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餓那年,我媽一月只給我⼀百⽣活費。
實在餓得慌,我喝光了班裡的桶裝⽔。
有同學看不慣,奪⾛我⽔杯:
「大家都交班費,憑啥你一個⼈喝完?」
我捂著咕咕叫的肚子實話實說:
「我餓。」
圍在我周圍的同學罵罵咧咧散開。
第二天,我抽屜里被塞滿了零食。
1
從⼩到大,我媽都對我奉行鼓勵式教學。
幼兒園時,她誇我聰明,讓我自己回家。
⼩學時,她誇我獨立,讓我讀寄宿學校。
初中時,她誇我節儉,⼀分零花錢也不給。
沒錢買文具的我劍走偏鋒。
代寫作業一份五元、錯題冊一本十元、考前必備一次二十……
怕被老師發現代寫影響我賺錢,我學會模仿他⼈筆跡。
怕自己實力不夠被同學們嫌棄,我每次考試年級第一。
感謝同學們的熱情幫助,讓我成績飆升,⾼中狀元。
中考後,幾所知名學校的招生辦主任親自來我家挖人。
三年學費及學雜費全免是基礎。
最終,我媽選定了收費最貴、進校門檻最⾼的私⽴高中。
我媽不是為我好。
是主任保證,只要我肯去他們學校,他可以破例讓我弟進他們學校的初中部。
當然,我弟的學費免不了,除非他能考進年級前十。
2
開學前一天,我媽愁眉苦臉。
「楠楠,弟弟交了快二十萬學費,家裡實在沒錢。」
「你能體諒媽媽的,對吧?」
我猶豫地點了下頭。
我媽遞給我一百元。
「這個月你辛苦點,媽媽先給你一百生活費。」
「老師說只要考上年級前十,學校就有獎金。」
我不太想接。
我媽有點生氣:
「楠楠,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好。」
之前兼職還剩 500 元。
一月 600 足夠了。
我再次向我媽妥協。
第二天,我獨自去了學校。
初中部和高中部不在一個校區,爸媽忙著送弟弟,沒時間送我。
還沒進班級,我就被班主任截住了。
班主任背著手叮囑我幾句:
「花楠同學,你是個好苗子,老師看好你。」
「高中三年,希望你能無愧於心,節節高升。」
班主任點到為止,我倆一前一後進了教室。
座位是提前排好的,我找到自己座位坐下來。
同桌謝懋是個長相出眾的女孩。
我倆客氣地打了聲招呼。
不多一會兒,同學來得差不多了。
班主任點了幾名高個子男生跟著她去搬書。
等人一走,教室里熱鬧起來。
同學們大多都是初中部直升,很多都認識。
前桌寧萌轉身和謝懋蛐蛐。
黑黑的寧萌抱怨道:
「我靠,我哥把我丟非洲看礦,看把我曬的。」
謝懋噗嗤一笑:
「我跟著我爸去南極探險。」
「南極好冷啊,我都冷白了。」
寧萌張牙舞爪地伸手撓謝懋。
謝懋一個後仰,後桌的許同學加入聊天。
「你們真幸福,我整個暑假都在我舅公司打工。」
「我舅摳死了,累死累活乾了快三個月,他只給我……」
許同學比了個十。
寧萌哇哇大叫:
「不錯了!我哥為了懲罰我,一分不給。」
「我爸媽不僅不罵他,還停了我的卡,嗚嗚嗚。」
許同學嘻嘻笑:
「誰讓你爛好心,活該!」
話題含金量太高,我不敢貿然開口。
謝懋突然問我:
「同桌,你暑假在幹嘛?」
我抬頭,下意識回道:
「打暑假工。」
「可惜只打了三天。」
我弟成績太差,我媽不讓我繼續,讓我回家給我弟補課。
24 小時免費服務。
寧萌有點羨慕:
「是在自家店裡體驗生活嗎?」
「不是,其實我是特招生。」
我有點難堪地低下頭。
三名同學的眼睛一下亮了。
寧萌伸手握住我的手:
「我丟,原來你就是那名數理化全滿分的特招生。」
「花什麼來著?」
謝懋回她:
「花楠。」
寧萌嗯嗯兩聲:
「花籃同學,以後求您多多關照!」
許同學切了一聲:
「你別敗壞花籃同學的名聲。」
「就你個吊車尾,還關照……」
寧萌被刺激得不行。
「姓許的,我高中一定努力。」
「別的不說,超過你沒問題。」
許同學不屑:
「就你?下輩子吧。」
五分鐘後,兩人簽訂了對賭協議。
賭註:一萬。
賭約:寧萌成績排名是否能超過許同學。
沒多一會兒,班主任領著搬書的同學回到了教室。
教室恢復安靜。
3
學前考試,許同學比寧萌總分多了三分。
寧萌首敗。
她有些不服:
「別慌,咱們月考見真章。」
許同學挑眉:
「誰怕你,交出你的小金庫!」
寧萌憤然:
「給就給。」
定好班幹部後,生活委員挨個收班費。
一人五百。
我只有六百。
上交五百後,我只剩一百。
一百一月生活費,太少了。
幾名相熟的同學中,住校的只有我和寧萌。
我倆同寢。
兩人間的寢室空間很大。
寧萌邊收拾邊抱怨:
「房子好小。」
「比我家拉克的房間還小。」
一點也不小。
小學和初中,同樣大小的房間,能住八個人。
安頓好後,寧萌請我幫她補習。
了解她情況後,我花三天給她制定了學習規劃。
寧萌抱著我一頓啃,隨手送我一顆原石。
「別嫌棄,我卡被停了,只有幾顆石頭還算值錢。」
我小心翼翼地將原石藏起來。
並在心裡暗示自己,同學的心意不能賣!
