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手鐲完整後續

我聽到自己啞著嗓子問。

「治病需要多少錢？他還有多長時間？」

醫生想了想。

「這種病開銷很大，我不敢給你保證，你們只能配合院方的各種診斷和化療，我們會盡力的。」

我點點頭。

「好，砸鍋賣鐵我都給他治！」

醫生眼神柔和了點。

「堅持治療的話，大概能有四五年吧。要是放棄治療的話，那很快的……你要知道，他現在的狀況，跟癌症中晚期沒有什麼區別了。

「可惜啊，年紀輕輕的。」

醫生還說了什麼，可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滿腦子的想法都是裴俊傑馬上就要死了。

8

因為他現在本來就身體不好，我也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每當他問起婚檢情況的時候，我總是打著馬虎眼，說我們兩個人一切健康。

裴俊傑笑了。

「你看，我說了吧，我早知道自己身體可好呢！對了寶寶，我馬上應該就能出院了，我們什麼時候領證啊？」

領證？

我突然感到一陣惡寒，抖了抖身子。

要是這邊領證他那邊就出事了怎麼辦？

我可不想早早就變成寡婦。

我承認自己是有些自私，可這也是建立在裴俊傑身體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啊！

我不知道放在別人身上他們會有什麼反應，但在我這兒，我卻感覺像天塌了。

這件事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那段時間，我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裴俊傑。

這次，輪到我躲著他了，就連他出院我都找藉口沒去接。

沒見他的這段日子裡，我把自己關在家裡，七扯八扯終於想明白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

或許我們現在走好自己腳下的路就可以了，至於他是今天死還是明年死，誰知道呢。

反正人生也充滿了意外。

想通後，我突然覺得自己釋然了，有種大徹大悟的感覺。

幾天的時間，裴俊傑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生活，他還是打工賺錢還債。看著他每天忙碌的樣子，我有些於心不忍。

他已經這麼難了，再加上這種病的折磨，簡直能算得上是痛不欲生了。

而且醫生也說過，他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思慮過重，不能做苦力，免得因為勞累造成癌細胞轉移。

我轉了轉頭，目光不由得偏向自己的衣櫃里。

在最下面一層上鎖的抽屜上，放著他前段時間來道歉給我賠禮買的三金。

或許，現在是我拉他一把的時候了。

篤定想法後，我瞞著所有人，將三樣首飾揣進了包里，找了離家最遠的一家金店去當金子。

推門而入的時候，滿眼的金黃色和紅色閃了我的眼。

在聽到我的訴求後，工作人員將我領進後面，特意找了個師傅接待我。

他一邊端詳著金子，一邊問我。

「看這個盒子……這是你的三金吧？金子熔了可就沒了，你要想好啊。」

我搖搖頭。

「金子哪有人重要，我未婚夫現在破產了，能幫一把是一把吧。」

他點了點頭，將東西收羅進去準備開熔。

我在外面等著，看著朋友圈裡發的那場訂婚宴，c 位明晃晃的禮金和看起來分量十足的三金，也替我收到了不少點贊。

可現在，這些金子就要沒了。

說不難過是假的。

但想到能幫他一把，也就這麼著吧。

裡面很快傳出敲敲打打的聲音，可沒敲幾下，這聲音驀地停止了。

師傅從裡面鑽出來，將手鐲遞給我看。

「你這可不是金子啊，這是鍍金！不能用金子價回收！小姑娘，不能騙人哈！」

這話一出，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

銷售們肆意打量著我，仿佛是我專門來騙人似的。

我下意識搖頭。

「不可能，這是我老公給我買的三金啊！雖然是便宜了點，但也不至於是假金子吧！」

師傅「嘖」了一聲。

「你這丫頭，我干這麼多年了，騙你幹嘛？你不放心的話出去問問，這條街都是干金子的，還有那種黃金回收的店，你去問問。

「這根本不是純金，你看，裡面是銅合金，只是外麵包了層薄得不能再薄的金箔罷了。把金箔去了你再看，還不如門口的銀鐲子呢！」

他搓著上面的金箔，展示給我看，順帶還看著我搖了搖頭。

「姑娘，你要是真不知情的話，那可能是被騙了。」

我手腳冰冷，頭隱隱作痛，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麼。

9

我覺得丟人，將金子從他手裡奪過，拔腿就跑。

因為不放心，我沿街跑了所有的金店去問我手裡的金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無一例外，都是同一個答案。

