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殿紅完整後續

2025-07-31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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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堇小姐在——」

袖中的小石頭飛出,擊中侍衛的睡穴。

他倒了下去,在混亂中微不足道。

我被妙法拉進了聖閣。

月色下,最後回眸看了眼姑娘逃竄的方向。

我想,若她能成功和顧彥私奔。

就不會被當成貢品送進宮。

顧彥就不會為尋心上人入朝為官。

不會在發現她死了之後,為她的孩子籌謀前路,無不用其極。

與其這樣,倒不如現在就成全了他們。

身側,妙法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扯著我的袖子,示意我仰頭。

月神草。

通體瑩白剔透,如同月光。

不過……

一隻色彩斑斕的大蛇,尾巴一圈圈環著這株聖草。

它是月神草的守護者。

察覺到外來者的闖入。

嘶嘶吐信,金黃色的豎瞳一瞬不瞬望著我們。

是一個攻擊的姿勢。

妙法的勝負欲被激發。

順手抄了根棍子,就要上前和這條大蛇決一死戰。

「嘭!」

身後,聖閣的門忽然開了。

侍衛蜂擁而入,將我們圍住。

祭司大怒,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

「抓住這兩個中原竊賊!」

妙法丟開棍子大叫。

「誤會,都是誤會!」

無人理會。

推搡間,有什麼東西從我袖中掉了出來。

祭司隨意一瞥,看得眼睛都直了。

「等等!」

他指著地上那朵乾枯的紅花,聲音都在顫抖。

「這是什麼?」

我警惕地看他一眼,將花撿了起來。

「照殿紅。」

祭司陡然激動起來。

「中原人,你不是想要月神草嗎?」

「我和你換!」

這……說換就換了?

「這花有什麼神奇的地方嗎?」

話一出口,我自己就愣住了。

我是如何回溯時空的,我再清楚不過。

「這是南詔古籍里,能夠溯洄時空的花。」

祭司戀戀不捨地望著我掌中衰敗的紅花。

我蹙眉,「可是它已經枯萎了。」

祭司搖頭,「它是種子。」

他在胸口虛虛描畫了個圖騰,目光虔誠。

「原來,它是真實存在的。」

我眉心突突直跳。

這朵照殿紅,癩頭僧說是宮中貴人所贈。

而宮中,只有一棵照殿紅,是殿下登基那年南詔送來的賀禮。

所以。

二十多年後,南詔進貢的那棵照殿紅。

它的花帶著我溯洄時空,留下了它的種子。

可若不是先有種子。

又怎麼會種出未來那棵照殿紅?

前因。後果。樁樁件件,我頭疼欲裂。

或許……

有一個念頭在腦中漸漸明晰。

因果不是一條線。

而是……一個圓。

所以,因果能夠倒置。

因可為果,果亦為因。

而過去、現在、未來,同時存在。

在這條光陰長河裡,無數個我在各個時間點裡奔走。

我們在同一時刻創造前因後果。

我們在為拯救殿下,共同努力。

可是,這個圓的開始和結束,又在什麼地方呢?