至少現在不能。
現在賣准被坑。
一百元真的不經花。
半個月不到,就見底了。
我不是沒想過兼職。
但新學期才開學,我和同學們都不熟。
彼此不熟的情況下,兼職寸步難行。
周六周日回家還要免費給我弟補習。
真沒時間賺錢。
為省錢,我早上吃饅頭,中午去食堂蹭免費湯,晚上喝水飽腹。
就這樣,一直堅持到月考。
由於太餓,我考試發揮失常。
班上第一,年級十五,錯過了年級前十的獎金。
班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
「花楠,有難處可以告訴老師。」
「你和別的同學不同,他們有很多試錯的機會,你沒有。」
我餓得頭昏眼花,只顧點頭。
「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班主任的話很直白,也很現實。
我也想正常發揮。
但我真的很餓。
謝懋問我怎麼了。
僅有的自尊不允許我坦白。
我笑著沖她搖頭。
寧萌很開心。
這次月考她比許同學多了三十分。
一雪前恥的她請我吃了頓大餐。
餓了許久的我狼吞虎咽。
腸胃受刺激太多,當晚就上吐下瀉。
第二天餓得更凶。
買饅頭的錢都沒了後,我盯上了班裡的桶裝水。
飢餓使我瘋狂喝水。
不知道第幾天,我在接水時,水杯被人奪走。
生活委員不太客氣地和我講道理:
「花同學,這是用班費買的水。」
「大家都交班費,憑啥你喝最多?」
「花同學,你能理解嗎?」
我有些難堪地低下頭。
肚子發出巨響,熱氣直衝腦門。
「我餓。」
我有氣無力地回了句。
生活委員啊了一聲: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那個,這個……」
另一個同學有些不服:
「餓你就有理了?」
「減肥不是你這樣減的······」
生活委員將水杯還給我:
「你很瘦,真的不用減肥。」
同學們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我腦子嗡嗡的。
「對不起,我真的餓,沒錢買食物。」
「不好意思以後我……我儘量控制不喝水。」
眼淚不要錢地往下砸。
都快餓死了,就別讓同學誤會我貪婪。
圍在我周圍的同學頓時安靜下來。
再抬頭,周圍已經沒人了。
不敢面對同學的我請假出了校。
漫無目的的我回了家。
門是我媽開的,看見是我後,她有些慌張。
「你怎麼回來了?」
她攔住我,不讓我進門。
屋裡飄出鹵香味,我肚子咕嚕叫個不停。
「媽,你在滷肉嗎?」
我媽有些心虛地搖頭:
「家裡哪有錢買肉,肯定是鄰居家。」
我向我媽伸手:
「我沒錢了。」
我媽有些掛臉:
「你們不是月考沒多久嗎?」
「我年級十五。」
我媽提高音量,抱怨我。
「什麼?你怎麼考的?」
「昨天我領導還提出讓你幫她女兒補習一下數學呢。」
「多少錢?」
我平靜地開口。
我媽有些詫異:
「幫忙補課什麼錢?」
「你這孩子哪裡學的?鑽錢眼子裡去了?」
我破罐子破摔:
「所以為什麼我要白幫忙?」
我媽高聲蓋過我:
「你問我為什麼?」
「花楠,你是我女兒,我讓你幫忙,你好意思給我提錢?」
我搖頭拒絕:
「沒錢我不幫。」
「好啊你,翅膀硬了就不服管了?」
「不幫忙你就別回家。」
這是我媽第一次向我卸下偽裝,露出真容。
我早該清醒的。
我媽愛弟弟,愛爸爸,愛家,就是不愛我。
不,她只是嘴上愛我,行動上愛弟弟。
這個家,沒有我的位置。
被我媽趕走後,我在街上遊蕩。
熱鬧的城市、繁忙的人群。
獨我,快餓得辟穀。
我一定要給自己一個家。
我在心裡發誓。
「咕嚕。」
肚子不合時宜地叫出聲。
算了,還是先想想怎麼活下去。
「真是的,老是亂扔垃圾。」
「到處都是塑料瓶。」
路過的清潔工嘀嘀咕咕抱怨著。
塑料瓶?
