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看著那被養得好好的蛐蛐,還有那些我看一眼就送到手邊的物什。
以及他為我將沈墨行罰了與二皇子撕破臉的消息。
到底嘆了一口氣。
彼時,他才趕回來,故作豪氣地安慰我:
「那沈墨行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罰了他了,你可不能心軟。」
「天下好男兒多的是,說不定好的就在眼前呢。」
「我並未有別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他話里話外的意思根本藏不住。
我開口:「顧凌鋒。」
「嗯?」
他立刻抬頭。
我對他道:
「我們成親吧。」
18
這句話讓在千軍萬馬中都面無懼色的四皇子大驚失措。
半晌未回過神。
「你要成親了?」
「是。」
「和誰成親?」
「你。」
「我是誰?」
我好笑:
「顧凌鋒。」
他終於動了:「你要嫁給顧凌鋒?」
我認真:「若你不願娶,我也可以嫁給其他人。」
「誰說的不願!」
他猛地站了起來,來回踱步:
「成親,對,是要成親!過幾日、不對,最好明日,越快越好!我這就去讓人準備!我等等我、你等等我!」
像是怕我反悔一般,他邊往外走,還要邊回頭看我有沒有跑。
逗我笑出了聲:
「殿下,你可是忘了一件事?」
他茫然看著我:「什麼?」
「家父一心偏向二皇子,殿下又與二皇子水火不容,若殿下求娶,恐家父不會同意。」
「他不同意不作數!若你不同意方才叫我難辦!」
顧凌鋒一揮手:
「父皇最愛看我們兄弟相鬥,若是知道我要娶二哥那邊的人,必然答應火上澆油!」
「淑雲,你等等!明日我便給你要來賜婚的聖旨!」
他走得飛快,言語之中皆是快意。
高興到差點與迎面走來的阿兄撞了個滿懷。
看見他,顧凌鋒愣是結結實實地抱了一下,在阿兄驚悚的目光中大笑:
「景瑜!我要成親了!」
阿兄:「成親?成親好啊,誰家姑娘?」
他說著說著,瞥見站在門邊笑看這一幕的我,又看了看高興得失態的顧凌鋒。
「等等,你小子不會是要娶我妹妹吧?!」
反應過來的阿兄和他打鬧起來。
他倒是並不反對,畢竟這門本就是他有意撮合的。
誰讓他實在瞧不上那個一臉書生窩囊樣的沈墨行。
上輩子也瞧不上,還說過:「若是我那個兄弟還在,可比他好上一千倍一萬倍。」
後想到顧凌鋒已殉國,又黯然下來。
最終,他背著我走上花轎,一路都在道:
「這沈墨行我瞧著實在不靠譜,耐不住你答應了,也罷,若過得不高興,回家來便是。」
我笑他女子無事久居娘家,指不定要被說閒話,縱然他不說,爹和繼母也不會答應。
可他理直氣壯:「他不答應,我自立門戶便是!」
像是真怕我顧忌,他一字一句,認真:
「妹妹,哥哥已經沒有娘了,不能沒有你了。」
「所以若是嫁去受了欺負,不高興,一定要告訴哥哥,哥哥便是把天捅破了,都會帶你回家。」
他做到了。
上輩子,他大鬧了沈墨行與阿楚合葬的喪事,又打了我那狼心狗肺的兒子一頓。
當天便將我接回了將軍府。
此後無論外界如何說,他都當做聽不見。
一切用度,只高不低。
我度過了一個極好的晚年,嫂嫂是個豪爽的女子,閒談時罵了沈墨行和我那兒子一頓,又道左右不過就是一個兒子,她兒子多的是,日後都給我盡孝。
本就感情極好,以至於我壽終正寢時,兄嫂都流了許多眼淚。
我卻笑著道:
「若有來世,我還做你們的妹妹。」
上天垂憐,一語成讖,一睜眼,我又回到了春閨時。
又是一場大婚。
阿兄依舊背著我。
我曾以為,上一世他說出那番話,是因為瞧不上沈墨行,但這一世,我嫁給的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依舊說的是:
「所以若是嫁去受了欺負,不高興,一定要告訴哥哥,哥哥便是把天捅破了,都會帶你回家。」
我才明白,只要沒瞧見我一生無虞,就是我嫁給天皇老子,他都信不過。
我心中酸澀,卻也暖暖的,忍下觸動的淚水,笑著道:
「好。」
「我都聽哥哥的。」
18
這場婚事辦得極大,顧凌鋒幾乎把能用到的都用到了。