癩頭僧的大笑又一次在我耳邊響起。

舊日上空籠罩的陰影。

在此刻,如同復甦的幽靈。

「施主身上的因果若環,環環相扣,卻不知何處是頭啊!」

……

在離開南詔邊境時。

侍衛們押著出逃的風堇,和我們擦肩而過。

我仔細看了眼,沒看見顧彥的身影。

這一次被抓回來的只有她一個。

她還是失敗了。

我回眸,少女低垂著腦袋,如同枯萎的花。

不久後,她會被當成南國最美麗的貢品,送進千里外的皇城。

人們不記得她原本的名字。

她被留下的,只有容貴人這個封號。

生如此,死如此。

55

星夜兼程,終於在殿下的百日宴前趕了回來。

親眼見到小殿下服下月神草。

我剛鬆了一口氣。

低頭卻見這個白軟的小東西,一瞬不瞬地望著我。

「……」

我的心柔軟得一塌糊塗。

沒忍住,趁著皇后不注意,輕輕碰了碰他肉肉的小手。

「神仙。」

皇后和宮女吩咐完什麼,就要轉過頭。

我默不作聲地抽手。

卻被小殿下抓住了小指。

皇后回過頭,剛好將我抓了個正著。

她溫柔地笑了。

「還請神仙為祈兒取個小字,權當賜福。」

那一瞬間,我想起宮中的傳說。

——小殿下百日時,曾有一神仙雲遊至此,為他取字「鳳凰」。

我驟然顫抖起來。

皇后目光殷切,小殿下咿咿呀呀朝我伸手。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

然後,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而沙啞。

我說:「鳳凰。」

鳳凰要涅槃重生,但你不用,你一生順遂。

你永遠是鮮亮驕傲的小鳳凰。

萬千劫數,我替你擔。

56

翌日,就是殿下的百日宴。

皇后提前準備了抓周之禮,邀我同觀。

然後,我就看見——

小殿下略過眼前的金銀奇珍。

抓住了我的袖擺。

他「咯咯」笑了起來。

皇后有些尷尬。

「神仙,祈兒不是有意冒犯。」

我怔怔低頭,望進那雙彎彎的笑眼。

如同命運,一語成讖。

「……無妨。」

一個無傷大雅的小插曲。

日頭越來越烈,我的意識有一瞬的恍惚。

天色變幻,霞光萬丈,祥雲翻卷。

眾人皆被這天生異象所驚。

紛紛向高座上的帝後賀喜,說小殿下必然不凡。

妙法放下肘子,嘴上沾了一圈醬汁。

「雲苓,你怎麼了?」

「你的臉色很不好。」

我被這一聲喚回神。

才發現自己冷汗涔涔。

「我——」

耳畔,忽然響起一個飄渺沉冷的聲音。

【因果閉合,你該回去了。】

高台上,小殿下似有所感,啼哭起來。

妙法驚呼,「雲苓,你的手?!」

袖下的手已經趨近透明。

他想抓住我,卻只徒勞地穿過我透明的身體。

他察覺到,我在一點點的消失。

「你要去哪兒啊?能帶上我嗎?」

我苦笑:「或許是未來,不成了。」

妙法急道:「那未來,我還能在哪兒見到你?」

「你說過要帶我偷酒喝的!」

我脫口而出,「宮中!」

我咬牙,聲音被風撕得稀碎。

「我會回來的,一定會!」

「不過下一次見面,我或許就不認識你了!」

「你一定要告訴我你的名字!」

妙法扯著嗓子。

「好!」

「那小僧備好酒,等你來喝!」

「不過,小僧還得等你多久啊?」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要多久?

