,回不過神來。
陳品蘭埋怨道:「你個傻孩子,這說的什麼話,前婆媳嫁到同一家,別人說話得有多難聽……」
不等我說,她打斷我:
「你這丫頭平時安安靜靜的,一說話就語出驚人,我怕了你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蔣爸爸同意了和陳品蘭離婚,雙方都同意,很快就扯了離婚證,分好了財產。
蔣鳴還和我僵持著:
「我們結婚還不到一年,岳父岳母不會同意你離婚的,我媽永遠是我媽,我們以後可以跟著我們媽一起過,讓爸獨自生活。」
軟硬兼施。
我爸媽很快被蔣鳴鼓搗到我面前。
「哪有才結婚就離婚的,丟不丟人啊,這麼快被退回,人家要說我們家教育出問題了。」
「我和你爸堅決不同意你們離婚,離婚了你就沒有家了,別進娘家家門。」
我拋出一個問題:
「你們是想要一個離異帶娃永遠不再二嫁的女兒,還是要一個不帶拖油瓶二嫁的女兒?」
他們猶豫:
「離婚不嫁,離婚二嫁都鬧笑話,外面的人說話得有多難聽啊。」
躲著偷聽的陳品蘭走了出來:
「別人別人,一輩子為別人嘴裡幾句話而活,那也太窩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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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權衡之後同意了離婚,走前叮囑我:
「別太早二嫁,也別太晚,拿捏好這個時間分寸。」
陳品蘭對蔣鳴說:
「你跟意意離不離婚,我都不跟你住。」
蔣鳴再沒了辦法。
離婚的消息同步給了最親近的人知道。
閨蜜興奮到上竄下跳,聽我說完了事情的全部經過,她激動地嗷嗷叫:
「電話裡頭說沒勁!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找你!」
陳品蘭陪我一起租了房子,我們沒有一起住,而是挨著住很近。
閨蜜帶了酒和烤串來,拉著我不斷地追問細節。
每說一段,她就激動得快要昏過去了,啊地叫了一聲,連聲誇誇:
「好爽好爽!我早就不爽蔣鳴那個狗東西,一副拿你當舔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樣了!原來主動追求的人才是拿捏了主動權的人!」
「啊!品蘭阿姨牛逼!品蘭阿姨萬歲!」
陳品蘭敲門:「我做了一些甜點,意意你說過,甜咸搭配是永動機,拿給你們小姐妹倆吃。」
閨蜜熱情地把陳品蘭拉進了姐妹會談中:
「陳大姐!可以跟我們說說你這一路以來的心路歷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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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陳品蘭都各自開啟了找工作。
陳品蘭找來找去,她沒有工作經歷,入職了幾段工作都有各自的問題很快離職。
她開了一家小吃攤,乾淨,衛生,還好吃,很快生意就火爆了起來,忙碌,但她興致越來越高。
我找到了一份清閒的工作,早十晚五。
我作息是早睡早起,早餐在陳品蘭那裡蹭一餐,中午自己點餐或者在公司食堂吃,下了班,她剛好準備好一切要出攤,我若是閒著,便幫她的忙。
她要給我發工資。
我說:「你給我發工資了我就不好意思摸魚和經常不來了,只是幫你忙,我就可以自由安排時間。我每天早餐在你那裡吃沒有給錢,你還經常做好吃的給我吃,我都沒有給錢呢。」
「自由。」陳品蘭笑道:
「那就這樣吧。」
生活已經步入了正軌。
而蔣爸爸和蔣鳴還在腦補我們無能。
【意意,我媽沒有工作經驗,你也從來都沒有進取之心,人又軟和,被欺負怎麼辦,我爸同意走人脈把你安排進我們單位了。】
我無意向他證明我有沒有能力,但我把陳品蘭的攤位位置告訴他:
「來看看你媽媽閃閃發光的樣子吧。」
蔣鳴和蔣爸爸是一起來的。
陳品蘭嗤笑出聲:
「過了幾十年日子,我親自養大的兒子,以為戴個口罩我就不認識了嗎?真好笑。」
隊伍排得很長,他們斟酌半天才開始排隊,但不到他們就已經賣完收攤了。