天色漸晚，我一個人在大街上像個傻子一樣待在原地，無視別人的眼光，又哭又笑。

如果說覺得金子貴，我們可以好商好量，擺事實講條件。

有錢沒錢都一樣能結婚，有錢就多買點，沒錢就少買或者不買都可以，畢竟每個人家庭條件不一樣。

我一沒有強迫他，二沒有以死相逼，他為什麼要騙人呢？

他一口答應，還給我買了「最貴」的黃金，讓我在大家面前出盡了風頭。

現在卻告訴我，這都是假的，都是他糊弄我玩的。

如果我沒有把黃金賣掉給他填窟窿的想法，或許他會騙我一輩子。

我無法接受。

在空地上站了半天，無視來來往往經過的人群。

悲哀過後，我也鬆了口氣。

這下也好。

他射出的迴旋鏢最終扎在了自己眉心，而我再也不用因為藏起他滿是問題的婚檢報告而內疚了。

他不仁，也別怪我不義。

想通以後，我將露出裡面合金部分的金鐲子拍了張照片，發給了裴俊傑。

【解釋一下？】

沒等他回復，我就悻悻回了家。

金子沒熔成，反而讓我認清了一個人。

回家以後，我第一時間就跟爸媽說了這件事，而且還提出我要退婚的想法。

他都能用這種小九九對付我，我不想跟他同生死共進退，也很正常吧？

我媽一開始還以為我就是吵吵鬧鬧，沒把「退婚」當回事。

在聽到他送我的三金是假的時，我媽終於忍不住了。

「太不像話了！裴俊傑一家人是拿咱們當傻子嗎？連結婚這種大事兒都能偷奸耍滑，以後你要是嫁過去了，指不定一家人合起伙來給你什麼好果子吃呢！

「你說得對，咱不蒸饅頭爭口氣，這個婚不結了！」

相比之下，我爸有些猶豫。

「可是訂婚的時候親戚朋友都來了，而且說好了下個月就要去領證了，臨時反悔讓人家外面怎麼看我們啊……」

他話還沒說完，我媽就炸了。

「想怎麼看怎麼看！我就不明白了，是咱們的老臉重要還是姑娘以後的婚姻大事重要？！

「這麼嚴肅的事，他居然買點假金子糊弄人！退一萬步講，要是萬一沒錢或者什麼別的原因，實話跟我們說我們也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人家，可是他在幹嘛？他花著假金子的錢，讓我們領著真金子的情！

「不愧是大老闆，就是有主意！

「我不相信這件事他爸媽一點都不知道，三金的錢不是他們給的嗎？要是裴俊傑把省下的錢花自己身上了，那就已經不是心眼子多不多的問題了，他們是純壞！

「純欺負人！我們從來沒有做什麼為難他們、對不起他們的事兒，他們憑什麼這麼對我們！」

我媽氣得止不住發抖，我怕她心臟病犯了，只好先安撫她。

她說得對，裴俊傑只花了假金子的錢，就讓我們一輩子領著他的情，這樣不對，也不該。

打開對話框，裴俊傑頭像旁是明晃晃的 99+，我沒點進去，他在解釋什麼我根本不想知道。

我在訂婚群里發了假金子的照片，又表達了我們一家一致同意退婚的訴求，順帶還艾特了裴俊傑的父母。

死一樣的沉寂。

過了好半天，裴俊傑媽媽才在群里回復我。

【怎麼會是這樣的！兒子，你是不是被騙了！你不是在正規金店給夢夢買的嗎？裴俊傑

【千萬別退婚啊，你們都已經成了，說出去多丟人啊！我們明天去你家，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行嗎？】

