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馳。
當完冤種司機後,我在市區胡亂繞了幾圈後,開車去了廢品站。
謝老闆快速將門拉開一個小縫,閃身將我讓進來。
「沒人跟蹤你吧?郭副院在到處打聽舉報人呢。」
8
我很篤定,「放心吧,他查不到我頭上。」
是的,姚嬅婚禮上被帶走的那幾位大佬,都是我的舉報對象。
其實我還舉報了郭副院,不過這個老狐狸很謹慎,一直讓兩個兒子出面,自己躲在背後,所以暫時躲過一劫。
這些年,他利用職務之便,暗箱操作醫院的採購項目,夥同院內主任與藥企高管,大肆斂財。
他們這些不法行為,院裡其實早有風言風語,不過沒有鐵證,大家也只是說說。
而我,自打淪落成保潔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每一個辦公室。
我在郭副院的辦公室擦窗戶,餘光瞥見他從信封取出一沓現金塞進保險柜。
我在辦公樓男廁拖地時,親耳聽到兩位主任嘰里呱啦爭論如何分贓。
起初,我苦於沒有線索。
直到姚嬅精心設計了在醫院內的多次偶遇,費勁心思爬上了郭副院的床。
她還利用職務之便,充當工具人,主動參與郭副院的非法勾當。
每次只要姚嬅現身科室,都是拎著大包小包,不是外面企業老闆剛送的奢侈品,就是有求於她的同事們奉上的紅包。
而她掌握的那些小小特權,往往都與郭副院的利益鏈條緊密相連。
這一切,都落在我的眼裡。
上個月,辦公室里。
郭副院皺眉嘆氣,「別提了,空降的新院長,油鹽不進!我讓他續約之前合作的那家醫療器械公司,他不同意,還說什麼要公開招標,這不是明擺著要斷咱們的財路嗎?」
姚嬅捋著頭髮,轉了轉眼珠,「你說,要是新院長出了意外,你是不是就能頂上了……」
她若有所思地鑽進郭副院懷裡,興奮的目光中,透著熟悉的狠毒。
可惜沉醉在升職幻想里的郭副院沒有看見。
只有藏身隔壁雜物間的我,透過排氣扇的縫隙,一覽無餘。
9
看著謝老闆還是一臉憂色,我笑著寬慰她。
因為舉報的證據,大多都是從姚嬅辦公室搜集到的。
比如,一張被水泡後又撕碎的採購單。
粘合修復後,上面的字跡雖然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出是一種新型心臟支架的採購信息。
謝老闆利用自己回收廢品時結下的人脈渠道,查到了這款支架的生產廠家。
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小作坊,生產的支架質量低劣,根本無法達到醫療標準。
而郭副院的兒子,卻與這家工廠的實際控制人交往甚密。
如此這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們一點點地收集著郭副院等人犯罪的證據。
甘願這樣愚公移山,實在是我心中恨意滔天,而謝老闆,與我是同路人。
想起五年前噩夢般的那一天,我忍不住哽咽。
「謝瑜,該我擔心你才是,你母親已經不在了,要是你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更對不住……」
當年我如果沒有出車禍,原本要去外院救援的,正是謝瑜病危的母親。
結果那日我重傷昏迷,她母親也錯失最佳治療時機,撒手人寰。
這五年來,痛得何止我一人。
「蔓蔓,你沒有任何錯,錯得是姚嬅!我一定要……」
叮鈴鈴——
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來電。
謝瑜捂住嘴巴,挑眉示意我接電話。
「喂,哪位?」
「姚蔓,你在哪呢?現在立刻來郭家找我!」
10
電話那頭,姚嬅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乾澀又帶著幾分尖利。
我心裡咯噔一下,不祥的預感,像藤蔓一樣迅速纏繞上來。
但此刻,還不是和她撕破臉的時候,我只能強壓下心頭的疑慮,應付著說馬上就到。
謝瑜的眉頭擰成一個結,憂心忡忡地叮囑我和她保持聯繫,見機行事。
郭家在遠郊的富人區,保安領著我,左轉右繞,才來到別墅門口,按下門鈴。
來開門的,正是姚嬅,她勉強堆起幾絲笑,打發走保安。
我瞥了一眼,她出門前精心勾勒的妝容,此刻早已被淚痕沖刷得一塌糊塗。
