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瘋的火種完整後續

「我只是聽說而已？不是我最先傳的。」

我衝上去質問：「你們聽誰說的？如果你們不交代出上一個傳播者，你們就是源頭！如果陳小雲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就是殺人兇手，殺人是要坐牢的！」

那些傳播的同學怕了，紛紛把自己從誰嘴裡聽到的交代出來。

這樣一個供出一個，不到一個小時，就查到了源頭。

萬萬沒想到，造黃謠的竟然是韓浩本人！

陳小雲怒斥韓浩：「我什麼時候和你有一腿了？上次你跟我表白，我明明拒絕了你！」

韓浩的臉由青轉白。

面對眾人鄙視的眼神，他狡辯說：「我只是開個玩笑，吹個牛，沒想到他們當真了，還一傳十，十傳百，這件事真怪不了我，我是無心的。」

韓浩想用開玩笑來洗清造黃謠的罪名，我豈能讓他如意？

我大聲質問：

「你敢跟女老師開這種玩笑嗎？你爸敢跟女領導開這種玩笑嗎？這就是造黃謠！」

「警察叔叔，他親口承認了，造黃謠的源頭就是他！陳小雲不接受他的表白，他就在背後造陳小雲的黃謠！他太惡毒，太可怕了！」

「校長，韓浩違反了本校校規，應該開除他！」

「還有那些道聽途說就瞎傳的同學，學校應該處分他們，否則就是助長這股歪風，當年因為造黃謠跳樓的李敏，還不夠大家記住教訓嗎？」

10

這件事的結果大快人心。

學校怕悲劇重演，對韓浩造黃謠的事情嚴懲不貸，韓浩被學校開除，身敗名裂。

就連那些以訛傳訛的同學，都受到了記過處分。

可是事情平息還沒多久，學校忽然颳起了一股歪風。

很多同學在私底下說：

「多大點事，開個玩笑也開不起，動不動就鬧自殺，自殺是尚方寶劍嗎？」

「韓浩寒窗苦讀數十載，再過一年就高考了，就這樣貿然被開除，他豈不是一生都被毀了？」

「韓浩就是太衝動，太喜歡陳小雲，喜歡一個人有錯嗎？」

「陳小雲這麼敏感，小題大做，以後誰敢跟她玩？」

我不敢置信，明明陳小雲才是受害者，可是輿論卻再次將她推向深淵。

我和陳小雲憤憤不平，相約去小學找汪老師談心。

沒想到，竟然在汪老師的辦公桌上，看到了汪老師和李敏的合影。

我震驚不已：「汪老師，你該不會就是那個幫助李敏洗刷污名的好朋友吧？」

汪老師眼神黯淡：「是我，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汪老師和李敏是最好的朋友，成長路上荊棘密布，她們曾經遭受過月經羞恥、身材羞恥和被造黃謠，卻沒有人教她們如何應對。

那一年，汪老師看見我因為衛生巾被同學嘲笑，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李敏。

李敏給汪老師留下遺書：【我想做一名老師，去保護像我一樣被欺負的女生。】

我問汪老師：「那個對李敏造黃謠的男學霸，後來怎麼樣了？」

汪老師說：「李敏死後，他拿到保送名額，沒有參加當年的高考。高考後我揭發了他的罪行，保送的名校拒絕了他，他不得不去復讀，但那又怎樣，李敏再也回不來了。」

我問汪老師：「如果李敏沒有死，而男學霸因為罪行被名校拒絕，李敏會不會被人說小題大做，再次被輿論推向深淵？」

汪老師說：

「這就是很多受害者不願維權的原因，更多時候，你找不到全班女生做你的同盟。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人希望知道真相，他們更希望吃瓜，這個瓜越髒、越不堪，他們就吃得越開心，根本不在乎受害者所承受的痛苦。」

汪老師關心地看著陳小云：「你怕嗎？」

陳小雲眼神堅定，笑得很颯：「汪老師，我不怕，你說過，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們要做火種，就算現在找不到全班女生做同盟，我依舊是一面旗幟，是讓那些被造黃謠的女孩子看到惡人被懲罰的先驅者！如果我退縮了，那些被造黃謠的女生就更不敢站出來勇敢維權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汪老師眼神再次明亮起來。

