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對象曾經是個殺人犯。
媒人說現在不殺了。
他低著頭,自卑沉默。我卻握緊他的手,在他膽怯的目光中開口:「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他終是喜歡上了我。
真好,這樣他就能替我去死了。
1
我們家族的女孩能夠長生。
只要在成年那天,找到一個窮凶極惡但深愛自己的惡徒,親手挖出他的黑色心臟,完成儀式後,就可以獲得長生。
如果做不到,又或者沒有這樣的人出現。
那麼我們將活不到第二天。
因此,家族裡很多女孩子在成年後的一天,會以各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意外」去世,所以幾乎避無可避。
都是因為沒能夠找到符合條件的替死鬼。
當然也有在此周旋中動了心,情願放棄自己的性命也不肯傷害對方的蠢貨。
比如我的親姐姐。
明明已經找到了一個甘願替她去死的極惡之徒,可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她卻選擇放棄,給了那個惡徒生的機會,而她卻在第二天出車禍而亡。
臨死之前,她還握著我的手說:「南星,我不後悔。」
而我,林南星。
只差三個月就要滿十八歲。
是長生還是死亡?
就看這三個月能否找到一顆為我跳動的黑色心臟了。
所以,我將目光對準了婚姻介紹所。
2
「林小姐,你這要求確實有點……與眾不同啊。」
媒人在聽完我的要求後,向來花言巧語的人,連說話都忍不住有些磕巴。
看向我的目光也帶著一絲難言的打量。
所謂要求——
無非就是要求相親對象要有作姦犯科的前科,最好是剛從監獄裡放出來。犯的事情越大,越符合我的要求。
正常的人去相親,肯定是要求相親對象越好越滿意。
像我這種,一開口就要求對方有作姦犯科前科的,媒人估計是頭一回遇見。
看她有些猶豫,我又果斷從包里掏出了一把鈔票,直接塞進媒人手裡:
「你不用管太多,只需要替我找到人就行。」
看著手裡厚厚的一沓鈔票,媒人立即眉開眼笑,當即將錢揣進包里。
然後拍拍胸脯向我保證:「放心,絕對包你滿意!」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婚姻介紹所。
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們家族能夠活過成年的女孩子,擁有著不死之身,為此能夠在各種危險行業里奔波,以此換取了豐厚的家底。
所以,我最不差的就是錢。
與其自己大費周折去找替死鬼,倒不如將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做。
只要錢給到位。
何愁找不到我想要的黑色心臟呢?
3
「這個相親對象很老實,絕對不會在外面亂跑。」
媒人指著坐在我對面的相親對象,說這話時可謂臉不紅心不跳。
我垂眸看了一眼相親對象。
他正坐在輪椅上,雙腿高位截肢。
確實不會亂跑。
媒人將對方的資料交給我。
程易,27 歲,兩年前因為偷看女生洗澡,十二層樓說爬就爬,結果腳下沒踩穩,整個人直接掉了下來。好在命大,只是斷了兩條腿,小命倒還是保住了。
色迷心竅。
一如此刻正色眯眯地盯著我瞧,眼神一直都在往不該看的地方看。
只看一眼,我就知道這人絕對不符合我所需要的標準。擁有黑色心臟者,是一心向惡,甚至不把自己的命當命。
而像這種色迷心竅,遠遠不足以支撐我完成儀式。
見我沉默不語,媒人依舊臉不紅心不跳,指著他萎縮的小腿跟我說:「平時看不出來的,著急了還能撐著輪椅跳兩下。」
說罷,她又指揮那男人:「喏,咱們給林小姐表演一個。」
我:「……」
4
「我是要求有作姦犯科的前科,但沒讓你給我找個色迷心竅的無恥之徒。」
Pass 掉了第一個。
媒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樣子,你更喜歡顧家的男生。」
她又馬不停蹄地給我找第二個相親對象:
「這男人很顧家,還能做一手好菜呢。」
媒人怕我不信,直接把我拉到相親對象家裡,讓他立馬給我表演了一手絕活。
菜是好菜,色香味俱全。
只不過相親對象是獨臂,形容得很抽象。
我皮笑肉不笑:「確實是『一手』好菜。」
媒人呵呵笑,然後介紹道:「顧城他以前跟人打架,對方來勢洶洶,手裡還拿著一把刀,顧城胳膊就這麼沒了。但他是好人,打架也只是為了救一個差點被欺負的小姑娘,結果打到最後,那把刀被他捅進了對方腹部,才被判了幾年。」
媒人說到最後話里都有些惋惜。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結果最後自己少了條胳膊不說,還因為失手傷人坐了好幾年牢。
幫人啊。
我果斷搖頭:「不行,再換一個。」
5
接連介紹了四五個相親對象。
無一例外。
雖然都有前科,但大部分都是意外導致。也有的年少輕狂,現在都已經洗心革面。
總之,沒有一個人符合我的要求。
眼看著時間只剩下兩個月。
我又給媒人塞了一沓厚厚的鈔票,直言:「最好手上沾過血,有過人命。」
媒人瞪大了雙眼。
但礙於那一沓鈔票,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向我保證:
「這次,絕對包你滿意!」
介紹的第七個相親對象,難得手腳全乎。
她特激動地來我面前邀功:「這次可是給你淘到好貨了,你要是再不願意,要求也就忒高了。」
我目光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四肢的確健全,開口也能夠說話。看起來很正常,正常到讓我覺得很不正常。
媒人先是噼里啪啦說了一堆他的好話,然後突然間頓住,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道:「賀州這孩子人真的很不錯。雖然以前是個殺人犯,但現在洗心革面了。」
殺人犯?
