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我都在這裡,昨天不可能和你有接觸。」
13
「一直在……這?」
我愣了一下,神色狐疑。
「我向主任請了半個月的假。」商裴眉頭緊鎖,「一周前下來的,中途沒有離開。」
向主任請過假?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印象中主任確實提起過,還感嘆商裴是個工作狂。
「你的意思是,有人假冒你?」
商裴沒有回答,而是問了我關於那個「商裴」的事情,十分細緻。
我忍不住道:「你想怎麼辦?」
商裴對我的話置若罔聞,似在思索什麼。
許久,他吐出一口濁氣,神情從容:「也好,出現了也好,我還怕不出現呢。」
我滿腹疑問,不明所以。
商裴繼續做起了謎語人,意味深長道:「淼哥,你知道我們這是哪裡嗎?」
「是哪兒?」我順著問。
「三峽大壩底部。」商裴語氣平靜,「你可以理解為,整座大壩,都在水神宮的空間之上。」
我心頭恍然:「國家早就知道這事了!」
「三峽工程,作為國家重點工程,可沒有大眾理解得那麼簡單。」商裴娓娓道來:「這裡面是有陣法的,生生為共工續了二十多年。」
「要不然,2000 年左右,共工就會壓制不住那東西。」
「真到那關頭,誰都活不成。」
「壓制的東西是什麼?」我腦海中,突然浮現那個夢,共工恐懼的目光,猶在眼前。
商裴搖了搖頭:「一直都還沒調查清楚。」
說著,前面已經出現了岔路。
他輕車熟路地走入左邊的通道,我也跟了上去,不多時,前面出現了肅穆莊嚴的大殿。
「另一條是死路,這裡是安全的。」
我無法完全信任他,心中警惕起來,「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麼多?」
「我有我的事要做,顧不上你,希望你別搗亂。」商裴話語很直白:「但拿著國家的工資,我也不能見死不救。」
「呃……」
我竟一時無言以對。
尷尬地偏頭,看向前方,大殿中很空曠,立著許多雕像,細數有七十二尊之多,形態各異。
都是神話中的生物,如女媧、伏羲以及夸父等等。
其中共工的雕像,放在了最深處,彰顯其在這裡不俗的地位。
商裴一直在前面帶路,我一時被雕像吸引,不自覺放慢了腳步,距離漸遠。
等我回過神來,他竟然不見了!
轟隆一聲巨響,大殿連接通道的門,隨之落下,我忙不迭跑過去,看見了商裴的留言:
【在這別動,不然必死!】
14
門很重,打不開。
我嘗試尋找機關,但一無所獲。
整個大殿內,四處都是密封的,沒有其他出口。
就在這時,宮殿劇烈震動起來,不斷傳來恐怖轟鳴,震耳欲聾。
「嘶嘶!」
「嘶嘶嘶嘶嘶嘶!」
「嘶嘶嘶……」
密集的吐信之音,從四面八方滲出。
伴隨而來的,是金屬摩擦發出的動靜,讓人心理不適。
我瞬間頭皮發麻,仿佛已經看到外面,數不清的巨目虺包裹著大殿,各自纏繞、緊縮。
殿內不少東西破碎,四處晃動。
只有那七十二尊雕像,不動如山,我竭力抱住其中一尊,才讓自己不被震動甩出去。
轟!轟!轟轟!
不斷有破碎聲響起,眼看大殿已經出現裂縫,就要碎開了。
忽地,我感覺雕像顫動了一下。
嗡——!
共工雕像,散發出微光,緊接著是其餘七十一尊雕像,接連亮起柔光,將大殿包裹起來。
大殿內,這才漸漸平靜。
等了幾分鐘,確認沒動靜後,我才壯起膽子鬆手,走向大殿牆壁。
牆壁上滿是裂縫,我找了個稍大的縫隙,貼臉窺望。
透過縫隙,我瞳孔驟縮。
整座宮殿基本全毀了,到處都是廢墟殘垣,恐怕只有我呆的地方,較為完好。
我暗自慶幸,商裴沒有害我。
繼續觀察,在較遠的地方,黑水瀰漫。
我看到一道人臉蛇身,滿頭赤發的身影,在其中掙扎,露出了半截身子。
赫然是水神共工!
