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學著我爸靠在家裡的真皮沙發上。
漫不經心的食指描摹沙發毯子上的花紋:
「您應該,不會想讓我媽知道,弟弟的存在吧?」
這次,他終於正眼看我了,凌厲的眼神向我飛射而來。
我絲毫不懼。
這個秘密還是我死了之後才知道的。
曾經我以為的父母恩愛都是假的。
別人都是中年夫妻親一口,噩夢能做好幾宿,我爸媽卻經常會在我面前甜蜜深吻。
我嘲笑真肉麻,我媽還會倒在我爸懷裡嬌笑,我爸則是一臉寵溺摟著我媽的腰。
我媽是純純的從小被嬌養長大的大小姐,我爸則是寒門出身。
別人都稱頌我外公會挑女婿,也都誇我爸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能力又強,帶著我媽一家更上一層樓。
我爸每次出差都會給我媽帶貴重禮物,重要節日一次不落的浪漫驚喜。
我一度把我爸媽當做愛情楷模。
哪裡想到我爸的私生子都上高中了,而我媽毫無察覺。
難怪她在那群貴太太圈裡歌頌我爸的專情浪漫時,有的太太面露異樣。
原以為是她們羨慕嫉妒見不得別人好。
現在才知,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我媽一樣,單純無知地活在男人構建的美好世界裡。
9
小時候我很叛逆,怨我爸媽把我當聯姻工具培養。
因為他們總是逼我上名媛禮儀課,學茶藝,學插花,學那些我不喜歡的東西。
談戀愛時,我故意選擇家境貧寒,不能給家裡帶來任何利益的譚誠。
沒想到爸媽竟然答應了。
當時我愧疚極了,覺得自己辜負了爸媽多年的苦心,寫了長長的道歉信,一邊哭一邊當著他們的面念。
那令人尷尬的愚蠢畫面讓我不敢過多回憶。
我原以為那是父母對我無條件的愛。
事實上,我的確是作為聯姻工具培養的。
只是我爸他後來改了主意。
他要把家業傳給他的私生子,又擔心我嫁了有權勢的夫家以後會找他寶貝兒子的麻煩。
索性廢掉我這顆棋,任由我嫁給譚誠,斷絕我生出爪牙的可能性。
而我媽的腦袋裡只裝了下午茶和衣服鞋子包包護膚品,大事向來聽我爸的。
9
這場父女之間的談判,我沒有贏。
但也沒輸。
他把一家經營不善的小公司交給我練手。
而我給出的條件是,承認私生子是我親弟弟,幫他在我媽面前打掩護,並且會為弟弟以後進公司鋪路。
我爸年紀大了,公司里各種親戚魚龍混雜,相互牽制,那些老狐狸沒一個好對付的。
他也怕他兒子進公司那天孤立無援,被那群老狐狸吞到渣都不剩。
正好我送上門,可以拿我試試那群老登的底線。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越想越覺得好笑。
如果沒死那一次,我現在會當一隻傻鳥,一輩子被人養在籠子裡。
像我媽那樣。
即使我前世也求著我爸接手自家公司,被拒絕的我大概也只會覺得爸爸太愛我了,不捨得我受苦。
認知不同,世界就會變得不一樣。
從前我的世界是糖果色的,冒著粉紅泡泡,腦袋裡只裝得下情愛寵溺。
現在,那些彩色的、無害的表象褪去,露出醜陋的真實,妖魔鬼怪盡現原形。
腦海里再裝不下其他,只有時刻敲響的警鐘。
回到家,譚誠殷勤的迎上來。
我沉著臉,故作嚴肅。
他嗓子發緊的問道:「怎麼樣,爸同意嗎?」
我笑了出來,捏了捏他緊緻的臉蛋:
「傻寶,當然同意啦,不過因為公司內部人員調動,需要等一個月之後再讓你入職。」
我讓他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給他買了Switch全套遊戲,讓他玩兒!