我努力按捺住內心的欣喜,表現出一副平靜的樣子。
見我沉默,媒人立馬就急了起來:
「雖然以前殺人,但現在不殺了啊。你放心,你們能一起活到九十九。」
她像是擔心我會害怕,立馬開始介紹起了賀州的情況。
賀州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離婚,他跟著父親,從小品學兼優,甚至可以用天才一詞來形容。
後來他上初中時,失手殺了虐待自己的繼母,恰好被鄰居看見。
雖然這只是一場意外。
即使沒有成年,但過失殺人也被判了三年。
今年七月份剛被放出來。
十八歲的年紀其實並不著急結婚,不過有了坐牢的經歷,討老婆相對艱難一點。所以他父親從他出獄開始就給他安排相親,就怕他孤苦一生。
聽了媒人說的,我再看看眼前的賀州。
他從坐在餐桌前那一刻開始,就一直低著頭,除了做了個簡單自我介紹之後,就不再開口說話。
看樣子像是有些敏感自卑。
再加上他那張特別具有欺騙性的臉,低頭沉默不語的樣子,讓人很容易生起一股保護欲。
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會故意殺人的惡徒。
我心裡剛升起一絲遺憾。
需要的黑色心臟,其主人必須是窮凶極惡之徒。倘若為人心地善良,只是因為過失而意外殺人,那麼就不符合我的標準。
不過沒關係。
我們家族的女孩子,只要握住對方的手,就可以辨別出他的心臟是否是黑色。
黑色心臟者,是絕對的窮凶極惡。
所以我走到他面前,然後彎腰握住他的手,只是輕輕碰了那麼一下,我就能夠感受到他那顆心臟幾乎黑如濃墨。
是窮凶極惡,是陰鷙變態。
是我所急迫需要的,且沒有絲毫善意的惡徒。
我抬眸看了一眼賀州。
他眼神微顫,因為我的觸碰,他眼底的敏感自卑全部泄露,很像一個無辜者。
誰都看不出來他是一個變態到了骨子裡的惡徒。
嘖,越來越有趣了。
「你、你不害怕我嗎?」
賀州率先開口,聲音帶著些許疏離,又有些好奇,因為此時我還沒有鬆開他的手。
畢竟我剛得知他是殺人犯。
就是事出有因,只是過失殺人。但聽到這種經歷,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退縮。
像我這樣直接握住對方手的,應該是頭一個。
所以他膽怯疏離中。
看向我的目光里,又帶著一絲疑惑。
「那只是一場意外,而你也花了三年時間贖罪。所以不需要自卑,你做錯了事情也得到了懲罰。現在就應該昂首挺胸,去迎接你的嶄新未來。」
我故意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練習了千百回的深情儀態,此時全部用上:
「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
我迅速捕捉到他眼底划過一閃而過的……瘋狂。
6
我跟媒人說很中意賀州。
「林小姐,你看著也不像缺錢的,長得也挺好看,確定要選他嗎?」
雖然見錢眼開,媒人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如果你願意多給我一些時間,我其實能夠給你找到很好的相親對象的。」
我搖搖頭,轉頭看了一眼還在餐廳坐著沉默不語的賀州:
「臉好看就行了。」
送走了媒人後,我和賀州開始在餐廳相親。
他一直都低著頭。
尤其是有人經過的時候,會忍不住把頭埋得更低些。
嘖,還挺會裝。
我直接起身坐到他旁邊,賀州看著有些侷促,側目瞧我:「你真的要跟我試試嗎?」
他漆黑的眼眸猶如一攤墨跡,讓人很難瞧清楚此時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笑了,又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賀州,我們談個戀愛試試唄。」
7
我和賀州相親成功的消息,不出半天就傳到了他爸那裡。
回家的路上,我就接到了他打過來的電話,說要和賀州一起請我吃飯。
「也不知道林小姐看上我家這小子什麼了。」
飯桌上,賀州父親不著痕跡地將我打量了好幾番。
我看著坐在我對面的賀州。
他今天換了一件很乾凈的白色襯衫,不過才二十三歲,本應該是個陽光開朗的少年。