凝神望去,似乎黑水中裹挾著不少人,有些是屍體,有些還活著,商裴就在此列。
此外,其中一人,格外招眼。
那是一個黑衣年輕人,氣質冷峻如刀,哪怕這種情況,他依舊平靜,古井無波。
不知商裴和他說了什麼。
見他手執雪白骨槍,狠狠朝黑水刺了過去!
黑水發出刺耳尖嘯,瘋狂扭曲著,共工趁機發力,成功從黑水中掙脫出來。
商裴和那黑衣年輕人,朝著共工行禮。
下一秒,共工竟將兩人吞了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
我背脊躥起一股涼意,四肢冰涼。
共工朝我的方向,看了過來,眼神冰冷漠然,巨大的蛇尾甩動,原本搖搖欲墜的大殿,破碎了!
緊接著,七十二尊雕像的光芒,都被共工吞了下去。
隨即,祂化作一團璀璨光華。
湧入了我的喉嚨……
15
黑,無邊無際的黑。
我感覺自己陷入了泥沼,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可大腦卻異常活躍,在這一瞬之間,塞入了太多,原本不屬於我的東西。
那是屬於共工的記憶。
漫長歲月前,共工撞斷不周山,為彌補罪過,獨守長江。
不知過了多久,外界朝代更迭,天下為虞,作為當時共主的舜,找到了祂。
雙方進行了一次短暫對話:
「水神,戰爭要開始了。」
「我鎮壓了一個不詳,現在無法脫身。」
「這會是一場漫長的戰爭,或許跨越數千年。」
「未來,我會與不詳戰至最後一刻。」
「不會只是你,是我們。」
說完,大舜留下信物,離開了。
畫面跳轉,來到秦朝時期。
一個叫商無名的男人,奉秦始皇之命,來到水神宮,他很聰明,什麼都沒打擾。
他記錄了很多東西,也猜到了很多東西。
畫面再次跳轉,共工記憶中出現了我熟悉的面孔,表舅張松泰,成為了共工的信徒。
當年被巨目虺襲擊,是共工救了他。
從那以後,他便開始做一件事,釣巨目虺,借長江中巨目虺單個的領地範圍,來推斷巨目虺的數量。
那個透明膠狀物,是共工心血,對巨目虺有很大的吸引力,舔舐一點,還會產生特殊的氣泡。
怪不得表舅對異常……表現得如此平靜。
他知道得太多了,心裡有底。
之所以認為長江快死了,是因為知道內幕,但不知全貌。
其實有一件事,所有人包括商裴在內,都猜錯了。
長江確實是活的,共工也還活著,但共工在長江底的說法,不對。
準確地說,整條長江即是:共工身軀。
只是共工身化長江後,為全力煉化不詳,主動放棄了對身體的掌控。
巨目虺則是受不詳影響,在共工身上長出的寄生蟲。
共工讓表舅記錄,是需要知道蟲子的數量,來進行危害程度判斷,免得出現不可控的情況。
不詳與共工,相互博弈。
這時,有宏大的聲音傳來:
「你是否願意接替張松泰,成為新的守江人,侍奉吾左右?」
我猶豫片刻,壯起膽子問道:「你為什麼要吞掉商裴他們?」
「他們居心叵測,不是良善。」共工的聲音,再次傳出:「你是否願意成為守江人,跟隨我與不詳,戰至最後。」
心中疑問已解,我堅定點頭:
「我願意成為守江人!」
共工的聲音,在我腦海迴蕩:
「很好,放開心神,我為你賜福。」
我當即照做,片刻後,只感覺腦海中,充斥著一股特殊的力量,不斷涌動著。
等到那股力量,完全進入腦海時。
我嘴角勾勒出得逞的弧度,似笑非笑道:
「可你是共工嗎?並不是。」
16
嘩啦!
江水不斷翻騰,化作華光,湧入我體內。
那是屬於神的力量,共工的力量!