第一次溯洄,我回到了昭寧十二年。

見到了小殿下。

也見到了……妙法。

來不及說什麼,緊接著就是他圓寂的消息。

我忽然意識到。

我許諾妙法的下一面。

就是此生的最後一面。

下一刻,眼前的一切消失不見。

白茫茫的虛無里,那天音又響起來了。

【你救他一次,卻困他一生。】

【時也。命也。】

我顫抖著問。

「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妙法瞎了?」

【他命數已定,衰老快於凡人十倍。】

【因為你一句歸來。他怕你認不出他。】

【用一雙眼睛,向神佛換了容顏永駐。】

那一瞬間,往事在眼前翻飛。

最後定格在,我在摘星閣找到的數十壇好酒上。

我當時還想。

妙法這和尚看上去一本正經,私下卻偷偷藏了這樣多的酒。

原來,如此。

因我一句歸來。

漫漫餘生,困死一隅。

昭寧十二年,昏暗的摘星閣里。

我以為的初見,在他眼裡,是故人久別重逢。

他的聲音嘶啞如老朽,眉梢卻帶笑。

「小僧妙法。」

「神女,別來無恙?」

「你要喝酒嗎?」

恍若昭寧三年初見。

青澀小僧騎著驢,搖頭晃腦,吵吵鬧鬧。

「雲苓,你什麼時候帶小僧偷酒喝啊?」

恨對面,不相識。

57

昭寧三年春末,見皇后,遇一青澀賴皮小僧妙法。

仲夏夜,白鷺山救狼孩,十七年後再重逢,其名阿朔。

秋,至南詔,遇一對有情男女私奔,未果。

留下花種,久遠的未來,南詔以照殿紅賀新皇登基之喜。

初冬,攜月神草回宮。

小殿下百日宴,取字鳳凰。

冥冥之中,因果自有定數。

我抬眼,一條金色在長河在面前緩緩流淌。

我聽見了聲音。無數人的悲歡離合,愛恨歌哭。

【此河,名喚光陰。】

我嗓音滯澀,「那麼,我要回到哪裡去?」

【到來處來,到去處去。】

硃砂痣湮滅。照殿紅枯萎。

是時候,該回去了。

身體輕盈而空蕩。

如一滴水,匯入川流。

下一刻,指間發燙。

【有一個人,不肯放你走。】

【他用紅線牽住了你,強留你下來。】

天音卡頓,一聲嘆息。

【花開花落自有時。他又能留你多久呢?】

我怔怔垂眼。

一圈淺淡的紅痕環繞在指根。

世間因緣,生生滅滅。

卻有一寸紅線。

想要把我拉回人間。

帶回到……那個人身邊。

58

因果相續,大夢經年。

我艱難地撐開眼皮時,天光熹微。

殿下守在我榻邊,以手支頤,沉沉睡去。

如同天音所言,一段紅線系在我指指根。

恍若斬不斷的塵緣。

本朝傳說,帶上紅線的人,會羈絆一生。

我看得出神。

頭頂,忽然響起殿下沙啞的聲音。

「紅線,牽住了。」

「……再跑不掉了。」

他緊緊抱住了我。

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淌進我頸窩。

我遲鈍地意識到,這是眼淚。

「阿苓。」

「你不知道,這些日子,孤快瘋了。」

我才知道,那日,殿下還是掙脫了侍衛跳崖。

他搜尋三日,在水邊的大石上找到了我。

我掉進水裡,又被潮汐沖刷上岸。

我昏迷了將近一年。

這一年裡,皇帝病重,太子監國。

殿下打擊世家,收攏權柄。

先拿侯府開刀,殺雞儆猴。

又以雷霆手段蕩平了朝中質疑的聲音。

就算沒有我,他依舊能做的很好。

我一直知道的。

我想起什麼。跌跌撞撞往偏殿跑。

找到了那副《神女圖》。

這一次,我展開畫卷。

從前模糊不清的神女面目。

悄然間,變成了我的眉眼。

因果閉合,如此清晰。

對上殿下驚愕的目光,我扯了扯唇角,想笑一笑。

「殿下。」

我啞聲道:「我回到了你的過去。」

和小小的你,相見了。

原來那麼早的時候,我們的命運就已經交織在了一起。

往事若飛鴻踏雪泥,千頭萬緒,從何而起。

我張了張嘴。

「昭寧三年春……」

霎時間,淚如雨下。

59

皇帝駕崩,是在一個尋常冬日。

大太監高呼陛下,一頭撞死在了龍榻邊。

這是昭寧年間的最後一抹血色。

一個時代落幕,另一個時代拉開序幕。

歲末,是殿下的登基大典。

如我所願,他終究走進了那個屬於他的,光輝燦爛的未來里。

我一瞬不瞬,望著白玉台上的年輕君王。

帝王袞服,九旒冠冕,金玉為飾。

一件件,都是我親自為他穿戴。

殿下本想讓我當禮官,卻被我拒絕。

這些日子,我心神恍惚的頻次越來越高。

那是我又要離開的徵兆。

天音是對的,殿下留不住我。

耳畔山呼萬歲,我跟著跪伏在地。

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往事如同走馬燈。

我想起那封藏在枕下的封后詔書。

上面御筆金印,一筆一划,寫的是我的名字。

我想起夜半,處理完政事的殿下躡手躡腳來到我榻邊。

珍而重之,在我額上落下的那個吻。

我不曾睜眼,唯有眼睫顫抖如蝶翼。

那一刻,我想起自己會在未來不久後的消失。

只想讓殿下忘記我。

夜長夢多,他多難過。

殿下嘆息了聲。

他沒有點破我裝睡,只是很輕地替我掖好了被角。

我不曾說,他不曾問。

有些話,跨越兩世,終究未能出口。

——喜歡嗎?

