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之舟完整後續

2025-07-31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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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這個字,往後再不許提了。」

裴渡的眉頭舒展開。

他對我微微一笑。

「好。」

「不提了。」

17

次日下午。

那位游醫來了。

裴渡已免去他的禮數,但他一進殿,還是鄭重地行了大禮。

原來,裴渡隨陛下微服私訪時,隨手救過一個失足落水的孩童。

那孩童是游醫的孫女。

她年紀小,又嗆了水,視線模糊,並不記得他的臉。

只記得,恩人腰間有塊金鑲玉的玉佩,祥雲樣式,帶著紅穗子的。

游醫不為達官貴人看診,只是怕惹出禍事,牽連家人。

對他有恩的人,自是可以。

游醫為裴渡把脈,倏然眉頭緊鎖。

「殿下不是得了怪病,是中了毒。」

「這毒只有江南有,所以宮中太醫診不出來。」

我憂心忡忡:

「可有解法?」

他面色凝重:「當下,只有以毒攻毒了。」

「但此舉亦有風險。」

我蹙著眉,看向榻上的裴渡。

他回望過來,對我笑了笑,從容又平靜。

「那便試試吧。」

游醫去取藥材,熬了藥。

我扶著裴渡,看他喝藥。

他只飲下半碗。

便推開藥碗,垂下頭,抓著我的手,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的心像是被揪了起來。

又擔心又害怕。

他咳了半晌,眼睛都紅了一圈。

最終咳出一塊濃黑的血。

侍立在側的游醫長舒了口氣。

「殿下身體虛弱,此事不能操之過急。」

「今日到這個程度,往後好好調養即可。」

「半月後,草民再來。」

我起身,命人備好車馬,送他回去。

「多謝。」

18

裴渡的身子一日一日地好起來。

他面色紅潤了一些,也開始處理政務,甚至有餘力去挑顧清讓的錯處,在朝堂上讓他難堪。

他下朝歸來。

我在殿門口等他,絮絮道:「少費些勁吧,大夫說你需要好好休養。」

他看著我,笑。

「如今已大好了。」

他倏然打橫將我抱起來,轉了一圈。

我摟著他的脖子,埋頭在他的頸窩,滿面通紅,裙擺飛揚。

只覺得滿心歡喜。

身後倏然傳來不合時宜的聲音。

「見過殿下。」

是顧清讓。

裴渡將我放下來,淡淡地看過去。

「顧大人。」

顧清讓低著頭。

但脖頸的弧度有些僵硬。

「臣近日不知何處開罪了太子殿下……」

裴渡擰眉。

「你沒有聽嗎?」

顧清讓抬眸,目光下意識地落在我身上,愣了一瞬,才不明所以地回他。

「什麼?」

裴渡微微彎唇,帶著一絲嘲諷:「孤在早朝時已將樁樁件件都細數清楚了。」

「你有什麼冤屈,向父皇訴吧。」

他們都沒將話說明白。

我卻是知道一些的。

顧清讓手上不幹凈。

他向來幫親不幫理。

前世,為了給沈昔梧的哥哥脫罪,也是捏造了許多偽證,買通了許多證人。

那樣熟練,他想來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他有片刻啞然。

失魂落魄地退開了。

「是。」

19

顧清讓被貶了官。

聖旨下的那日,裴渡與陛下議事,被拖住了腳步。

顧清讓隻身一人,借著為他父親辦事的名義,進了東宮。

他沒去拜見太子少傅。

倒是買通宮人,找到了我。

他大抵也猜出來了。

重生的,不只是他。

長廊盡頭,人跡罕至。

紫藤花開得正盛,花蔓低垂。遠遠往來,只能瞧見人的衣擺。

顧清讓壓低聲音,卻滿含不甘。

「雲舟,你我到底做過夫妻。」

「何必將事情做得這麼絕。」

「太子短命,你我都知道。」

「他近日是迴光返照了,但……」

我冷冷地看著他,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你竟敢詛咒他!」

他頂著一個發紅的巴掌印,愣了片刻。

前世,我從未這麼對待過他。

我垂下手,揉了揉微微發痛的手心,語氣裡帶著淡淡的嘲諷:

「你也知道,這不是前世了。」

「他不會有事。」

斑駁的日光透過花葉,落在他的眉眼上。

他的目光晦暗不明。

有幾分陰鷙。

「你就這麼在意他?」

「前世也是。明明我才是你的夫君。」

我看著他,扯了扯唇角,只覺得好笑。

「分明是你忘不了沈昔梧在先。」

「你捫心自問,婚後,我可曾提過太子,可曾同你一般,對著遺物借酒消愁?」

我的確也放不下。

但我尊重顧清讓,除卻太子薨逝那日,一分也不曾表露。

更何況。

太子薨逝,為臣子的本該慟哭。

我未曾有一絲逾矩。

未等他回話,我繼續道。

「如今,我嫁太子,你與沈昔梧雙宿雙飛,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他低低重複了一遍。

