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打算結婚,但是我沒打算一輩子不和男人接觸。
12
只是第二天一早,有人突然敲響了我們的房門。
我推開門,沈清和他父母就站在門外,他們看見我開口就是那五十萬。
我不知道他們做了多久的思想鬥爭,選擇現在來要這五十萬。
我要是他們,決定要的時候周明葬禮當天就不會走。
現在來要,太晚了。
周明卡里一分錢都沒有。
我把周明的身份證號給他們,要他們自己去查。
沒有一張卡有餘額。
沈清看著我指責:「是你,是你轉走了,你還給我。」
周明站在一旁,看見沈清又激動了起來:「清清你瘦了,這段時間你還好吧,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下輩子我一定會先和你在一起。」
我往前走了一步,告訴她:「周明已經去世了,你們為了這莫須有的五十萬鬧,得不償失。」
「更何況我才是他的法定繼承人。」
他們不肯走,沈清站在我面前,依舊是年輕氣盛的模樣,她聽見我的話突然抬起了手,但是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來人捏住。
是沈東行。
他拎著一袋子水果,問我:「怎麼了?」
我簡單解釋情況,沈東行當機立斷:「你們不願意就這樣調解,我們法庭見吧,沒事,你去告我們。」
他人高馬大,直接喊來保安,把他們一行人都趕走,邊走邊和鄰居說他們不要臉。
等他處理完一切後,又站在我家門口,不好意思地問我:「綰盈,你今天有空嗎?」
「要是有空我們可以······」
我打斷他的話:「不好意思,沒空,今天約了朋友見面。」
他沒想到我會是這個答案,愣了半晌後說:「那我送你吧。」
我也拒絕了:「不用,很近,我走路過去。」
他一定要和我一起走過去,他走著走著提起了我們的以前。
「綰盈,你還記得以前我們經常這樣在校園裡散步嗎?」
「那時候你總是喜歡把兩隻手塞進我的口袋。」
「還有冬天天冷,你有一條白色圍巾,把自己裹得像只兔子。」
我垂著頭一步步地走,天氣涼了下來,快入冬了,一年又要過去了,我原本以為今年最大的收穫會是離婚。
沒想到直接給了我個更好的好消息,最大的收穫竟然是變成寡婦。
陳東行還在說,他說一句周明跟著罵一句,但是周明無可奈何。
手機突然響起,我不好意思地接聽。
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好,原定的那家咖啡店裝修,所以我換了隔壁咖啡店,17 號。」
聲音乾淨,很好聽。
不止我聽見了他的聲音,一旁的陳東行也聽見了。
我掛斷手機後,他裝作不經意地問:「你朋友我見過嗎?」
我很坦誠地回答:「沒有,張嫂介紹給我認識的。」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麼。
我也停下腳步,對他說:「不用送了,過了這個紅綠燈口就到。」
他還想爭取一下,喊我的名字:「綰盈,以前的我們真的很幸福。」
但是他口中的以前,已經過去十幾年了。
我印象里和我戀愛的沈東行,也過去十幾年了,物是人非,都變得不一樣了。
我沒接他這句話,說起了別的:「沈東行,我走路不喜歡把手放進口袋裡。」
「我也沒有白色圍巾,我冬天戴帽子更多。」
「你應該是記錯人了。」
13
我進了咖啡廳,在 17 號桌,看見略顯年輕的面孔。
聊天之後才知道他比我小五歲,妻子出軌前段時間剛離婚,問起我,我淡淡回答:「老公剛去世。」
他面色尷尬:「抱歉。」
我又補充:「不用覺得抱歉,我老公死在女人的床上。」
周明似乎是覺得難為情,站在一旁讓我少說兩句,但是我講八卦似的一五一十地把他的事情說了個徹底。
見我不理他,他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我只和他說過那一句話,之後一句話都沒說過。
我不認為還有什麼和他說話的必要,因為已經將他忽視了個徹底。
周明看著和男人分別時加了微信,又氣又惱。
「我頭七剛過,程綰盈,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
「為什麼偏偏是我,你說話,我知道你能聽見我說的話。」
我回家時,沈東行媽媽就站在門口。
兒子探出頭來往門外看,沈東行拉了拉他媽媽的手,說:「媽,我們回去吧。」
她看見我,聲音提高了兩度:「我不回去,我倒要看看你每天在學校不回家是因為什麼。」
我看見熟悉的面孔,嘆了一口氣,見面見得如此猝不及防。
當初和沈東行在一起時,她也是這麼猝不及防和我見的面。
她應該認出了我,眼睛從上到下把我掃視了一圈:「是你啊。」