隨著力量加持,我的身體劇烈膨脹,變大了幾百上千倍,內視體內,能看到腦海中一團華光。
在不斷擠壓下,它從白色變成了黑色。
「你怎麼發現破綻的?」
「你猜。」
我笑容譏諷。
其實,根本不需要發現破綻,只是真共工先找到了我。
來到水神宮後,我想起了一些事。
關於最開始的那場夢,我記起了更多細節。
在我即將扭頭,看那不可名狀的不詳時,共工對我說了一句話:
「江乃本我,入江傳音。」
所以,當我記起這些後,第一時間嘗試和共工溝通。
在那時,我就成為了新的「守江人」。
剛才的行為,自然是在共工安排下,按計行事。
整條長江中,共工的力量,都湧入了我的體內,那詭異不詳這才回過神來:
「你們是一丘之貉,故意引我進入你體內?!」
「不將你挪個地方鎮壓,我又怎麼能脫身呢?」寄居在我體內的共工,語氣淡然。
不詳劇烈掙扎著,想要同歸於盡。
可惜,多年鎮壓煉化,祂的消耗遠比共工更大,共工時來天地皆同力,助力頗多。
幾番掙扎過後,被徹底鎮壓在了我體內。
……
我從長江中爬了出來,現在的長江,算是無神空殼了。
畢竟,共工已經離開了。
某種程度上,我和祂共用一副身軀。
商裴和那黑衣年輕人,都還活著,共工將他們放在了江面的小船上。
那些空船,是他們來時的船。
至於當初夢境中,關於那讓共工都恐懼不安的不詳,我看到的是什麼?
我看到了,自己和共工。
沒錯,另一個共工和守江人,完全一模一樣,我感覺就是我們,但力量觀感上,卻比我們更強!
那種感覺,就像八歲的自己,面對十八歲的自己。
那個不詳和我們鎮壓的,不是同一個。
或許,祂是這個不詳……的同族。
我們總有一天,會面對祂們。
「恐懼嗎?」
「或許會有。」
「但會退縮嗎?」
「不會。」
17(商裴)
我叫商裴,商氏家族嫡系傳人。
先祖商無名,曾是秦朝山海司會首,奉始皇之命,勘探山川湖海,意外發現了關於世界的終極真相。
原本記錄著他勘探經歷的《山海錄》,被他撕毀半部。
不久後,自焚而死。
作為商氏後人,一直希望補全《山海錄》,弄清當年真相。
如今,我們得知損毀的內容,記錄的是七十二處秘地,這水神宮就是其中之一。
這次之所以來這,完全是因為家族旁支中出了叛徒。
他們謀劃甚大,在調查途中,他們試圖釋放不詳,我帶領團隊成員,不惜一切阻止。
那個假冒我,將秦淼卷進來的傢伙,不出意外就是叛徒之一。
原本張松泰的包裹,是寄給我的,當初我多次找他溝通,但他始終不信任我。
等他死前想通,把這個定時包裹寄來,我已經去往了水神宮。
沒想到, 這點被叛徒鑽空子, 製造了許多麻煩。
我看著船上,正在閉目養神的黑衣青年, 笑道:
「虞墨, 這次青銅球,得有十個了吧?」
虞墨睜眼, 微微頷首:「還差六十二個。」
所謂青銅球, 是大舜的信物,七十二處秘地, 各有一個青銅球,據說集齊全部, 便能得知虞朝滅亡的始末。
當年鼎盛的虞朝,遭到不詳入侵, 一夜崩塌。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先祖商無名了解到的真相, 就與之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虞墨身世神秘, 跟虞朝關係緊密,一直在追查虞朝滅亡的事件全貌。
剛好我也在調查, 誤打誤撞成了同路人。
說起來, 其實最開始,虞墨便告訴了我,長江就是共工。
我們掌握與計劃的,實際更為周全, 只是中途修正了計劃, 雖然過程曲折,但結果不差。
守江人,原計劃是我來當擔任。
但後來發現秦淼意外卷進來,從他能看到真正的長江血, 聞到怪味, 就已經無法脫身了。
這種跡象,代表他已經受到共工關注。
並且取得了聯繫。
簡而言之,普通人的生活,就此離他而去。
所以, 我才會告訴他這麼多秘聞,實際上已經打算, 將「守江人」身份,讓給他了。
將他關在大殿,是為了一切順利。
畢竟, 共工利用守江人金蟬脫殼,這個計劃, 最開始就是我告訴共工的, 且一直在協助推進。
所以最後, 才有共工將我們兩人放在船上, 昏迷中和他們分別。
不然清醒著,對峙露餡了可不好。
秦淼也不傻, 甚至對自己頭腦自信, 要是知道我這麼「算計」他, 多少有些尷尬,還傷自尊。
虞墨將船停了下來:「到岸了。」
我起身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走吧走吧, 趕緊回去補個覺,還有六十多個青銅球要找呢。」
「六十二個。」
「七十個,我也得先睡一覺!」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