生怕旁人不知季家雲舒嫁給的人就是他。
二皇子一黨表情莫測,我爹更是面色僵硬。
但他依舊選擇和我與阿兄站在對立面。
做出這個抉擇時,他說的是:
「你們弟弟妹妹還小,為父自當為他們考慮,可到底都是為父的孩子,若他日你二人遭了難,為父皆會去求二殿下網開一面。」
那就是篤定二皇子會登基了。
連帶著沈墨行也覺得我執迷不悟:
「你重活一世,明明知道二殿下會登基,為何還是如此愚蠢?!淑雲,就算是恨我,你也不該自暴自棄,讓自己的終身大事草草了之。」
我直覺好笑:
「且不說你我早已互不相干,就算我真的後悔了,如今聖旨已到,婚期已定,你與我說這些有何用?」
卻不想他立刻出聲:「有用。」
我一愣。
他臉上卻露出喜意:
「阿楚說過,只要我高興,她願意做妾,淑雲,前世今生,我都可以娶你為正妻。」
「上輩子我們便過得很好,從未相棄,這一世,也該一樣。」
「我不負阿楚,同樣也不會負你。」
「只要你願意,只要你願意我便有法子——」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還沒說完就被我叫人大棒子打了出去。
高堂之上,我穩坐主位,冷笑一聲:
「哪兒來的失心瘋?妖言惑眾!」
「私闖民宅,擅入女眷之地,給他留一條命,狠狠地打!」
「放他進來的也一併處置了!」
話雖如此,可放他進來的根本不用猜。
一個拿了錢財的小廝不過是擋箭牌,真正不願放棄的,是我那個不死心的爹吧?
如若不然,我將人丟在他面前時,他臉那麼綠幹什麼?
這件事掀起了些許波瀾,坊間流言,新科狀元德行有虧,居然擅闖香閨,被人大棒子打了出去,臥床不起。
若非當時我爹解釋是我不知家中有客,這才一時驚慌誤打了人,天知道會傳成什麼樣。
反正他的那個心尖阿楚氣壞了。
對著我又哭又鬧:
「都怪你,如今少爺臥床不起,大夫說受了內傷,不知會不會落下病根!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根本不配少爺的喜歡!」
「你知不知道,就因為少爺退了你的婚!沈家主母拿到他錯處,給老爺上眼藥,連帶著老爺也對他大失所望!」
「若非少爺才學過人,二殿下慧眼識珠,這些日子好不容易好起來的日子,恐怕又得回到從前!」
「季淑雲,你做了這些虧心事,就不怕遭天譴嗎?!」
她聲聲悽厲,直言才不管我是什麼大小姐,為了她少爺,什麼都能豁得出去。
更不會顧什麼臉面。
這哪裡是沈墨行心尖上的人啊,簡直就是他親娘。
深覺得自己「兒子」是絕無僅有,他願意退婚就是女子配不上,他被退婚便是女子目光短淺。
我悠悠喝了口茶,對於這些細細聽了進去,末了才抬眸:
「他既然過得如此悽慘,你也該多多告訴我才是。」
「你知道後悔了吧?」
阿楚聞言,冷哼一聲:
「現在去認錯還算不晚,少爺喜歡你,又心地善良,定會原諒你,但我警告你,日後再欺負少爺,我絕不放過!」
她等著我誠惶誠恐,可我只是舒坦地吐了一口氣,道:
「你告訴我多些,我便多快活一些,若是他一直悽慘,一直告訴我,我便一直快活。」
阿楚:「……」
她呆滯一秒,反應過來如同潑婦一般準備開鬧。
這是她常用的手段。
以前沈墨行沒有紙墨,或者吃食,她便找沈家主母鬧。
後來到了自己給沈墨行瞧上了什麼好東西,更是屢試不爽:
「左右你們都是富貴人家,也不差這一點,送一些給我怎麼了?!」
這般人家最要體面,要是鬧起來被旁人看著實在丟臉麻煩,索性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給她了。
如此得利,自然鬧起來得心應手。
只可惜她不知道。
她以前要的東西無足輕重,人家自然當倒霉讓出去了。
可我這人錙銖必較,最吃不得虧。
與之比起來,被人多說幾句算什麼?
我指尖微抬,放話:
「把她也給我大棒子打出去。」
19
這下好了。
我成全她和沈墨行一樣,臥病一雙。
20
不過也是到了成婚那日,我才知道為何沈墨行和她都如此有恃無恐。
甚至沈墨行還能揚言,哪怕聖旨下了,我與他都可有迴旋餘地。
只因,他們二皇子黨,本就準備在我與顧凌鋒成婚這日,挾天子——逼宮!
