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朔搖搖頭,笑得十分苦澀:
「沒有,玳玳心性單純,是很好很好的姑娘,是我強求了。」
「玳玳休息吧。」
他站起身,沒再看我一眼,朝外走去,「我還有事,先回御書房了。」
14.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裡似乎像被什麼刺了一下,訥訥開口:
「可是玳玳想要阿朔陪著。」
蕭寒朔頓了頓,依舊沒有回頭:
「還是讓春信陪著玳玳吧。」
只一瞬,我的眼淚就如斷了線地珠子般砸了下來:
「阿朔能陪令妃娘娘一整天,為什麼不願意陪著玳玳?」
「玳玳不要哭。」
蕭寒朔忙轉身回來,用寬厚的手掌生澀得替我擦掉眼淚,「我陪著玳玳,哪也不去,好不好?」
我賭氣般地把他往外推,嗚咽道:
「不要你,你去陪令妃娘娘,我才不要你!」
「好玳玳,別不要我。」
蕭寒朔好聲氣地解釋:
「昨夜我並不在令妃那裡,而是出宮處理事情了。」
「知道你生病,我連夜趕了回來,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
他委委屈屈地拉住我,聲音聽著頗為可憐:
「玳玳,我已經知道錯了。」
「看在阿朔這麼誠心的份上,玳玳就原諒阿朔了。」
我故作傲嬌地說:
「為了懲罰阿朔,今日阿朔不能離開玳玳半步。」
「不能離開半步嗎?」
蕭寒朔若有所思:
「可夜間我是不能陪著玳玳的。」
我疑惑地抬頭問:「為什麼?」
蕭寒朔摸了摸我的頭,輕笑道:「因為男女授受不親,玳玳只能和自己的夫君一起睡。」
我認真思索了一番,突然想到顧九言從前說過,若我尋其他人做夫君,他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那阿朔就做玳玳的夫君呀!」
話音方落,蕭寒朔便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玳玳說什麼?」
「阿朔做玳玳的夫君,這樣阿朔就可以夜裡也陪著玳玳了。」
我十分自得地揚了揚下巴,「玳玳聰明嗎?」
蕭寒朔無奈地搖了搖頭,認真道:
「玳玳大約不知道,夫君是全天下和玳玳最親密的人,要一起生活很長很長時間,就算是去世也要同穴而葬的。」
「玳玳想和阿朔最親密。」
我低聲說,「阿朔去看令妃娘娘時,玳玳很不開心。」
「玳玳是小氣鬼。」
蕭寒朔低低笑了笑,將我攬進懷裡,輕聲說:
「玳玳不小氣,玳玳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我從他懷裡探出頭,與他鼻尖抵著鼻尖,認真地看著他茶褐色的眼睛說:
「阿朔也是天底下最好的阿朔,玳玳想和阿朔一起生活很久很久。」
蕭寒朔的眼睫忽然顫了顫,他的視線緩緩落到我的嘴唇上,繼而慢慢抬手遮住我的雙眼。
一片漆黑中,我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近。
輕而淺的吻,就這樣落在我唇畔。
「好姑娘。」
他緩緩發出一聲喟嘆,帶著無窮的眷戀與憐愛。
15.
皇上要冊封貴妃了。
顧九言看著手裡的請帖,思緒飄去千里之萬的上京。
禁宮裡有那麼多貴人,她那麼傻,會不會受欺負?
皇上會苛待她嗎?
「阿言。」
叔父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族內長輩商量著為你重新選一門婚事,揚州刺史家的小女兒方滿十五,待你守孝期滿,便可立即成親。」
「叔父,母親和祖母喪事剛過,我不想這麼快就議婚。」
顧九言輕輕垂下眼,低聲道:「況且,我已有正妻。」
顧二爺的臉色立馬變了:
「你與那姑娘的婚事實屬你祖母糊塗,況且一無媒妁之言,二無拜堂正禮,算不得!」
是算不得。
當年顧九言恨極了祖母的安排。
祖母說,父親犯的錯,必須由他這個親兒子贖罪。
待她好一輩子,顧家人死了才不會受阿鼻地獄的酷刑。
顧九言不懂,父親在戰勝後自裁謝罪,母親在祖母去世後也追隨父親而去。
除了長子,顧家全族皆不再為官。
這難道還不夠嗎?
所以顧九言厭惡極了那個不知一切整天跟在他後面的小傻子。
他沒有遵守與祖母的承諾,辭官後帶著全府上下回了老宅,並讓所有人都不許告訴她。
反正他早已和皇上通過信,會有人接她去禁宮。
他再也不用背負著父親的罪責過一輩子了。
顧九言彎腰行了一禮,平聲道:
「阿言謹遵叔父與各位長輩的安排。」
他會甩掉那個麻煩,有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幸福美滿的過完一生。
16.