「你說的沒錯，我們都是播火者，勇敢站出來維權的女生多了，總有一天會形成一股勢不可擋的洪流，讓那些以為造黃謠不需要付出代價的人，再也不敢輕易張口。」

11

五年後，我闖入娛樂圈，卻遭遇了網暴。

#葉珊珊校園霸凌#的詞條一度衝上熱搜榜第一，傳得有鼻子有眼。

【真事！知情人爆料，葉珊珊在小學六年級直接把衛生巾塞到男生的嘴裡，她也太噁心了吧？】

【據說她初中時候經常帶著幾個女生闖進男廁所，屢教不改，男生見到她都怕，這不是校園霸凌嗎？】

【她高中時候更猛，竟然聯合另一個女生玩自殺戲碼，逼得男學霸退學，毀了男學霸的一生。】

【天啊，沒想到她是這種女人？】

有人為我辯解：【好像是葉珊珊先被欺負，她才會發瘋。】

網友根本不想知道真相，他們只想吃瓜。

【一個巴掌拍不響，她不招惹別人，別人幹嗎欺負她？】

【她這就是校園霸凌，不接受反駁，內娛真是什麼貨色都能紅。】

有人見不得我紅，無所不用其極地挖我黑料，吃瓜群眾躲在手機後陷入集體狂歡。

不過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擊垮我，那真是太天真了。

我在成長路上披荊斬棘地一路走來，早就打破了世界對我的桎梏，我還要感激買熱搜黑我的人，又給了我一次點燃火種的機會。

這次我想團結的不是全班女生，而是全社會被羞恥感綁架的女性！

我給陳小雲打電話，她現在已經是知名畫家。

「小雲，幫我畫一組漫畫。」

「你想畫什麼？」

「主題是女性被羞恥感綁架的一生，從出生到生命的結束，所經歷的月經羞恥，身材羞恥，蕩婦羞恥，婦科病羞恥，大齡未婚羞恥，不孕羞恥，生女羞恥，產後身材走樣羞恥，離婚羞恥，無時無刻，永遠被羞恥感輕易綁架，你懂我想表達什麼吧？」

陳小雲秒懂：「給我三天時間！」

陳小雲知道我正在遭遇網暴，她比我還生氣，早就打電話說，如果我需要證人，她會為我作證，她還聯繫了昔日的女同學，一起為我作證。

而我需要的漫畫，她連續畫了兩個通宵。

另外，我接到了小學同學楊小敏打來的電話。

她現在是擁有百萬粉絲的 up 博主。

「大明星，我做了一期輕動漫爽文短片，主題是《發瘋的火種》，你要不要看看？」

「連結我發你微信上了，等你的團隊幫我宣傳。」

我點開連結一看，楊小敏竟然以我為主角，把我們在成長路上的發瘋故事做成了短片。

我回撥電話：「謝謝，這短片簡直就是我的救星，我一定讓團隊幫你好好宣傳。」

楊小敏在電話里笑得恣意：

「是我該感激你，當年是你挺身而出，幫我解圍，我永遠記得你的恩情。」

「還有，別忘了，我也是汪老師的學生，我也是一顆想要熊熊燃燒的火種。」

12

於是，就在我遭遇網暴的時候，楊小敏的短片火了。

發瘋文學，讓很多女性大呼痛快！

這個短片掀起了女性從小學到高中一路走來，很多隱藏在內心難以啟齒的委屈。

短片里的女主角葉珊珊，乾了很多女孩子想干卻不敢幹的事情。

【去她的月經羞恥，我小時候怎麼不知道直接把衛生巾塞到嘴欠的男生嘴裡？】

【小時候來大姨媽，我媽一直提醒我：這種東西絕對不能讓班上的男同學看見。明明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在我媽的語言暗示下，我覺得這是不光彩的事，每次看到班上有男人討論衛生巾，我都覺得自己很髒，我真是被錯誤的觀念毒害得太深了。】

【初中時候，有一次我來大姨媽，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跟體育老師請假，男同學就大聲喊：某某某開始裝了，她就是為了偷懶！別以為是女孩子，就可以用這種理由逃掉體測。那時候，我感覺特別委屈，特別想哭，從此再也沒敢請假，真恨不得回到過去發瘋一次。】