用心拾掇一番,配著那張人畜無害的臉,要是在校園裡走一遭,未必不會成為校園男神。
「伯父叫我南星就好,感情這種事情就是看眼緣,賀州長得那麼好看,我這人可能比較膚淺,就看上他了。」
我直白地說出看上賀州的理由。
一個殺過人的少年,跟他見的第一面,就決定跟他在一起。
這必定需要一個理由。
所以,我給了他們一個想要的理由。
就是那張臉。
作為一個十足的顏控,我看上了賀州的臉,所以不在乎他曾經是否殺過人,也願意嘗試牽手。
這個理由若是換了平常相親,絕對會說我過於膚淺。
但賀州的父親不會。
他在聽完我說的這句話後反而鬆了一口氣:
「我這兒子從小模樣俊,林小……南星眼光的確不錯,你們倆要是好好相處,日後結婚生了孩子,模樣肯定更俊!」
賀州的父親就像是推銷產品似的。
直到說到最後,賀州的父親端著酒杯站起身,先是沖我輕輕點頭,又轉頭看著賀州:「你我到底父子情分一場,這些年我也沒有再娶,一直守著你出獄,現在也替你找了個女朋友。欠你的我都還給你了,下個月我就要出國了,有人等了我兩年,我不能夠再辜負她。」
一直沉默不語的賀州,在聽到他父親的這話後,終於抬起了頭。
「所以,以後我們都不用再見了嗎?」
他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
不是故作低沉,而像是許久都沒曾開口說話,導致一時之間不太熟悉。
賀州的父親別過臉:「嗯……你阿姨等了我兩年,現在肚子裡還懷了孩子。你現在也成年了,我也不需要你給我養老,以後我就定居在國外,能不見……就不要再見了。」
說完,賀州父親一碗酒下肚。然後拿著錢包結帳,準備離開。
眼看著他即將走出包廂,賀州噌地一下站起身,又重複問了一遍:「真的以後都不見了嗎?」
他父親沒回頭,就這麼背對著賀州:
「嗯,不見了。」
說完,他直接往前走,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賀州。
今天看似像是在請我吃飯。
實則,不過是找好理由拋掉賀州這個包袱。
包廂里瞬間就只剩下了我和賀州。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然後握緊他的手,慢慢蹲下來:「放心,以後還有我呢。」
他抬眸看我,扯著嘴角笑得有些薄涼:
「我親爸都不要我,就因為這張臉,你就喜歡上了我?」
賀州眼底帶著些許的審視。
我沒有迴避他的眼神,而是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林南星會永遠陪著你,直到……你死的那一刻。」
8
不過,賀州還沒死,死的是他爸。
那個滿心歡喜收拾好所有東西,準備出國,然後和新老婆定居的男人。
一塊一塊地死在了公寓里。
家裡什麼東西也沒丟,只是他一身皮都被人給扒了下來,身上的骨頭也碎成一塊一塊。尤其是美人骨,肩膀處的鎖骨碎成了渣,一塊一塊敲落在地。
率先發現異樣的鄰居,在看見屋內這一幕時,嚇得直接暈了過去。
就連警察,來來回回調查了許久,也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不過因為這件事,賀州家其他的親戚陸續過來幫忙準備葬禮的事情。
只是大多數人都不願意跟賀州有所接觸。
甚至有兩個年紀小的,湊在一塊嘀嘀咕咕不停。然後嚷嚷著跑到賀州面前,壯著膽子開口:「我媽說你殺了人,殺的還是自己的後媽。」
另一個男孩子眼神輕蔑:
「說不定這次也是他殺的呢。」
話音落下的瞬間,站在旁邊的其他親朋好友,紛紛往後退了好幾步,仿佛賀州是什麼洪水猛獸,不願意跟他有所接觸。
賀州沒說話,就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那兩個小男孩。
「網上說你這種人是反社會人格,最喜歡報復社會了。所以不會殺了自己的後媽,又殺了自己的爸爸,下一步還想殺誰啊?」
青春期的男孩子,最喜歡各種獵奇,連說出口的話也是如此膽大。
賀州唇角慢慢勾起,用手在他們的脖子上比了一下:「下一步,就是你們啊。」
他說話的聲音很慢,就像是深夜裡讓人害怕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