——喜歡……月亮。

愛慕與仰望,人們裝聾作啞,月亮緘口不言。

誰知曉呢?

唯有那夜穿堂而過的風知曉。

很久很久之前,小殿下曾問過我一個問題。

「會不會有一天,神女不在了呢?」

稚子清凌凌的詰問猶在耳畔。

當年的我啞口無言。

到如今,終於有了答案。

——到那時,小殿下必然名揚天下。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所以,小殿下,別怕啊。

紅線斷開,在我指間脫離的剎那。

我又聽見那道天音。

【該回去了。】

我輕聲道:「我會去到哪裡?」

【來處,即是歸程。】

來處?

我怔愣片刻,忽然笑起來。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我是誰?

我是榴花巷的一個無名乞兒。

我是殿下身邊的一條瘋狗。

我是這條光陰長河裡,一隻小小的蜉蝣。

60

長街,靜靜落雪。

榴花巷白雪茫茫。

髒污的巷弄深處,遙遙傳來兩聲狗吠。

一切的原點,原來是這裡。

我望著雪霧裡一輪白月亮,痴痴笑起來。

月亮,就應該永遠掛在天上。

我的殿下,也該高坐雲台,不染塵埃。

我思慕一人,他如月色溫柔皎潔。

我身在塵泥,不敢染指,惟願他一生圓滿。

年輕的新皇在山呼萬歲中登基, 開啟他煌煌盛世。

春風樓依舊張燈結彩,卻再無小倌鳳翎。

而無名無姓的小乞兒。

悄無聲息,餓死在舊歲的最後一個雪夜。

這就是, 故事開始的地方。

腹中飢腸轆轆,我餓的頭暈目眩。

只是這一次, 再也沒有人分我那半個冷饅頭。

可我不想死。

我想大喊,想求救, 可我發不出聲音。

我仰頭問, 這就是我的因果,我的宿命嗎?

蒼天垂眼,漠然無言。

惟有夜雪落在鼻尖,預兆著明年是個好年。

一切都結束了。

在這個時候, 我竟然還想起殿下偷吻我那夜。

當時我想讓殿下忘記我, 免他傷懷。

可是真的到我快要死了的時候, 卻生出些不該有的妄念。

好吧, 其實我沒有那麼寬容大量。

我是一個很小氣的姑娘。

我真正想說的, 是——

殿下, 可不可以請你, 不要忘了我。

人們常說, 有人牽掛的鬼魂, 會寸步不離地跟在那個人身邊。

我一點也不想死。

我還想陪在殿下身邊,看他風華正茂, 看他白髮蒼蒼。好多好多年。

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一面又一面, 在我眼裡, 都如初見。

我是如此眷戀這個有他的人間。

長街盡頭, 卻有馬蹄踏雪而來。

十二章袞服, 九旒冠冕。

他騎白馬的樣子,卻一如年少。

瀟洒好看,未曾更改。

他來得那麼快, 那麼急。

我怔怔抬眼, 竟不知這眼前的一切,是否是蒼天垂憐,贈我臨死前一場幻夢。

眉間細雪融化。

懸在眉睫, 如同淚珠。

「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我跌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一個緊緊的, 仿佛要揉入骨血、今生今世再不分開的擁抱。

「可是阿苓, 你不該拋下我。」

沙啞的聲音響在耳畔,驚心動魄。

「在這條光陰長河裡。」

「只有你遇見我的時候,因果才形成閉環。」

無可更改的因果, 於此處閉合, 發出「咔噠」聲響。

一個點,延伸出一條線,環合成一個圓。

兜兜轉轉, 回到彼此身邊。

我被命運饋贈的善果砸得頭暈目眩。

哭哭笑笑,竟不知如何應答。

原來如此。

竟是如此。

這才是故事真正的結局。

月落重生燈再紅。

從此花朝月夜、歲歲年年,常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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