【小時候，我也因為衛生巾被同班男生嘲笑過，害我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自己真的很髒，很自卑，如果當時我身邊也有一個葉珊珊，幫我把衛生巾塞男生嘴裡就好了。】

【這個短片太有良心了，做了很多女生不敢做的事，誰沒看過，我都會難過。】

【我最喜歡初中那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完太爽了！】

【我初中時候平胸，經常被男同學嘲笑是飛機場，導致很長一段時間，我對自己的身體都不自信，真恨不得像女主葉珊珊一樣，衝進男廁所，罵他是金針菇，讓他也嘗嘗被侮辱的滋味！】

【我初中發育得很好，班上很多男生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我是大奶牛，還說我一定是被人摸大的，那時候，我想死的心都有，後來我就每天束胸去學校，很多男生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嘴欠，會給女生帶來怎樣的傷害，又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治癒。】

【還有造黃謠那段，女主和好朋友利用自殺把事情鬧大，雖然行為過激了一點，但是如果不過激，她們真的能夠找到造黃謠的源頭嗎？】

【沒錯，如果可以正常維權，誰願意發瘋？】

楊小敏站了出來說：「我這個短片的女主的原型，就是大明星葉珊珊，當年我因為在書桌里藏著衛生巾，被同桌的男生罵騷貨，全班男生都在笑，當時我想死的心都有，是葉珊珊挺身而出，為我解圍，可她為我發瘋，卻被營銷號罵校園霸凌，你們良心不會痛嗎？」

很多網友傻了眼：

【真相竟然是這樣？】

【葉珊珊不是校園霸凌者，而是發瘋的火種？】

【我以前對她不感冒，沒想到她學生時代這麼猛？忽然有點想粉了。】

【想粉+1，真羨慕葉珊珊以前的同學。】

【我酸了，如果我在學生時代，能夠遇到葉珊珊就好了。】

這時候，陳小雲的漫畫橫空出世。

陳小雲的漫畫是悲劇的，沒有任何爽文的反擊，卻更直擊心靈。

於是，越來越多的女性下場，掀開舊日傷疤，讓大家看看從小到大，女性經歷過哪些羞恥。

也有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思考，我們為什麼要被羞恥感綁架，默默承受那些傷害？

一場拒絕月經羞恥、身材羞恥……拒絕被各種羞恥感綁架的覺醒之火熊熊燃燒起來。

13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覺醒。

不能依靠某個人，也不能依靠某個年齡段的人，需要依靠的是世世代代的女性。

今天她們因為楊小敏的短片，和陳小雲的漫畫掀起一場激烈的覺醒討論。

但熱度只能持續幾天。

很快大眾就會忘記這種覺醒，再次被各種羞恥感綁架。

但那又如何，下一次還會有其他女性因為被各種羞恥綁架上熱搜，再次引起全民討論。

這不會是拒絕被羞恥感綁架的第一次討論，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討論。

當一次又一次覺醒打破世界的桎梏，總有一天，量變會變成質變。

到那時候——

當女生遭遇月經羞恥，根本不會談血色變，也不用發瘋讓男生閉嘴，只需要風輕雲淡說一句：「你不過是連衛生巾裸感是什麼意思都不懂的笨蛋。」

當女生被罵是飛機場，也不用發瘋去男廁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只需要冷笑一聲：「平胸又如何？平胸的快樂你不懂！」

當女生被造黃謠了，也不需要自殺博關注度，只需要大膽地報警：「喂，110 嗎？我要報警，有人對我造黃謠……」

14

幾年之後，我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兒。

六年級那年，女兒在學校來了初潮。

我帶著乾淨的褲子去學校找女兒，小姑娘有些惶恐地跟我說：「媽媽，今天我流血了，廁所里有免費的應急衛生巾，同學教我怎麼用，我全學會啦。同學還跟我說，流血不會死，這是我變成大姑娘的標誌，但是我還是有些怕，我真的不會死嗎？」

我溫柔地撫摸她的頭：「不會，你同學說得對，來初潮說明你的身體很健康，你可能會感覺有些不適，但這都是正常的現象，不用覺得不好意思，走，媽媽帶你去買衛生巾。」

小姑娘牽著我的手，高高興興。

「我同學也是這麼說的。」

結帳的時候，店員拿出黑色塑料袋，小姑娘竟然有模有樣地擺擺手。

「不用，我同學說了，買衛生巾並不羞恥，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我們不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一旦有這種心理，就是把刀親自遞給男生，這樣很傻。」

