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百口莫辯的情緒拉滿,然後我關掉了評論區。
接著,我點開了那個死寂了許久的四人小群。
那個她們留下來,專門用來當賽博監控器的群。
我深吸一口氣,手指在鍵盤上敲下那幾行字。
【律師函我收到了,我怕了。】
【我鬥不過你們的。我們能不能再談一次?最後一次。】
【地點你們定,我都聽你們的。】
消息發出去,群里安靜了幾秒鐘。
然後,思琪的頭像第一個跳動起來。
【喲,我們那位寧死不屈的『彩票俠』,終於肯低頭了?】
阿麗緊跟著回覆:
【想通了?行啊,就在學校對面的咖啡廳,公開場合,免得你又耍什麼花樣,說我們欺負你。】
後面還跟了一個翻白眼的 emoji。
她們的反應,每一個字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曉念沒說話。
她不需要說話,她的沉默,就是最大的輕蔑。
我看著她們迫不及待上鉤的嘴臉,關掉了手機螢幕。
螢幕暗下去,映出我自己的臉。
面無表情。
眼神里,卻翻滾著恨意與快感。
獵物已經走進了我為她們量身定做的陷阱。
接下來,就是收網的時刻了。
15
我提前半小時到了咖啡館,選了一個最偏僻的角落。
背靠著牆,視野能覆蓋整個入口。
調整好手機的角度,把它藏在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後面。
確保錄像功能開啟,紅點無聲地閃爍。
一切就緒。
她們帶著一陣香風和喧譁進來。
為首的曉念穿著當季新款的香奈兒外套,臉上掛著勝利的微笑。
思琪和阿麗一左一右,徑直朝我走來。
阿麗一屁股坐下,把限量款的包「砰」地一聲扔在桌上。
震得杯子裡的水都晃了晃,她身體前傾,用下巴對著我。
「別浪費我們時間,想好了?」
「我們的要求,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我三十萬,思琪三十萬,曉念看不上這點小錢,剩下的二十萬……」
思琪尖銳地打斷了她,不懷好意道。
「還二十萬?阿麗你心也太善了吧!」
她上下打量著我,眼神活像在看一堆垃圾。
「阿麗啊,給她三萬塊封口費,都算是我們發善心了!」
「做人啊,貪心是沒有好下場的。」
「要不是我們天天在你耳邊念叨,你連那張彩票號碼都不會去說!這錢,本來就該是我們的!」
這套強盜邏輯,她們說得理直氣壯,臉不紅心不跳。
曉念始終沒有說話,她用銀質的小勺攪動著面前的咖啡。
我看著她們貪婪到扭曲的嘴臉,心裡竟然沒有憤怒。
只有一種冰冷的快感。
等她們終於說完了。
我沒有爭辯,只是默默地從包里拿出一個小巧的藍牙音箱,輕輕放在桌子正中央。
然後,在她們疑惑的注視下,我按下了播放鍵。
16
「……就那二十塊錢,買彩票的錢,還給她。」
「算我們仁至義盡了。」
阿麗那尖酸刻薄的聲音,通過音箱的放大,清晰地傳遍了我們這個角落。
周圍幾桌的客人,瞬間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時間,凝固了。
阿麗臉上的得意,一寸寸凍結。
思琪神色一僵。
曉念攪動咖啡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我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們三個。
看著她們從天堂墜入地獄的驚恐表情。
「貪心?」
我輕聲開口。
「律師函是吧?論壇帖子是吧?」
我拿起手機,對著她們晃了晃那個仍在錄製的紅色小點。
「我這裡,不僅有你們合謀分錢的錄音。」
「還有你們剛剛這場『分贓大會』的全程高清錄像。」
我的目光最後落在曉念身上,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要不要我把這些東西打包,一起發到網上?」
「再順便@一下曉念大小姐家上市公司的官方法務大名,讓他們也來欣賞一下自家千金的傑作?」
阿麗和思琪已經徹底嚇傻了。
只有曉念,反應最快。
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失態,猛地站起來,想撲過來搶我的手機和音箱!