收攤到一半,伸出來一隻手。
是蔣鳴,他對陳品蘭說:
「媽,我六點下班以後也來幫你。」
他頓了頓,說:「和挽回意意無關,我沒法再做到眼睜睜看你辛苦而無動於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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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陳品蘭沒有白費心思養兒子而感到開心。
也為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
陳品蘭時常跟我說:
「我這把年紀都能想通,都能有重頭再來,對抗那些聲音的勇氣,夏意,你還這麼年輕,怕什麼呢?你已經離開了父母,飛向了自由的天空了。」
可是,可是……
她是我精心挑選的婆婆。
是我內心深處最想要的媽媽。
我起的貪慾不止是和蔣鳴共享他的母愛。
是奪走。
陳品蘭的思想也一次次地在改變。
一開始,她和我說:
「不為外界眼光,就為了你自己的幸福,你的伴侶你要自己挑選,不能盲目地跟著我選,我的眼光遠遠不如你好呢。」
後來,她和我說:
「不結婚也沒關係,幸福有很多種方式。」
在我終於想通時,陳品蘭十分忐忑地和我說:
「我斟酌再三,還是不想隱瞞你。意意,我要結婚了,這一次的伴侶是我自己選的,我認真選的,我無比認真地選的,從他本人的人品條件到家庭,還篩選了祖上幾代,是個很不錯的結婚對象。但你千萬別為了我一起嫁過去。」
我仔細詢問了陳品蘭說那家人的情況,聽她很不情願地說「的確有個未婚的兒子,二十四歲,還沒有談女朋友。」
我笑出了聲,摟著她的肩膀說:
「媽媽啊,你怕我萬一真的衝動隨你嫁人, 對方沒有未婚的我插足也要嫁,所以你還留了一個號的做完全準備啊。」
陳品蘭被拆穿了,紅著臉怒道:
「我是為了誰?要不是怕你這瘋子真乾得出來這事, 我挑對象不可能這麼仔細!」
我心裡十分柔軟:
「謝謝你,我希望你幸福,雖然的確很想瘋狂一把, 但我也不想你為我一直背負著重擔, 你說了,我聽進去了, 我的人生應該由我自己來掌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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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陳品蘭視角。
到了適齡年紀, 相親,結婚, 稀里糊塗地就懷上了孩子,一胎就生了兒子, 再沒人催二胎。
我的任務變成了好好養育這個幼子。
幼子成了少年, 我仔細其中寵和教育的分寸,高中是重中之重。
不管什麼天氣,讓兒子吃好,穿暖,精神良好是我最重要的責任。
蔣鳴有個很奇怪的同班同學, 瘦瘦小小一隻,總是偷偷尾隨我們。
蔣鳴回頭看了⼀眼, 那小姑娘嚇得往後⼀坐, 可能都摔跤了。
蔣鳴說:「她啊,就是很奇怪, 可能是暗戀你帥⽓英俊的兒子我吧。」
後來那⼩姑娘的動作就更小心了,我故意突然轉⾝才會抓到她。
但她一次壞事都沒做過, 只是偷窺, 好在校服乾淨潔新, 不至於吃不飽穿不暖, 我不抓她,免得嚇唬到了她。
我沒想到, 她會成為我的兒媳婦。
也許如蔣鳴所說,她暗戀蔣鳴。
多麼讓人想要親近的可愛的、柔軟的的⼩姑娘,貼⼼細心, 圓潤且大的瞳孔就那麼亮晶晶地盯著我, 軟和地喊我「媽媽」。
可我不是她的媽媽。
我對她好,是希望兒子的夫妻關係和睦,不要因我起爭執,我對她好, 是因為她會生下和我⼉子姓的孩子。
我……
我的婆婆知道這些嗎?她知道為什麼不對我好?
⽼蔣知道這些嗎?我給他生孩子養孩⼦, 我嘔心瀝⾎,他不把我當回事。
我的⼉子知道啊,他知道我⾟苦, 但少年、青年⼀直都沒有真正⼼疼我為我做事。
我知道了這些,我沒辦法再容忍下去。
就像⽤了很多年的電器,毫⽆理由突然就壞掉了, 就是無法運行使用了。
我離婚了,是的, 我可以很驕傲地說,我今年四十六歲,我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