除了這兩條消息，裴家父子沒說一句話。

我媽看著信息跟我冷笑。

「看看，他家還是當媽的做主啊。」

「什麼年代了，居然還覺得退婚丟人！只要沒領證就是未婚！鞋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對腳來說，隨便穿個鞋不挨地就可以了，不管它是大一號還是大兩號。可對鞋來說，一個不合適就會被人踹走。

「明天要上門演戲了，不信看看。」

10

第二天一大早，裴俊傑一家人就趕來了。

我媽剛打開門，他媽就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親家，你看你們這是幹嘛呀！不過就是點誤會，解除開了不就好了嗎？俊傑也解釋過了，他是被騙了，他也不知道他朋友那邊賣的是金包銀啊，我們也是受害者啊！」

她繞過我媽看向我。

「夢夢，你就看在阿姨的面子上原諒他行嗎？」

我喜怒不形於色，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看向一臉受傷的裴俊傑。

「阿姨，這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本來我們準備買三金的那天我已經都挑好了，是正規金店正規發票，可他嫌貴，硬是把我從金店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拽走。

「假金子雖然不代表什麼，但證明了我在他心裡的地位——我連真金白銀都不配擁有，在他心裡，我只配得上假貨爛貨。」

裴俊傑著急解釋。

「你想多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鑑定的，我怎麼知道是假金子，我想的還不是用同樣的錢多給你買一些嗎？

「現在弄巧成拙我給你道歉，確實是因為我愛貪小便宜，可我沒有半點看不起你的意思啊！」

一段時間不見，裴俊傑比之前更瘦了，說話的時候手還煩躁地摁著脖子的位置。

我知道，是他的病發作了。

本身因為之前的種種事情，愛意就基本上消磨殆盡了，現在有這麼個定時炸彈，我更是不敢回頭。

不管裴俊傑爸媽怎麼勸我，我都一口咬死，我已經心灰意冷失望透頂了，現在的我除了退婚，什麼都不想。

他們說得口乾舌燥，見不管怎樣都撼動不了我的想法，終於鬆口了。

裴俊傑媽媽清了清嗓子，問我：

「既然你們沒有這個緣分的話，非要退婚就退吧，希望你以後找到更好的。可是你之前收了我們家的東西，這總得退回來吧？」

我媽本來看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差不多消了氣，一聽這話，又忍不住握緊了拳。

我們是受害方，他們沒有道歉就算了，竟然還敢堂而皇之地開口問我們要錢！

她氣沖沖地道。

「沒事，你們給的東西我們也看不上，能給出假金子，我們說不定還得去銀行看看那彩禮里有沒有假鈔呢！

「既然要退婚，還給你們就是了，我家雖然不算富，但確實看不上你們那區區十幾萬。」

他媽臉色不太好。

「我們雖然成不了親家，但說不定能勉強做個朋友，說話還是不要這麼難聽的好！」

我媽劍拔弩張。

「不好意思，我家有家規，不交這種給人家假貨的朋友。」

他媽沒忍住，一手伸起來指向我媽。

「你！」

我冷哼，按著我媽示意她冷靜。

將桌上的首飾盒推在他們面前，我淡淡開口。

「我媽說得對，既然退婚，我們也不會多要你們一分錢。其實說白了，昨天我本來是想把三金熔了給裴俊傑東山再起的，沒想到意外發現了這麼個事兒，這或許就是有福之女不進無福之門吧。

「之前打在我卡上的彩禮錢我現在就轉給你們，12 萬一分不少。假金子我也沒動，都在首飾盒裡，你們拿著走吧。

「彩禮和金子還了，至於置辦訂婚宴的錢，我跟裴俊傑本來就是每人負責一半，相當於 AA 了。要是你們想細算的話就把清單列出來，多退少補，要是不想的話就這樣。

「裴俊傑，我們好了快四年了，我自認為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我們沒有緣分，你趕緊走吧。」