「你敢!」
聲音里全是藏不住的驚慌。
「你知不知道得罪我家的下場!」
我只是輕輕側了側身,就讓她撲了個空,差點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我看著這個一直以來都高高在上的公主,此刻花容失色。
「我不知道得罪你家的下場。」
我的聲音平靜而清晰。
「但我知道。」
「你家那家金貴的即將上市的公司,要是跟『校園霸凌』、『濫用法律資源威脅同學』、『合謀教唆詐騙』這些熱搜詞條綁在一起……」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敲下最後的重錘。
「會是個什麼下場?」
曉念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
她像是被人戳中了命脈,不可置信地狠瞪著我。
她引以為傲的家世,此刻,成了她的軟肋。
17
我沒有把錄音錄像直接發到網上。
那種魚死網破的打法,太糙。
我要的,是誅心。
我花了一個通宵,把那段最關鍵的音頻剪了出來。
配上她們發給我的律師函截圖,還有那張中獎彩票的照片。
所有證據,打包成一個帖子。
發給了校報的主編,還有幾個在校園裡很有影響力的博主。
我沒加任何煽情的個人控訴。
只在最後附上了一句話。
我只要真相,不需要同情。
帖子發布後,一夜之間,風向徹底變了。
之前在論壇里罵我的人,默默刪除自己的評論。
輿論的海嘯,以十倍、百倍的力量,倒灌向了阿麗和思琪。
學校那篇黑我的帖子下面成了大型打卡現場。
每一條留言都是對她們的公開處刑。
「罪證展覽館」這個詞被頂上了點贊第一。
阿麗和思琪成了名副其實的過街老鼠,走在路上都有人對著她們的背影指指點點。
她們不敢來上課,社交帳號也被憤怒的私信淹沒。
很快她們的父母就打來了電話。
電話里不是道歉,而是質問。
質問我為什麼要把事情鬧這麼大,毀了她們女兒的前途。
那副嘴臉,和她們的女兒如出一轍。
我一個字都沒說。
直接拉黑。
18
曉念的父親,那位上市公司董事長的特別助理也親自給我打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一個中年男人沉穩的聲音。
他的語氣滴水不漏,既表達了對我「遭遇」的歉意。
又輕描淡寫地暗示了曉念的「不懂事」和「被朋友帶壞」。
高手過招,點到為止。
第二天, 曉念家的公司官微果然發了一則聲明。
聲明寫得冠冕堂皇。
曉念父親的公司近期在籌備上市,最怕負面新聞, 因此字字句句里都在撇清關係。
與此同時,我從輔導員那裡得知。
曉念辦理了休學。
我太清楚了,這不是一個父親在保護犯錯的女兒。
而是一個精明的商人在用最快的速度切割公司的負面資產。
對曉念這種天之驕女來說。
被家族冷酷地「切割」,被當成棄子一樣拋出。
這種公開的羞辱, 這種被權力無情拋棄的滋味。
遠比損失幾十萬, 甚至幾百萬更會讓她痛苦。
19
在我拉黑她們父母的第二天, 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打了進來。
是我媽。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 我甚至能聽見她在那頭小心翼翼的呼吸聲。
「女兒啊……」
她的聲音乾澀, 帶著明顯的討好。
「媽媽……媽媽看到你那邊的帖子了……」
我沒出聲,靜靜聽著電話那頭遲來的愧疚。
「是媽媽不好, 媽媽當初錯怪你了,不該信她們……」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
「你受了天大的委屈……那八十萬, 你……」
「錢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冷冷地打斷了她,電話那頭瞬間哽住。
我能想像到她此刻臉上錯愕的表情。
「芝芝……」
她帶著哭腔。
「媽媽知道錯了, 你別這樣跟媽媽說話, 媽媽心裡難受……」
難受?
我閉上眼,輕聲但清晰地說:
「媽,你知道嗎?那天她們把髒水潑到網上,所有人都在罵我,我都沒哭。」
「但你給我打電話,不信我的那一刻,我才真的覺得天塌了。」
「在你心裡, 女兒的人品,還比不過一個陌生同學的幾句話,一張網上的截圖。」
「這道坎, 我暫時過不去。下學期我要出國讀書了,先這樣吧。」
說完, 我掛斷了電話。
不是為了懲罰她, 而是為了保護我自己。
有些傷口, 需要時間和距離才能癒合。
20
學校的處理結果很快。
很快批准了我的調寢申請, 並給了阿麗和思琪記大過處分。
她們在學校里已經待不下去了, 學期結束後就都灰溜溜地走了。
一個退學復讀, 另一個轉去了一所名不見經傳的末流院校。
從此杳無音信。
那稅後的八十萬, 我一分沒動。
我用它申請了國外一所更好大學的交換生項目。
剩下的錢作為我的留學基金。
我沒有原諒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但我也沒有活在仇恨里。
我在新寢室有了新室友。
她們是會為考試和戀愛煩惱的普通女孩。
我們相處得很平淡, 但很舒服。
我偶爾會想起這件事, 但心裡已經沒有波瀾。
它像一個打過的疫苗。
讓我疼了一下,但從此對某種病毒有了免疫力。
21
我站在新學校的圖書館窗前,看著異國的風景。
很久以後,我聽說阿麗畢業後工作屢屢碰壁。
因為她的「光輝事跡」在校友圈裡人盡皆知。
思琪則嫁給了一個條件一般的男人。
整日朋友圈裡抱怨生活,活成了她自己最看不起的樣子。
曉念休學後再也沒回來,聽說被家人送出了國,但過得並不開心。
社交圈裡再也看不到她眾星捧月的身影。
而我, 拿到了全額獎學金, 留在了我喜歡的城市工作。
那六十四萬,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筆啟動資金。
它無法讓我擠入富豪之列, 卻讓我提前看清了人性的黑暗。
也讓我買到了一張通往更廣闊世界的單程票。
它投資的不是理財,而是我的第二次人生。
這一次,由我自己來定義價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