21
準備好的人馬動作迅速。
很快圍住了皇城。
動用的兵馬絲毫不像只用來逼宮的。
倒像是逼宮的空擋,順帶把旁黨一道滅掉。
顧凌城等不及了。
抓住老皇帝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和顧凌鋒,得意洋洋:
「四弟,你到底還是輸了。」
「父皇一直左右搖擺,不就是想瞧瞧你我二人到底誰更勝一籌嗎?」
「今日我便告訴他,論魄力,論能力,我永遠在你之上!」
「登上那個位置,我理所應當!」
「逆……子!」
坐山觀虎鬥的老皇帝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會玩脫了,成為虎口之食。
顧凌鋒護在我身前,手持長劍:
「你可知若是兵入皇城,城內無辜百姓也會所受牽連,甚至枉死!」
「那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不過些賤命而已,死了就死了,登上這個位置的,哪有不沾血的?」
顧凌城毫不在乎。
就好似上輩子他也不在乎那一城百姓,只為將顧凌鋒誅殺一般。
他說的也沒錯,坐上那個位置的哪有不沾血的?
可也要分,沾什麼血。
22
嗖!
一道長箭破空而出!
在所有人所料不及之時,貫穿了顧凌城挾持天子的那隻手!
也是同時,顧凌鋒順勢上前,踩著叛軍臂膀一躍而起,手中長劍飛射,插入顧凌城肩中!
噗呲。
在他的痛呼之中,始作俑者已然拔出長劍,眉目凌厲:
「叛黨首領已被伏,其餘之人亦不能放過!給我殺!」
城牆之上,背著我上了花轎之後便不見的阿兄一身甲冑,命令:
「殺!」
23
大爭之勢,每一日都是水深火熱。
我們又如何可能心無防備地準備大婚呢?
大家都在比誰更大膽。
那也別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結果顯然,久在皇城的私兵到底和沙場之上馳騁的鐵騎比不得。
一場血洗, 也不過半日功夫。
大優之勢就變成了大頹之勢。
奪嫡兵敗,天子受驚。
不過半月便駕崩於未央宮。
四皇子如此登基,第一件事做的, 就是處理逆黨。
24
二皇子顧凌城貶為庶民, 賜毒酒一杯。
皇后,不,太后自請前往皇家佛寺修行,不再過問前朝後宮。
至於跟著一起叛亂的黨羽,自然只會更慘。
那阿楚再也不似之前傲然的模樣, 她想求我救人, 卻已是救不到了。
畢竟作為皇后的生父,他做錯了事,都要罷官流放。
更別說沈墨行,他本不該死得那麼快的, 至少還在庭審之後出決斷。
可他的心尖之人阿楚居然還用著之前的手段, 抱著一包銀子就要賄賂大理寺。
要知道如今正是新帝登基之時,誰都夾著尾巴做人, 哪裡敢頂風作案?
大理寺深怕被抓住有理說不清,立馬將他丟進地牢之中, 裡面老鼠爬行, 沈墨行就這麼染上了鼠疫。
至於行賄的阿楚, 也跟著吃了牢飯。
她總是那麼憤憤不平:
「你們根本不懂少爺, 我家少爺是驚世之才!犯了點錯怎麼了?沒去少爺治國,我倒要看看爾等幾時亡國!」
聲音傳出牢頂的窗口,又很快被外面熱鬧的炮竹聲打散。
這場政變並未波及百姓, 他們如今能平安喜樂, 好好地過個好年。
而她的少爺, 卻蜷縮在地牢之中。
臨死之前做了個夢。
夢裡他死後,被他洗腦囑咐的兒子果然如他所願,不顧髮妻的阻攔將他和自己早逝的阿楚葬在一起。
他以為, 他這般做, 只會讓淑雲受些非議而已。
卻沒想到, 淑雲會被人恥笑得如此屈辱。
就連兒子也厭惡她,覺得她善妒自私。
只有總看他不順的大舅哥, 大鬧了他和阿楚的合葬喪禮,義無反顧地將淑雲接回家中。
淑雲在那兒過得很好, 兒子卻因為他的教導有虧犯下大錯。
求上門來時,被大舅哥轟了出去。
最終革職流放。
而淑雲,再沒想過他。
她壽終正寢時, 只說過兩句話,一句是對大舅哥夫妻:
「若有來世, 我還做你們的妹妹。」
另一句, 則是對他:
「若有來世,我不再嫁他沈家郎。」
她都做到了。
封后大典, 鳳冠霞帔,她怕黑,她的夫君便將她抱在懷裡:
「等我們死後,我們也這般抱著葬在一起, 不怕了,有我在,不怕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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