他媽見沒有轉圜的餘地，一把奪過桌上的盒子，看著裡面的金子有些唏噓。

「假？哪兒假了？人家現在不是在婚禮上怕人多手雜弄丟了，還專門講究用假金子結婚的嗎？

「怎麼到你這兒就不行了？齊夢夢，你不想結就不結，少來這麼多花樣！」

我不怒反笑。

「是啊阿姨，就算是那種情況，那也是雙方都商量好一致同意的，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把我蒙在鼓裡，像個傻子一樣領你們的情。

「裴俊傑，你看看，我轉過去了，沒什麼問題的話現在就走吧！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誰也別打擾誰。」

他陰沉著臉掏出手機，看了下銀行卡的餘額，極大力氣摁下了鎖屏，低垂著頭。

雙方沒一個人動，不知在等什麼。

我冷笑，剛準備起身回臥室，裴俊傑叫住了我。

「齊夢夢，你算錯了，這錢不對。」

11

裴俊傑的算盤打得很好，他也跟我說得很清楚。

他告訴我，他當初給我的時候是 12 萬的彩禮和「全乎」的三金，我現在還回去的，卻是 12 萬的彩禮、被刮掉一大塊金箔的手鐲和其他兩金。

他盯著地板。

「……你刮壞了我的東西，我如果以後想送給別人還得再買。這手鐲已經不值錢了，哪怕賣也賣不了好價錢。齊夢夢，你把那片金箔的錢補給我，我就再也不打擾你了。」

我媽氣蒙了，抄起掃把就要攆他。

我氣笑了。

沒想到以前大方貼心的裴俊傑現在會因為假手鐲上的一小片金箔問我要錢。

給就給吧，就當破財免災了。

能擺脫這樣的家庭，確實是我的福氣。

我掏手機準備轉錢。

「你要多少？」

裴俊傑悶悶道。

「兩千。」

我媽一把搶過我手機。

「裴俊傑，你小小年紀心眼子怎麼這麼毒啊！你沒完了是吧？你們當小輩的本來我不想教訓你，你這是敲詐你懂嗎？

「你那個鐲子有兩千嗎？不給你颳了怎麼知道你買的是假貨糊弄我們的？想要錢是吧，行，派出所見。」

說著，她就把他們往門外推。

裴俊傑爸媽「哎喲哎喲」地被攆了出去，倒是裴俊傑，他扳著沙發靠背也不肯走，我媽拉不動他。

「一千，一千行嗎？」

良久不說話的我爸從兜里抽出五張，往地上一扔。

「五百，愛要不要。」

裴俊傑彎腰撿起地上的錢揣進兜里，臨走時還可憐巴巴地問我。

「夢夢，我們再也不可能了嗎？你要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呀……」

我看也不想看他。

「你再多說一句，五百也沒了。」

他帶著爸媽拔腿就走。

當然，臨走之前也不忘帶好那個首飾盒，大概是想方便下次送人吧。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倒霉，下次能收到他銅包金的三金。

從訂婚到退婚，僅僅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讓我們這段歷時將近五年的愛情落下了帷幕，諷刺又可笑。

