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和曾經霸凌我的女生在一起了。
她蓄起長發,穿上裙子。
和過去截然不同,是哥哥口中的乖巧女友。
但她認出了我。
無人處,她又露出了那副駭人模樣,熟練地威脅我閉嘴。
我沒說話,她就用刀劃破自己手掌。
轉頭告訴哥哥和媽媽,我是一個壞女孩,故意弄傷她。
可她沒看見——
我被她打上壞女孩標籤時,我的家人有多高興。
1
看見季甜甜的那一刻,我渾身血液僵住。
抑制不住的恐懼。
讓我根本握不住手裡的水杯,甚至當著媽媽和哥哥的面,水杯砸在地上,濺了季甜甜一身。
她愣住,抬頭看我。
眼神對視間。
我媽先一步開口,還不忘在我腦袋上拍了下。
「你哥哥第一次帶女朋友回家,讓你端杯水都端不穩,跟媽媽一樣激動吧?」
她背對著季甜甜,說話的語氣聽著像打趣,可看向我的目光,卻帶著不加掩飾的警告。
我知道媽媽想說什麼。
她想說——
不要使那些小伎倆,不要破壞哥哥的感情,更不要讓季甜甜離開。
對此,我低著頭,沉默不語。
季甜甜大概是真的很喜歡我哥。
從前那個囂張跋扈,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的小太妹,如今蓄起長發,穿上長裙,是哥哥最喜歡的乖巧模樣。
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她曾經是如何欺凌我的。
季甜甜也沒有忘記。
所以她在看見我的那一刻,眼裡的震驚並不亞於我。
她有些慌張,眼神死死盯著我。
似乎很害怕我會將她曾經的所作所為立刻說出來。
所以她主動上前,還要裝作不認識我的模樣。
笑著對媽媽說:「沒關係啦,阿姨。妹妹肯定是不小心的,不過我的裙子濕了,不知道能不能借一件妹妹的衣服呢?」
媽媽點了點頭,指著我的房間對她說:「你和雲挽身形差不多,去她衣櫃里挑一件,也算是她向你賠禮了。」
說話間,季甜甜又看著我,露出了標準微笑。
「畢竟是妹妹的臥房,我一個外人單獨進去不太合適,不知道妹妹能不能陪我一起呢?」
我想也不想就搖頭,骨子裡抑制不住的恐懼,讓我本能想拒絕。
可是季甜甜卻先一步紅了眼眶。
轉而攀上哥哥的手臂,委屈開口:「妹妹難道是不喜歡我嗎?我只是覺得第一次見面,去妹妹的房間,有些不太好,所以想要她陪我而已。」
裝起柔弱的季甜甜,演技真的很好。
而哥哥和媽媽一向偏愛乖乖女,尤其是這麼乖巧的季甜甜,在他們面前落了淚,那自然是心疼到不行。
哥哥看著我,笑得溫柔:「挽挽,你甜姐姐畢竟第一次來咱們家,多少有些拘束,你就陪她一起去房間吧。」
媽媽更是直接握住我的手。
沖我笑了笑,接著手指往下滑,觸碰到我手腕上的那條手鍊。
冰冷的手指觸碰皮膚,讓我忍不住有些顫抖。
媽媽開口:「陪你甜姐姐去一下房間,什麼都不用做,你就在旁邊守著,知道嗎?」
說話間,她不斷摩挲著我手腕上的手鍊。
我只能點頭。
然後在媽媽和哥哥的注視下,帶著季甜甜進了我的房間。
房門反鎖的那一刻,季甜甜沖我伸了手。
2
我以為她會打我。
條件反射,我蹲在地上抱頭顫抖。
季甜甜卻笑了起來:「多年不見,你居然還是這麼沒用。」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見我抬頭,拉了把椅子坐在我面前,用手掐著我下巴,面露狠厲。
「許雲挽,我倒是沒想到,你竟然就是雲舟的妹妹。」
她嗤笑一聲,接著甩開我的臉。
又說:「初中那幾年,你是怎麼過來,應該還沒忘吧?」
我自然是沒有忘。
粉筆灰塞進嘴裡的味道我忘不了。