我雙眼放光地盯著她嫌棄的塑料瓶。
對啊,我還可以撿瓶子賣。
說干就干。
這一天,我翻了不知多少個垃圾桶。
拿著撿瓶子的五十元,去麵館點了碗 3 兩的素麵。
素麵 10 元,還剩 40 元。
今天周二,周五放學,一天 13 元,足夠了。
吃飽喝足後,我神清氣爽地回了學校。
天已黑,我直接回的宿舍。
月考後寧萌就沒住宿舍了,目前宿舍就我一人。
洗完澡後,我躺床就睡。
飽暖瞌睡來啊。
4
有錢的我從不虧待自己。
早餐一個包子、一碗稀飯外加一顆水煮蛋。
昨天的尷尬,換來今天的磨蹭。
我和早自習老師一前一後進教室。
謝懋同往常一樣和我打招呼。
坐下後,我伸手去抽屜拿書。
嗯?
不對勁?
低頭一瞧。
我抽屜里全是零食。
謝懋遞給我一張紙條:
「生活委員塞的,說是賠禮道歉。」
「昨天你一直沒回教室,她找不著人,只得塞你抽屜里。」
昨天?
她又沒錯。
為啥要道歉。
我本就不該一人喝一桶。
昨天我是羞餓交加,一時沒忍住才哭的。
世上不是誰哭誰有理。
早自習在我胡思亂想間結束。
老師一走,寧萌就轉身討零食。
我有些為難:
「不行,我得還給別人。」
寧萌切了一聲:
「還什麼還?」
「不就一桶水嗎?還管人喝多喝少,慣得。」
路過的生活委員恰好聽到這句話。
她紅著眼和我道歉:
「花楠同學,昨天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情況。」
「我以為你是······」
「是什麼是。」
「花楠才不是那種人。」
寧萌陰陽怪氣回道。
我將零食從抽屜里拿出遞給生活委員:
「這我真不能收。」
「你根本就沒錯,沒理由和我道歉。」
生活委員更加無地自容:
「你不收就是不原諒我。」
這倒是把我為難住了。
收了就承認她的錯。
不收就是不原諒。
真沒想到,平時好脾氣的生活委員還是個倔脾氣。
沒辦法,我只好收下。
我撓撓頭,紅著臉說:
「那啥,我只有成績拿得出手。」
「你要是學習上遇到難題,可以找我。」
生活委員破涕為笑:
「行,我正好有幾個大題不會。」
謝懋讓開了自己的位置:
「來我這坐。」
生活委員擺手:
「中午再說。」
5
午飯後,生活委員遲遲沒來找我。
山不就我,我就山。
我拿著草稿本去找她。
她一臉茫然:
「啊,哦哦哦,好。」
她翻開書隨意指了兩道還沒學過的大題。
不難。
五分鐘後,生活委員驚嘆:
「你腦子怎麼長的,太聰明了。」
「不愧是學霸。」
「以後我有不懂的可以找你嗎?」
「隨時恭候。」
我笑著回答。
她有點猶豫地開口:
「初中部的花耀你認識嗎?」
我點頭:
「嗯,我弟。」
她更猶豫了。
「沒事,你想說就說。」
還沒開口,她眼睛就紅了。
「他和我弟同班。」
「他媽媽經常送吃的給他,我弟都吃過不少。」
「花楠同學,我······」
我無所謂地搖搖頭:
「我都習慣了。」
從小到大,除了口頭鼓勵,我媽沒對我做過什麼。
她的眼淚砸在桌面上:
「我真不是人,還懷疑你別有用心。」
「你都餓成那樣了,嗚嗚嗚……」
「好啦,沒關係,我現在不會餓啦。」
「你這樣我會愧疚的。」
我又是遞紙巾,又是安慰,許久才將人哄好。
哄好人後,我去辦公室找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