退婚以後，裴俊傑回家就刪除了我的好友，順帶全平台也刪除了我所有的聯繫方式，甚至包括支付軟體和地圖打車軟體之類的。

我也不甘落其後，在朋友圈點名道姓地公開了這事，順便幫大家避雷了同城渣男。

朋友圈一發，聊天記錄一擱，他在我們母校和這個圈子裡可以說是出名了。

現在大家都知道有這麼個人，訂婚時給未婚妻的三金是假貨，被發現了以後還讓人家賠錢的人。

不少人都評論：【看不出來啊，他居然是這樣的人！】

一時間，裴俊傑的名聲算是臭了。

當然，在發現被我曝光了以後，他也氣急敗壞了一陣子。

可那時我早已經拉黑了他，他再生氣也沒地方撒氣，除了只會讓他的癌細胞加速轉移外，生氣對他別無益處。

12

本來以為我跟裴俊傑的交集到這裡就結束了，卻沒想到，這也只是開始。

幾周後的一個雨夜，我下班回家。

本來因為沒帶傘被劈頭蓋臉澆了個透心涼就有些煩躁。

我剛回家，爸媽聽到鑰匙轉動聲就開始喊我。

「夢夢，你來，出大事兒了！」

我連鞋都沒來得及換，不顧自己貼在身上的衣服和仍在滴水的頭髮就衝進了客廳。

把我媽嚇了一跳。

「你怎麼回事兒！不會等雨小點再回來嗎，淋感冒了怎麼辦！」

她一邊把毛巾遞給我，一邊去廚房給我熱薑汁可樂。

我爸將桌上的一個文件推給我。

「看看你給我們找的好前女婿，這是開庭通知，他要告你！」

我蒙了。

「告我？憑什麼告我？就因為我去驗鐲子了？」

我爸吸了口煙。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打了個電話，好像裴俊傑查出來什麼大病了，他口口聲聲你是第一個知道病情的卻故意隱瞞，不肯告他，害他耽誤了救治時間，要起訴你！」

我心下瞭然。

他身體不好，一天天瘦了下去，發現癌症這件事是遲早的。

但我沒想到，他怎麼知道得這麼快。

我掃了一眼起訴書就推了回去。

「我知道了，別著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媽端出熱乎乎的薑汁可樂，擔憂地看著我。

「到底怎麼回事兒啊？你這個孩子怎麼什麼都不跟家裡說，裴俊傑到底得了什麼病啊？厲害嗎？你怎麼不跟人家說呢？」

我抿了口，突然覺得身上暖和了起來，漫不經心道。

「其實也沒什麼，惡性淋巴瘤而已，話說回來，他要告我其實也是有道理的。可能幾個月前剛發現的時候是中度，現在不管控，估計已經發展成重度了。」

爸媽有些蒙。

「瘤子而已，割了不就行了？什麼中度重度的？」

我好心解釋。

「怎麼說呢……它好像又叫淋巴癌，嚴重程度大概跟骨髓瘤啊白血病啊之類的差不多吧。也就是說，運氣好的話，他估計能活個一年半載的。」

我媽嚇壞了。

「那你怎麼不告訴人家！現在人家要告你，這可怎麼辦啊！我們要不要找找關係？」

我絲毫不慌。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不告訴他也是為他好，不是說善意的謊言不算騙嗎。再加上前段時間忙退婚的事兒，他的事兒我早忘記了。

「難道 ICU 里躺著的每個病人，都清楚真實地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和還能活多久嗎？人嘛，都是報喜不報憂的產物。

「我有辦法，你們別擔心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除了只寄來了這個開庭通知，裴俊傑和他家人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兒子天天癱在床上生不如死的，他們哪有其他精力來抨擊我。

能做的，也只是起訴而已。

其實有時候想想，我這樣也不太好，但我一想到他們是怎麼合起伙來整我，背地裡看我笑話的時候，就可笑自己的心軟。

人嘛，不都是為自己而活。

我又不是救世主，也沒有大公無私到那個程度，幹嘛要處處考慮別人，惹自己不痛快。

我只知道，誰招惹了我，誰就要付出代價。

我開始花心思約律師、搜證據、聯繫體檢科之前跟我聊過天的醫生作證人……

我雖然不放在心上，但並不代表我會坐以待斃。

13

不久後，法院果然如期開庭。

我特意起了個大早打扮了一番，跟我的律師朋友一起單刀赴會。

說實話，處在這種場合下，我多少有些緊張。

畢竟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坐上被告人的位置呢。

意料之中，裴俊傑沒來，他爸也沒來，他媽像突然間老了十歲似的，頭髮白了一大半，坐在對面虎視眈眈地盯著我，雙眼腫得像核桃。

下面零零星星地坐著幾個旁聽的人，包括我爸媽在內。

整場官司打得乏味又簡單，裴俊傑他媽拿不出什麼證據，只是一口咬定是我拿的報告，我是第一個知情人，但卻沒有告訴裴俊傑和他家人。

既然我早知道她兒子的病情，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一家好提前準備，擺明了就是報復，是故意的！