我則是風風火火開始工作。
怕他一個人在家孤單,我還貼心找了遊戲陪玩。
他一個農村出身的孩子,基本沒怎麼玩過遊戲。
而遊戲的目的,就是為了抓取人的注意力,讓人沉迷。
不出意料的,他玩上頭了。
10
我深夜下班,他還在我給他準備的遊戲房裡打遊戲。
一個月很快就到了,我早上叫他起床上班,他竟然和我發了脾氣。
睡醒後,他就呆坐在那裡糾結。
我溫柔地捧著他的腦袋問:「想啥呢寶寶,怎麼情緒這麼低落?」
他把臉埋進我懷裡,啞著嗓子說:「怎麼辦老婆,我討厭上班。」
「不想上班就不上,我養你。」
他有些心動。
「那怎麼行?男人讓女人養,是會被笑話的。」
「誰?誰敢笑話我寶寶?耿源嗎?我打死他!」
他被我逗笑,我挑起他的下巴認真對他說:
「女人可以被男人養,男人當然也可以被女人養啦。」
「寶寶,人生選擇是自由的,我們不該被世俗裹挾。你在成為男人之前,首先是個人,你要尊重自己的內心感受。」
他面露動容,但還是糾結。
「可是我不上班,就沒有經濟收入了呀。」
我瞭然一笑,直接給他開通了10萬的親密付,扭頭親了親他的額頭:
「傻寶寶,我怎麼捨得讓你沒錢花呢?」
「老婆你真好。」
他開始心安理得的在家玩兒。
如果他堅持上班,我就會在我負責的公司下面給他安排個職位,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
他願意在家玩兒,省去我不少麻煩。
掌控一個人的第一步,是斷絕他和社會的聯繫。
有一天,我的手機跳出了親密付的支付提示。
204.8元錢。
我立即給譚誠打了個電話,問他買什麼了。
他當即有些炸毛:「我剛付款你就給我打電話,難道你的親密付不是給我花的,只是給我看的?」
我有些傷心地說:「寶寶,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我只是突然發現你總是在家吃外賣不健康,打算請個阿姨照顧你。」
電話那邊頓時靜默了,他應該愧疚到想扇自己巴掌吧?
不會的。
他只是玩遊戲玩傻了,在絞盡腦汁想說辭。
「老婆,我剛才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看來是真的快傻了,這麼生硬的說辭都能想得出來。
「沒關係寶寶,你以後少上網看那些亂七八糟,都是影響我們感情的壞東西。」
我突然想起前世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擔心他圖謀我的家世才選擇我,我故意裝窮。
那時他一個月只有1500的生活費,在得知我缺錢的時候,毫不猶豫給我開通了1000元的親密付。
我說如果我花光了他的錢,他怎麼辦?
他的表情真誠又單純:「500塊錢夠我平時的花銷了,那1000塊給你花。」
嘿,當時真給我感動得不要不要的。
有次和室友一起做美甲,不小心刷了親密付,他也是一個電話直接打了過來,問我在做什麼花了那麼多。
之後莫名其妙和我冷戰了半個月,我翻來覆去的想自己哪裡惹他生氣了。。
我實在想不到,只能花錢買買買哄他開心。
後來他成了完美男友,戀愛期間再沒讓我感覺不舒服過。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只是我那時候比較蠢。
11
我請來的保姆可不是一般人。
她以前她是做美食博主的,後來網紅經濟下行,博主靠流量賺不了什麼錢,她兼職做起了美食保姆。
她什麼稀奇菜都會做。
營養好、熱量高的美食誰也抵擋不住,高碳水讓人吃完飯就昏昏欲睡。
保姆告訴我,譚誠他經常吃完就睡,醒來了就被遊戲好友拉著一起打遊戲,日日如此。
他那方面的需求有所減少,但有時候想要了就會纏我。
公司要忙的事情很多,管理、談判、還有很多業務方面的問題,我都要學。
深夜回家躺在床上根本不想動,但譚誠已經被慣得無所顧忌,纏著我滿足他。
「我很累了寶寶,用手好不好?」
「不行,我想要你用嘴。」
最後,還是用手。
為了應付他,我利用空閒時間學了新的手藝活兒,爽的他不要不要的。
但這樣的日子,我也已經厭倦了。
他也有所察覺,某天早起他掐著肚子上的游泳圈陷入自我懷疑。
「老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我感覺你最近對我變冷淡了。」
我忍著噁心裝作毫不嫌棄地在他腦門上親了一口,捏了把他新長出來的第二個下巴:
「小腦瓜里想些什麼?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我整天拼了命的工作為了誰呀?還不都是為了你。」
「我看你是在家宅的,是該出去走走了,我休假陪你出去逛街好不好呀?」
於是我帶他出門買買買,徹底打消了他的疑慮。
而且在這次出行中,我觀察到他喜歡躲在我身後,迴避和陌生人進行交涉。
導購主動和他搭話,他半天都反應不過來,在外面待了不到半天他就惦記著打遊戲,要求儘快回家。
我寵溺地都依他。
那天之後,我的工作越來越忙。
晚上壓力大了就去酒吧喝酒看帥哥。
根本也不想回家見邋裡邋遢的譚誠。
他原本皮膚很好,但在長時間作息顛倒下變得暗沉粗糙,下巴底下還生了痤瘡。
玩起遊戲來昏天暗地,曾經明亮如星辰的眼睛變得黯淡無光,眼睛下邊是頑固的黑眼圈。
髮際線上移,身材走樣,氣質全無,老天賞他的飯被毫不留情地扣在地上。
他真的對這些毫無察覺嗎?