14
沈東行沒想到我會和她媽媽認識,在他的印象里他並沒有和他媽媽提起過我。
我客氣地說:「進來喝杯茶嗎?阿姨。」
她拒絕了,就站在門口開始指責:「沒想到是你啊,當初我就和你說過,你和我們家東行並不合適,現在怎麼還要糾纏東行。」
「我們已經給他安排相親了,是一個護士,你不用白費心思了。」
她說完後,震驚的人是沈東行:「媽,你們見過?」
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她大大方方地全盤托出:「見過啊,你有次住院她來照顧你,正好被我撞到。」
「我就和她聊了聊,東行啊,你們性格不合適,幸好有我,你們才能早早分開。」
這話說完,沈東行第一反應是安撫自己的媽媽,他順著他說:「媽,都過去幾十年了,沒必要再提了。」
她媽媽反駁他:「我就要提。」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考慮沈東行的原因,嫁給他不止要看他一個人,還要看他的父母。
我才剛剛不用照顧周明父母,自己一個人帶著兒子挺好的,實在不想和別人的媽再扯上關係。
沈東行沒有反駁他媽媽,她媽媽把矛頭對向了我。
「你想嫁給我們東行,做夢。」
兒子探出頭來看,我摸了摸他的腦袋,對他說:「把桌子上的水果拿過來。」
他噠噠地跑遠又跑回來。
我把一袋子水果砸在女人身上。
「你搞清楚,是沈東行在追我,不是我追他。」
「拿著你們的破水果,滾。」
15
小孩子把一切都看在眼裡,這次我又問他:「要不要沈叔叔當爸爸啊?」
他搖了搖頭,我問他原因,他說:「那個奶奶和奶奶一樣,我不喜歡,他們對你不好。」
周明跟在我身邊看了一場鬧劇,我進屋後他一句接一句地說。
「綰盈,看吧,只有我對你是最好的。」
「你現在就是想嫁也嫁不了了。」
我沒有理會他,麻利地做了飯。
飯桌上只有我和兒子兩個人,沒有他爺爺奶奶敲擊碗筷的聲音,也沒有周明突如其來的指責,一派祥和。
但是就是這祥和的景象刺痛了周明的雙眼。
他操控著自己坐在椅子上,但是不等他坐穩,整個人已經穿過了椅子。
他想拿起筷子, 試了又試, 一切都是徒勞。
最後他突然崩潰, 哭著說:「我也想坐下來和你們吃一頓飯。」
這段時間,也許是真的認識到自己已經死去這個事實,也許是我的沉默將他逼瘋。
他一天能崩潰幾小時。
最開始他和我作息一致, 晚上要睡覺,但是現在, 晚上是他崩潰的時間。
我不想理他,但是哭聲止不住往我耳朵里鑽。
我睡不著覺。
也是這時,我突然意識到, 他一直跟在我身邊,為什麼不去找別人。
我帶著這個疑問,找了以前經常為我解決問題的大師。
她開口第一句就是:「你一直能看見周明。」
我和她聊天時,周明就在⼀旁看著,他⾃嘲地笑了笑:「應該看不見吧, 要不然怎麼會⼀直不理我,上次也就是誤打誤撞。」
我回答:「是。」
這個回答, 徹底擊垮了周明,他質問我:「你能看⻅我為什麼不和我說話?」
我為什麼要和他說話?
生前我們兩個人⼤半年的交流都是圍繞⼉⼦, 其餘時間都是沉默居多, 如今我們為什麼要說話,我偏不說。
大師回得很快:「你明天上午有時間來看看, 我給你找解決辦法。」
我出門時, 上次⻅⾯那個男⼈給我發了信息:「今天有空嗎?可以⼀起吃個飯看個電影。」
我回答他:「下午有點事, 看電影可以。」
但不是因為下午有事,是因為張嫂⼜給我介紹了新的朋友, 我沒拒絕,要去⻅⻅。
剛⾛到大師面前, 她一下子看出了問題:「你身上, 有周明最重要的東西, 所以他只能在你⾝旁。」
周明最重要的東西,在我身上?
說出來都覺得好笑。
我問她:「有什麼解決辦法嗎?」
她說:「把那個東西找出來給我, 給我, 我有辦法。」
⼀個上午我就在她的小店裡想來想去,在我⾝上,怎麼可能啊。
思考時我下意識地摩挲戒指, 戒指硌著我的指尖。
這是我們結婚那年, 周明借錢買來的婚戒, 已經戴了十幾年,我早已習慣它的存在。
我半信半疑地摘下:「不會是這個吧。」
就在我摘下的瞬間, 周明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哭著和我說:「綰盈,我錯了,我想起來了, 最開始我做家教只是為了讓你和孩⼦過上更好的⽣活。」
⼤師點點頭:「是的。」
周明還在哭訴,她問我:「你要帶⾛嗎?」
「綰盈, 你別丟下我······」
我把戒指放在桌⾯上, 扭頭出了小店。
⾝後周明的聲⾳越來越小,有電話打了過來:「不好意思啊, 下午公司突然要開會,可能見不了了,但是你有時間我們能一起吃個午飯嗎?」
我回答:「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