凳子上粘 502 膠的窘境我忘不了。
還有往飯盒裡放蟲子屍體,把我關在衛生間裡,考試誣陷我作弊,甚至造謠我跟校外的混混糾纏不清,這許許多多的事情,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而這一切的緣由——
不過是季甜甜說她初見我時,就很是厭惡。
她說:「我第一次見你,孤零零坐在最後一排,也不愛說話,偏偏賀楊總往你跟前湊,你算個什麼東西,能讓他那麼在意你?」
賀楊,是季甜甜的青梅竹馬。
無關喜歡,不過是占有欲作祟,所以她討厭我。
討厭到想方設法來欺負我。
整整三年,季甜甜帶著幾個小姐妹想了無數辦法來捉弄我,無論是撕掉我的作業本,還是故意舉報我早戀,讓我被老師責罵,又或者是把我堵在廁所里,將帶著髒水的紙巾丟在我身上。
總之,季甜甜於我而言,是惡鬼。
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再有任何交集的存在。
我本以為,上了高中,換了學校,因為成績不同而分道揚鑣,就或許再也不會相見。
可我沒想到——
兜兜轉轉,她竟然會成為我哥哥的女朋友。
季甜甜似乎也陷入了回憶里。
她彎腰看著我,用指尖掐著我大腿內側的肉,只需輕輕一擰,就會感受到一股極致的疼痛。
「從前我最喜歡這樣掐你,因為就算大腿淤青,你也不敢輕易給別人看,只能忍著。」
不止如此,她還會用針扎我的手指,讓我疼得都握不起筆。
細碎折磨人的功夫,都是她從電視劇里學的。
然後全部用到我身上,還要認真評價好與不好,夠不夠隱蔽。
她笑,掐得更用力了些。
「許雲挽,我知道你是聰明人,但聰明人就該知道閉嘴兩個字該怎麼寫。所以,你會寫嗎?」
她這是在暗示我。
暗示,讓我將她曾經霸凌我的事情,永遠藏在心底。
這件事情一旦捅出來。
她和哥哥是否能成,那就真的沒把握了。
季甜甜愛哥哥,我看得很清楚。
畢竟像我哥哥這樣的人,學歷高,工作好。
還擁有著足夠迷惑任何小姑娘的皮囊。
再加上他溫柔貼心的性格,真的很難不讓人淪陷。
季甜甜,同樣也淪陷在了這份溫柔里。
「你就這麼害怕我會把你曾經欺負我的事情,告訴我的媽媽和哥哥嗎?」
我站起來,帶著發泄的意味,伸手用力推開她。
如果她不是她。
如果哥哥帶回來的是別的女孩子。
那麼無論怎樣,我都會盡力嘗試,讓那個女孩和哥哥分手。
這是我曾答應姐姐的承諾。
可偏偏來的是季甜甜,是那個曾經欺負過我的壞女孩。
而她現在,卻還想要欺負我。
姐姐告訴我——
只有守住善良,才能不失本心,不會變成六親不認的怪物。
我不可以主動去害別人。
但不主動,並不是意味著就必須任由別人欺負,
我只是袖手旁觀,看著她一步步走入地獄。
還是自己最討厭的人。
所以,這應當也不算失去本心吧?
再者,我或許可以利用這件事,找到一個絕佳機會。
思緒如潮水般涌退。
不過半分鐘,我就已經做好了決定。
季甜甜有些意外,還有些慌張。
但她最後還是鎮定了下來,略微思索後,就從隨身帶的小包里掏出了一把修眉用的眉刀。
她舉著眉刀,眼裡出現了孤注一擲的神情。
「許雲挽,你信不信,就算你把這件事說出來,你家裡人也不會相信你?」
我自然信的。
畢竟,季甜甜是怎樣的人,我最了解。
用傷害自己來獲取關注,從而還能陷害別人。
這是初中三年,她最常用的招數。
只是那時候的她,還不捨得如此對自己,更不會咬著牙,用眉刀劃破自己的手,看著鮮血直流,明明疼得直落,卻還是咬緊牙關,一句話也沒說。
她看著我,將眉刀丟在地上,接著反手擰開門,往外重重一摔。
摔下的同時。
她無聲開口:「許雲挽,和我斗,你還太嫩了些!」
是嗎?