貴妃的服制送來時,我正和春信翻花繩玩。
太監和宮女跪了一地,俯首喊我貴妃娘娘。
只是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殿外大門就轟然被踹開。
一身煙粉色宮裙的女人冷臉朝我走來,手裡還拿著個鞭子。
春信跪了下去,喊她令妃娘娘。
令妃沒有搭理任何人,直接揚起鞭子,狠狠甩到殿門前小太監的腳邊。
小太監嚇了一跳,手中端著的貴婦服制也散落到地上。
「本宮沒有的,誰也不許有!」
令妃甩著鞭子,把屋裡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個稀碎。
最後,她可能是砸累了,揚鞭指向我,問:
「你可知我是誰?」
我還沒開口,她便兀自道:
「本宮乃沈氏遺孤!我沈家滿門忠孝,男丁皆為國戰死,憑什麼誰都能爬到本宮頭上!」
她紅著眼眶,淒涼道:
「我爹若活著,我定不會受如此屈辱!」
不知為何,我並不害怕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耳邊忽然響起兵戈交接聲,還有一道悽厲的詰問:
「俞昭!為什麼要打開城門!?」
劇烈的頭痛襲來,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晃動。
我看到蕭寒朔沉著臉疾步趕來,剛想上前迎他,整個人便忽然失去了意識。
17.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不好的夢。
夢中到處是血和死人。
戰火連綿不絕,耳邊滿是戰馬的嘶鳴聲和人的哀嚎聲。
一個滿臉是淚與血的女人掐著我的肩膀,嗓音尖厲:
「俞昭!城破了!你為何要打開城門!?」
我很害怕,想說什麼,卻只能發出幾聲嗚咽。
城牆之下狼煙四起,身著鐵甲的士兵密密麻麻,自四面八方湧來。
「俞氏先祖在上!幼女無知!幼女無知啊!」
女人哭喊著,把我緊緊摟進懷裡,自城牆翻滾而下。
城牆下是已經被血染紅的護城河,冰涼的河水將我吞噬,我想掙扎,四肢卻如千斤般重。
「喜鵲喜鵲叫喳喳,提籃進城賣茶花……」
有人握著我的手,輕輕哼著歌謠,將血色的噩夢驅走。
我慢慢睜開眼,發現一個頭戴鳳釵,眉眼如畫的女人正溫和地瞧著我笑:
「玳玳醒啦,剛剛是不是做噩夢了?」
春信和我說過,戴鳳釵的是皇后娘娘,見了皇后娘娘是要行禮的。
於是我乖乖地從被窩中爬出來,跪到床上,朝她磕了個頭:
「玳玳給皇后娘娘行禮。」
「玳玳不用跪。」
皇后溫柔地扶起我,還摸了摸我的頭髮,「今日是不是被嚇到了?」
皇后娘娘身上香香的,握著我的手也暖暖的。
我情不自禁地往她身邊靠了靠,輕輕搖搖頭道:
「玳玳沒有被嚇到。」
「沒有被嚇到就好。」
皇后遞給我一杯水,溫聲道:
「皇上最近很忙,玳玳就先和我住一起好嗎?」
阿朔又開始忙了嗎?
我心裡有些鬱悶,但還是接過杯子,乖乖點了點頭。
18.
蕭寒朔很少來看我,但貴妃的冊封典禮卻還是一如往常地籌備著。
閒暇時,我便在長春宮跟著皇后娘娘。
她不許我再喊她娘娘,只讓我喊她然君。
謝然君喜靜,無事時只喝茶讀書。
我住進去後,她便常讀書給我聽。
我喜歡伏在她腿上,一邊聽她用和緩似流水一般的聲音讀故事,一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沈植不許我枕太久然君的腿,他總會在我快要睡著時將我叫醒,讓我到床上去睡。
「阿朔總不來,還偏要讓討厭的沈總管來看著玳玳。」
我一邊抱怨,一邊慢騰騰地挪到床上。
沈植喚來幾個小宮女給謝然君捏腿,對我的話恍若未聞。
我趴在床沿,隔著一層薄薄的的紗幔看他們,小聲問春信:
「沈總管是不是喜歡然君呀?」
春信對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
「沈總管是前朝宰輔,與當時還是謝氏嫡女的娘娘有婚約。」
廊下,謝然君正品茗賞花,陽光灑在她身上,平和而寧靜。
沈植垂眸站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默然佇立,似一棵蒼勁的青松。
19.
「還沒找到人嗎?」
御書房內,蕭寒朔皺眉看著下面跪著的暗衛,面容凝重。
暗衛低聲道:
「屬下手中只有帝姬七歲時的畫像,找人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