當然不是。
保姆和我說,他每天都定十幾個鬧鐘,但就是做不到早睡早起。
他還拜託保姆早點去叫他起床,結果他睡得像死豬一樣沉,被叫醒後脾氣大的不得了。
他還辦了個健身卡,只去過一次就再沒去了。
他出門的次數越來越少,剛開始他還會和耿源吃飯喝酒,後來卻和耿源都不聯繫了。
毀掉一個人很容易。
只需像捏雪球一樣,團個壞習慣丟在他身上,他就會跟滾雪球一樣順著坡往下滾,越滾越遠。
想停都停不下來。
現實的挫敗,讓遊戲成了避風港。
這不就形成閉環了?
越是沉迷遊戲,現實越墮落。
現實越墮落,越沉迷遊戲。
我和他後半段的戲就好演多了。
我對他的厭惡嫌棄無需表演,自然流露。
他終於察覺出不對勁,坐不住了,每天晚上電話轟炸,質問我為什麼不回家,是不是外頭有人了。
我嘲諷他疑神疑鬼,整天在家玩兒還那麼多事兒。
一根爛掉的草,當然不值得我繼續寵愛他了。
12
我不耐煩地呵責他不要無理取鬧。
我則是跟生意上認識的女老闆,去酒吧摟著小帥哥的窄腰談合作。
習慣了被嬌寵的他哪裡受得了?以為發發脾氣我就能像以前一樣慣著他。
啊,無理取鬧的怨夫,真是讓人討厭。
和他多說一句話我都覺得浪費時間
那個家,我是一天也不想回。
我皺著眉,直接把他的卡停了。
保姆說他像瘋了一樣,把家裡的東西全都砸了個遍兒。
「他把遊戲機和電腦都砸了。」
我說:「沒事,讓他砸。把損壞的東西拍照發給我就好,尾款我叫人打到你卡上,這麼長時間,多謝你了。」
「嗐,什麼謝不謝的。這件事做成了,我也算功德一件,何況還有錢拿。」
保姆走了,屋子被他砸了,卡里沒錢了,我也不理他。
他慌了。
給我打的第109個電話,我接了。
他悶聲悶氣的低頭認錯:「老婆,都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語氣玩味:「你哪裡錯了?」
「我,我不該任性,不該,和你發脾氣」
許久不曾低聲下氣,他連道歉都磕磕絆絆。
「你沒有錯。」我嘆了口氣。
「只是我們之間不合適了。」
他那邊靜默半晌,聲音顫抖:「你說什麼?哈,老婆你在開玩笑麼?咱們是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我以後都聽你的好不好?」
「我累了譚誠,我已經愛不動了,離婚吧。」
冷落他一段時間,我約他出來吃飯。
譚誠似乎還很積極的捯扯了一下,可惜以他現在這副尊榮,再怎麼折騰也無濟於事。
他還以為我回心轉意了,直到看見我拿出的紙張上寫著離婚協議四個大字。
「你真的要和我離婚?李茹一,你想好了,離婚可是要分我一半財產的。」
我讓同行律師將協議內容念給他聽。
他胖成一條縫的眼睛都撐開了,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撞得和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五十萬你讓我凈身出戶?李茹一你開什麼玩笑,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13
我一個眼神,律師從公文包里拿出牛皮紙袋,放在桌上。
「看看吧。」我淡淡地說。
「這些年,我都是給我爸的公司做白工,沒簽合同。日常花銷都是刷我爸的副卡。我的名下是沒有財產的,即使你起訴,也是分不到一分錢。」
「共同債務倒是有,咱們的房子是我爸媽買的,房本上的名字也是他們的。這是我和他們簽的租房合同,友情價一年12萬,三年36萬,你需要承擔一半,但不止這些。」
「你摔壞的那些貴重物品,都屬於這個房子,具體需要你賠償多少,還得鑑定之後才能知道,應該有個幾百萬。」
「還有你婚內多次招嫖,你作為過錯方,我主張你賠償也是理所應當的。」
我半真半假地忽悠他。
照片散落在桌上,他噗通一下坐回椅子,捂著臉哭得像個二百多斤的孩子。
「李茹一,你個騙子!」
「你說過永遠對我好的,你說會永遠養著我的!」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把我給毀了,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面無表情將離婚協議推到他面前:
「簽吧,不簽,你就什麼也得不到。」
他妥協了,潦草地在協議上籤了字,按了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