我看著摔倒在地的季甜甜,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3
「妹妹或許真的不喜歡我,我只是拿衣服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一下她書桌,沒想到她就用眉刀劃我手掌……」
季甜甜靠在哥哥懷裡,哭泣不止。
媽媽則連忙拿出了急救箱,半蹲在季甜甜面前,親自替她處理傷口。
「甜甜,是雲挽不懂事,我待會兒教訓她!」
媽媽滿眼心疼地看著季甜甜,替她包紮好傷口後,又抽了紙巾替她擦眼淚。
季甜甜或許是想在媽媽和哥哥面前表現出善良模樣。
所以說要教訓我時。
她搖了搖頭,按住了媽媽的手。
「妹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要責罰她了。」
媽媽勾唇笑了笑,看著季甜甜的目光愈發滿意:「甜甜,你可真是一個善良乖巧的好女孩。」
聽著媽媽的誇獎,季甜甜也很開心。
依偎在哥哥懷裡,羞答答開口:「雲舟有您這樣好的母親,我也真的是羨慕得緊。」
媽媽哈哈大笑:「等你和雲舟結婚,就是我親閨女,以後我會把你當成親女兒那樣疼,好嗎?」
聽著媽媽說這話,我從骨子裡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可我此刻卻只是低著頭沉默不語。
哥哥和媽媽有些詫異,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我,但他們什麼都沒說,很快又恢復如初,接著親親熱熱拉著季甜甜去吃午飯。
午飯很豐盛,是為了季甜甜特意準備的。
至於我,剛才「動手」傷了未來嫂子,所以沒有午飯可吃。
我就坐在沙發上,遠遠看著哥哥和媽媽不斷給季甜甜夾菜,歡聲笑語間,三個人湊在一起,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季甜甜吃到一半,或許又為了展現她的善良。
笑眯眯看向媽媽:「雖然妹妹剛才傷了我,可怎麼能不吃午飯呢?阿姨你就不要再計較了,不然我現在也不好受。」
我媽一聽這話,立刻感動得熱淚盈眶。
哥哥同樣露出了滿眼深情。
他抬手,輕撫著季甜甜的臉頰,眼神痴迷:「不愧是我喜歡的寶貝,這麼乖巧和善良。」
聽著哥哥的誇獎,季甜甜臉上紅暈更甚。
「我只是做了一個嫂子該做的,妹妹哪怕不喜歡我,可我既然是她的未來嫂子,怎麼樣也得大度些才行。」
聞言,媽媽和哥哥愈發滿意了。
上了桌,我也沒有吃兩口飯菜,就靜靜看著他們一家子和睦。
直到吃完飯,季甜甜說天色已晚,下次再來拜訪。
媽媽表現出了不舍的神情。
拉著她的手,止不住念叨:「像你這樣的乖孩子,可一定要給我家做媳婦啊。甜甜,你一定要和雲舟好好的,我還等你叫我一聲媽呢。」
「好,會好好處,如果順利的話,也會快點結婚的。」
季甜甜笑著點頭應下。
明明是第一次見,卻嫻熟得仿佛是親生母女。
季甜甜臨走前,還不忘叮囑我媽媽和哥哥:「我手掌真的沒事,你們千萬不要因為我責罰妹妹。她現在應該是不喜歡我,但我有信心,會讓妹妹以後喜歡上我的。」
說話間,她看向我的目光,帶著滿滿的得意。
仿佛在笑——
瞧,你的媽媽和哥哥都向著我,你就是個沒人幫的小可憐。
可季甜甜並沒有看見,在她一次次提起我弄傷她時,哥哥和媽媽的眼裡,一次次閃過興奮的光。
那是一種不正常,且病態的興奮。
4
送走了季甜甜,媽媽和哥哥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和從前無數個日夜一樣。
他們要各自回房,做著自己的事情。