覺察到我探究的目光,姚嬅慌忙拉起披肩遮掩,隨後語氣不善地叮囑,「等會兒你最好識趣點」。
我試探著問她是什麼事,她眼神閃爍了一下,又冷笑著說當然是好事。
我忐忑不安地跟在她身後,腦海中飛快地盤算著,如果郭副院已經發現我是舉報人,該如何應對。
然而,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我的預料。
郭副院對我出奇和藹。
他噓寒問暖,詢問我身體恢復得如何,當年的車禍後遺症有沒有好轉。
又說像我這樣的學歷和經驗,做保潔實在太屈才了,問我想不想回去做醫生。
我坦言自己的手已經無法再做精細操作,郭副院卻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大手一揮說那就安排我去大學當講師,搞學術。
這一連串的糖衣炮彈砸下來,我愈發覺得不妙。
一直站在郭副院身後,殷勤地端茶倒水、捏肩捶背的姚嬅,這時忍不住插嘴。
「哼,要不是和我長得有幾分相似,你哪有這種福氣,去伺候趙總……」
11
我獨自離開了郭家,因為姚嬅要留下,伺候她的親親老公。
是的,郭副院已經鬆口,考慮和她正式領取結婚證。
前提是,我同意去「陪陪」趙總,替他們的合作牽線拉橋。
趙總是本地龍頭藥企的高層,和郭副院一樣有錢有權,甚至連年齡,都差不多。
臨走時,姚嬅奉郭副院之命送我,和我來了場「姐妹談心」。
她臉上的粉已經徹底花了,只剩蒼蠅腿似的假睫毛顫巍巍地掛著,陰陽怪氣地拿話點我。
「趙總原本看上的是我,郭副院疼我捨不得,才便宜了你這個臭保潔。」
「要是伺候得好,趙總手指縫裡漏點兒,就夠你吃下半輩子了,你要是不識抬舉,就掃一輩子廁所吧。」
我連眼皮都懶得抬。
「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老人味兒。」
在姚嬅惱羞成怒扯我頭髮前,我已經快速爬上駕駛位,一溜煙兒開車回到了家。
只是我沒想到。父親母親正在嚴陣以待。
姚嬅跟他們通了氣,老兩口一左一右,跟兩尊門神似的堵住了家門。
父親唾沫橫飛,說我車禍後一身後遺症,又沒有正經工作,哪有同齡男孩看得上我,趙總已經是我能找到的最好出路。
母親也在一旁幫腔,話里話外都是勸我找個男人依靠,老頭兒也挺香。
我冷笑譏諷他們,「你們兩口子賣女兒上癮了?一個不夠,再來一個?」
「混帳!」
父親被戳中痛處,立刻暴跳如雷,將手中的茶杯,劈頭蓋臉地砸向我。
滾燙的茶水澆了我一頭一臉。
母親更是指尖戳著我的鼻子,惡毒地詛咒。
「你別想搞什麼獨立女性那一套,活著不結婚換不來彩禮給我們養老!」
我乾脆利落抹乾凈臉上的茶水,「你覺得咱們誰會走在前面?」
好了,這下撕破臉,我被徹底趕出家門。
謝瑜收留了我,我就暫住在廢品回收站的活動板房裡。
夜幕降臨,我們二人並肩站在窗口,像兩隻潛伏在暗夜裡的獵豹,靜靜地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回收站靠近高速公路,來往的大貨卡車呼嘯而過。
謝瑜掏出筆記本,指著上面密密麻麻的記錄給我講解。
「那個叫孟祥的大貨司機,就是每周這個時間點帶著老婆開車經過,下高速拐進附近村子裡的狗肉館,第二天早上才離開。」
我放下望遠鏡,腦中閃回五年前的十字路口。
12
三天後,醫院保潔處工作間內。
和我搭班的王姐接過我手裡沉甸甸的工具包,一臉的震驚,聲音都劈了叉,「你……這是幹啥?不幹了?」
「嗯,我要去治病,」我沖她眨眨眼,壓低聲音,「找到了神醫,治我車禍留下的後遺症。」
王姐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她激動地握住我的手,聲音都有些顫抖,「我就知道,你這丫頭不會放棄的!等你治好了,一定回來看王姐啊!」
「一定!」
走出醫院大門。
陽光有些刺眼,我眯起眼睛,給姚嬅撥了個電話。
「喂?哪位?這大早上的……」她明顯是被吵醒,聲音滿是不耐煩。
我鎮靜地打斷她,「今晚組個飯局,我陪趙總吃飯。」
姚嬅先是愣了幾秒,然後就在電話那頭狂笑不止,「姚蔓我還以為你多清高呢,原來也是又當婊……」
我懶得跟她打嘴仗,直接掛斷了電話。
過了今晚,她有的是時間罵我,只不過,睡懶覺的機會怕是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