「有什麼不滿?」

又自嘲地輕笑了一聲。

「大抵是,我後悔了。」

「只想著過前世那樣的日子。」

他還是這樣,慣會裝深情。

若要他守著一個病怏怏的人過日子,他不願意。

我未置一詞,只覺得他有些瘋了。

見我要喚人過來。

他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20

顧清讓一連消沉了幾日。

我很在意,派出更多人手,讓人盯得緊一些。

裴渡有些意外。

卻不多問。

只送給我一塊令牌和一本名冊。

「你若想,可自行調遣這些人。」

我撥出去一批人。

一日清晨,暗衛歸來復命。

他的身後,跟著面色發白的游醫。

我起身,攙扶階下顫顫巍巍的老人,囑咐宮人去煎一劑安神湯。

領頭的暗衛半跪在地,稟告道:

「昨夜,顧家派出了刺客。」

「屬下已將刺客活捉,關入牢中候審。」

我頷首,從妝匣里抓了一把金珠,賞賜給他。

游醫驚魂未定。

他也是歷盡千帆的人。

卻想不到,顧清讓求他時,可以放低身段。

要阻攔他救人時,亦能買兇殺人。

顧清讓是個很極端的人。

我嘆了口氣。

「先生近日還是留在東宮吧。」

「待殿下體內餘毒清完, 我再派人護送先生回鄉。」

他俯首拜謝。

裴渡親自去審了顧家的刺客。

此時的顧清讓尚年輕,又被貶了官,令長輩們不滿,無權再調動顧家為數不多的死士。

刺客的嘴雖嚴,但也是可以撬開的。

他很快指認。

他背後的人,正是顧清讓。

他交出了顧清讓的密信, 不為自己求個好下場, 只求家人平安。

裴渡允了。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 顧清讓被押上公堂, 摘去官帽, 判了流放。

這還是顧家從中斡旋的結果。

21

顧清讓離京那日,沈昔梧來求我。

她淚眼婆娑, 抓著我的裙擺,哭得幾近暈厥。

「殿下,求您饒過清讓。」

「他不過是一時衝動!」

話很多。

我聽得出神。

游醫的醫術果然高明。

從前一步一喘的人,現在能到我這裡,又哭又鬧。

我蹲下來,掰開她抓著我裙擺的手指,盯著她的眼睛。

「他連你的恩人都可以殺。」

「這樣的人, 你又為何要為他求情?」

她聲聲哀婉。

「殿下不會明白。」

「十多年了,我因身體虛弱,足不出戶,唯有他會折一隻帶露的桃花放在我窗前。」

「他為了我的身體, 跪地求人, 甚至親自去採藥。我都看在眼中。」

「他不只是我的心上人,也是我的恩人。」

我沉默了。

她沒有與顧清讓做過夫妻。

不知真正的他是什麼樣子的。

所以, 她為了顧清讓的心, 甚至陷害於我。

我道:「他做錯了事,該受懲戒。」

「救你命的是大夫。他要殺的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起身, 讓宮人送她出去。

也言盡於此。

22

春去秋來。

裴渡的身子一天天地好起來。

他徹底好全後, 我們一同給游醫備了許多禮。

黃金是要的。

他日後開醫館、買藥材,都少不得這些。

宮中醫書的刊本也是要的。

他救死扶傷, 少不得這個。

到臨行時,從東宮送出的禮竟裝滿了一艘船。

我與裴渡站在岸邊送他。

清風徐來,水波粼粼。

我與他並肩而立,看著船帆遠去。

我默默地數著日子。

他沒有像前世那樣英年早逝。

大抵是心上繃著的弦鬆了。

前世的記憶愈來愈模糊。

我不得不將重要的事情寫下, 又一一告訴裴渡。

「元始二十一年,洛陽大水,當加固河堤。」

「二十五年,江南大水, 後來的時疫也是因為這次內澇……」

我思忖片刻, 又將剩下的話咽下去。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只知道, 前世, 顧清讓走了一條行不通的路。

我擱下筆。

「總之你要與那群大臣好好地商討一下。」

「真到了那時候, 要找個靠譜的人。」

裴渡吹乾墨跡,收起捲軸,溫聲道:

「好。」

「雲舟既有預知夢, 我自然不能作遲行客。」

我有些累了,靠在他肩上。

他絮絮地與我說些近來發生的趣事。

窗外蟬鳴四起,榴花欲燃。

四海承平。

這大抵是我重來一次的意義。

—完—

晚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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