但這次似乎又有些不一樣。
他們在回房間,都不約而同走到我跟前,媽媽更是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堅持了這麼久,你終於想明白了嗎?」
我沒說話,只是順從地低著頭。
哥哥瞥了我一眼,將剛才從季甜甜身上染到的血,一點點擦在我臉上。
客廳里有一面全身鏡,我站的位置正好能夠照見自己。
鮮血從嘴角劃開。
襯著白皙的皮膚,詭異又血腥。
明明是一副恐怖的模樣。
可媽媽和哥哥見了,眼裡卻是抑制不住的滿意。
媽媽甚至開心到丟給了我一把鑰匙。
「挽挽既然這麼聽話,媽媽自然要獎勵你。
「那就讓你去見一見你姐姐。
「不過只有一個小時,時間一到必須出來。
「千萬別超時哦。」
我激動地接過那把鑰匙,用力點點頭。
只有一個小時。
我沒有任何時間能夠浪費,所以我頭也不回地朝著後院跑去。
後院角落堆砌著柴火,柴火堆下有個地窖。
我用盡最快速度將那些柴火扒開,用鑰匙打開門,迅速跳下去。
地窖里很昏暗,只有一隻透著微光的蠟燭。
蠟燭是媽媽特意定製的。
一根蠟燭,恰恰好好能夠燃燒 24 小時。
這就意味著,她每天只能吃一頓飯。
我順著記憶往前走,等腳踩到枯草時,我才停下來。
姐姐似乎察覺到了有人出現。
她從枯草上坐起來,像是有些疑惑:「蠟燭不是還……」
姐姐話還沒說完,就已經看到了我。
燭光昏暗,可我們一模一樣的臉,她自然不會認錯。
看著形容枯槁的姐姐,我當即就紅了眼眶。
「姐姐,我好想你。」
可就在我想要擁抱她時,姐姐卻一把拽過我手腕。
神色嚴肅道:「許雲挽,你動手殺人了?」
5
我從小就知道,我們一家子人都有病。
不是身體上的疾病。
而是從血脈里,代代相傳的嗜血基因,以虐殺一切生物為樂趣。
看到一個可愛的小貓,第一反應不是伸手摸摸它。
而是要掐住它的脖子,然後再剝掉它的皮,用最殘忍的辦法弄死它。
不只是貓咪。
哪怕是在路上見到一個普通人,腦子裡也會不由自主地產生弄死對方的想法。
那時候年紀還小,只以為是自己內心陰暗,還嚇得哭了好幾宿。
後來是姐姐安慰我。
說人的內心都會有個小惡魔,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將惡魔永遠囚禁,不成為它的奴隸。
直到我親眼撞見媽媽殺人——
她滿身鮮血,手裡握著一大把銀針,將面前的男人扎了個千瘡百孔。
可那個男人,是小區里出了名的好人。
媽媽說:「我為了這麼一個男人離開家,生下了四個孩子。結果他倒好,轉頭和別的女人親親熱熱。挽挽,你說他該不該死?」
說話間,媽媽把針遞給我,讓我替她完成最後的報仇。
我知道,她這是把對方當成了爸爸。
那個曾許諾媽媽一生永不背叛,結果愛上了一個小他十幾歲的小姑娘,寧願什麼也不要,也要離了婚,和那個小姑娘在一起。
可惜還沒等離婚,爸爸就死了,和那個小姑娘死在一塊,被烈火焚燒。
而媽媽,自那之後病了很長一段時間。
等到康復過來後,媽媽就開始變得有些神神叨叨,直到親眼撞見這一幕。
那時候我年紀太小。
小到只知道眼前這一幕帶給我的震撼足夠大。
鮮血淋漓下,那個男人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
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
那一刻的男人,應該就像是只刺蝟,渾身上下扎滿了銀針,地板上全是鮮血。
他見我來,張了張嘴,又似乎想說些什麼。
可他發不出太大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