她說我犯的是隱瞞病情法，最少得判三四年。

這話一出，我媽「啊」地驚呼出聲。

我給律師提供了充分的證人和證據，一件件一樁樁擺出來的時候，他媽啞口無言。

從醫院病房的監控里能看到，我是在裴俊傑清醒的時候將體檢報告放在他床頭抽屜里的，也沒有主觀故意將報告毀滅或者刻意隱瞞，是裴俊傑和他們一家人自己不看，跟我有什麼關係？

解釋起來，只說我是不忍心就是了。

他媽氣壞了，指著我罵我偽造證據。

大家不相信監控，還能相信什麼呢？法官辯駁了她的抗議, 繼續審判。

當體檢科醫生出來作證時，裴俊傑媽媽不再說話了。

面對雙方律師的輪流詢問, 醫生只說了一句話。

「我記得他們！應該是小兩口做婚檢，他們要了最全面的體檢套餐，檢查完以後是姑娘來的。她男朋友的病不太好，她當時跟我說, 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救他！現在有這麼重感情的人, 少見。」

他媽聽到這話愣神了，大概是想到了我當時的話（賣金子是為了幫裴俊傑東山再起），突然泄力了。

到最後, 她一改再改, 改變了讓我坐牢的要求, 轉而要求我給予一定的經濟賠償，甚至大言不慚想讓我負擔裴俊傑以後治療的所有費用。

他媽噙著淚質問我。

他怕死在我前面，索性等身體好了以後直接提出了辭職。

「算…」我搖搖頭, 用唇語告訴她。

「我會閉上眼。」

他媽氣得渾身發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兒去。

平白忙活了一大陣，最終還是因為證據不足, 原告方對我的指控無法成立。

知道這個結果的時候，裴俊傑他媽徹底崩潰了, 同時我爸媽也大大鬆了口氣。

我既無罪釋放，又不用賠錢。

散場後，他媽找到了我。

「夢夢啊, 你就看在俊傑的面子上，可憐可憐我們吧。因為給俊傑看病，我跟他爸已經動了棺材本，花了很多錢了啊。」

我沉吟。

「他還有多少日子？你們還需要多少？」

他媽抹了把淚，大概是覺得我既然這麼問了, 肯定是要幫他們的，看著我的眼神雙眼愈發熾熱。

「醫生說, 他最多還能活三個月……我們需要很多, 越多越好！」

我嘆了口氣, 拍了拍肩膀。

「沒事兒, 我就問問。阿姨你放心，就沖我們之前差點成為一家人的這個緣分, 他的葬禮請務必通知我，我一定會去的。」

說完，我撒腿就跑。

裴俊傑他媽瘋了似的在身後用各種污穢的語言罵我，我都置若罔聞。

罵吧, 她也只有在這地方能撒撒氣了。

等回去以後看到半死不活頭髮剃光的裴俊傑, 總不能沖他撒氣吧？

後記

再之後, 我們徹底失去了聯繫。

他爸媽大概也真的不想跟我們有什麼聯繫了，帶著病重的裴俊傑放棄了治療，輾轉回了老家。

我是在共友的悼念朋友圈裡知道裴俊傑逝世的消息的。

他發了白蠟燭, 還發了【俊傑吾友一路走好】, 哪怕是傻子也能看明白吧。

摩挲過發布日期——6 月 29 日。

我勾唇，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

他死在了我們一塊兒拍畢業照的那日，那天, 也是他第一次當著大家的面拉我手，跟我公開關係的時候。

……

算了，一切都翻篇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