我低頭看著小姑娘，這一刻臉上的笑止不住。

女兒問我：「媽媽，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牽著女兒離開小賣部，內心滾燙，「媽媽只是覺得，我女兒真棒！」

又過了幾年，女兒成了大姑娘。

她營養跟得上，發育得很好。

我問她在學校，有沒有人給她取外號叫大奶牛？

女兒點點頭，哼笑：「有，每次我穿得稍微緊身一點，他們就盯著我直勾勾地看，弄得我很尷尬，還有人在背地裡說我長這麼大不是天生給人摸嗎？」

「後來我就儘量不穿緊身衣，還每天裹束胸帶，直到一個女同學問我：你為什麼要用別人裹小腦的愚蠢來懲罰自己？你應該做的不是束胸，而是狠狠抽他們的嘴巴。」

「媽媽，我覺得同學說得對，做錯事的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被羞恥感綁架？如果天天在意這些，那我還要不要活了？有這個尷尬時間，我還不如多看看書。」

「媽媽，你怎麼哭了？你在難過什麼？你不認同我的觀點嗎？你可能不理解我們新時代女生，畢竟你們那個年代，很多人被羞恥感綁架。」

我擦掉眼眶裡的滾燙的淚水。

「媽媽不是難過，而是高興，因為火種在你們這一代燒得更旺了。」

「媽媽給你看一個短片，《發瘋的火種》，是我們那一代的故事。」

看完後，我問女兒：「什麼感受？」

女兒想了許久，說：「媽媽，因為有你們這些發瘋的火種先驅者，我們才能成為不用發瘋的火種繼承者！」

「火種繼承者？」

女兒說：「沒錯，雖然我們不用發瘋，但身邊依舊有很多人被羞恥感綁架，不過也有更多的女生在時刻提醒我們，不要被羞恥感綁架，並且這股力量很大，媽媽你高興嗎？」

「高興！我更相信，未來這股力量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15

講個冷笑話，其實我不是葉珊珊, 沒有那樣爽文的人生。

我真正的名字，叫李敏。

因為不知道如何面對被造黃謠，在十七歲跳樓的那個女學霸。

小學生理期來了，衛生巾掉到桌子底下，同桌的男生撿起來大叫：「大家快看，李敏開始用這個了，她變得不幹凈了，還是裸感的，哈哈哈……」

全班男生都在笑，還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 仿佛我真的髒了。

我用渴望的眼神求助班上的其他女生。

可是女生集體沉默，紛紛把頭埋在書本里, 生怕引火燒身。

我沒有勇氣發瘋, 也沒有老師教我怎麼發瘋。

像很多女生一樣，我選擇默默咽下這份委屈。

到了初中，我因為營養不良, 被男生嘲笑是飛機場。

最初，我不知道「飛機場」是什麼意思, 幾經打聽, 才知道男生是在諷刺我的身材。

我沒有勇氣反擊，再次默默咽下了這份委屈。

我開始變得不自信, 總覺得自己比別人差。

我拚命地學習，想用成績彌補身材的不足。

我次次都是年級第一, 在外人看來風光無限，但沒人知道我心裡的自卑。

高三那年, 有一次模擬考恰逢生理期。

我每次來大姨媽都疼得不行，怕影響考試，我去藥店買了緊急避孕藥。

有人告訴我, 吃緊急避孕藥可以推遲月經。

沒想到這成了別人造黃謠的鐵證。

她們在背後罵我不知檢點，罵我玩得很開，罵我又髒又噁心。

我百口莫辯，不知道該怎麼為自己洗刷身上的污點。

自證這件事，太難了。

那些嘴碎的人, 甚至根本不想知道真相。

我承受不住流言蜚語，每天都很抑鬱，每天都想死。

臨死前, 我幻想我以後做一名老師，去保護、引導無數個像葉珊珊那樣的女生, 是不是就可以讓她們在成長的荊棘路上, 擁有一個光明美好的明天？

我幻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讓越來越多的女生，不再走向我這樣的結局。

最後, 我希望，你們不是我，也永遠不要成為那個懦弱的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