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傳統,按照三姐妹所言,霍瑒只要從戰場上下來,或是勞累過度,都會去晚芳院留宿。
前王妃就因為這個和霍瑒吵過很多次,因為在古代的觀念里,這確實是對正妻的不體面。
不過我是真無所謂,
第一,我也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古代人;第二,我對霍瑒沒意思;第三,我臉都不要,還需要什麼體面嗎?
但出乎意料,霍瑒沒在晚芳院留宿,來我院子了。
當時我在和一屋子的侍女玩改良版的經典大富翁,霍瑒這狗東西來得太突然,進內室時我正趴在地毯上,搖骰子搖得正歡兒。
他一出現,全屋侍女正好,由趴到跪戰戰兢兢地給他見禮。
我盤腿坐下,叫了聲王爺,又道:「都下去吧,幫我煮杯甜奶過來。」
我看向晉北王:「王爺可要吃點什麼?」
侍女如釋重負地退下了。
「不用。」霍瑒挑了下眉,頗有性質地問:「這是何物?」
「桌牌遊戲。」我將骰子遞給他,「來一局就知道了。」
我和他玩大富翁玩了兩輪。收手時這個大名鼎鼎的漠北戰神有些尷尬,大概沒想到自己會像稚子一般坐在地毯上玩這種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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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瑒咳嗽兩聲,終於想起今日來的目的:「林淑儀今日來給你請安?」
我隨意嗯了聲,注意力全在大富翁地圖上。
霍瑒停頓了下,琢磨了會,說:「你進府以來,性子寬和,婉娘一直想與你親近,今天請安她說你有些不喜她,回去後內疚不安,不知是不是因為她院裡嬤嬤的事。」
「沒有啊?嬤嬤是公事,按規矩該罰。」我有些懵地從地圖上抬頭,又問他:「你還玩不玩?」
霍瑒沉默了,因為我過於無所謂的態度。
我心下狂笑,這狗東西也知道說這話容易讓我委屈不滿,哪知道我他媽根本就不在乎。
「也怪我,我今天跑馬回來太累,一時心思沒那麼細膩。」我先哀愁起來了:「王爺應當早告訴我的,要是知道,我早就和晚芳院那邊走動起來了。」
霍瑒大笑,握住我的手:「本王早知王妃性子和善,不是那般妒婦。」
我心下嘲諷,恨不得一口唾沫吐他臉上,面上卻道:
「林淑儀回去後竟這般想,我要不要叫人送點禮過去表示表示呀?」
霍瑒輕輕摩挲著我的手,「王妃做事周全,一切按你想法行事即可。」
他湊近我,呼吸相融,嗓音低沉:「新婚夜欠本王的酒,今夜可能還上?」
我裝作害羞地垂目,心裡卻在瘋狂自我暗示催眠。
他臉不錯,身材好,調情手段高,眼睛一睜一閉就過去了,早晚有這一遭。
霍瑒一把將我攔腰抱起,我配合地驚呼出聲,被他抱著壓在了床上。
霍瑒鼻尖與我相蹭,輕聲問:「要本王如何待你?」
我用手勾住他脖頸,「您溫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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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爽的,非常好用。八十分。
要是後半程一直這麼溫柔可以打滿分。
第二天清早我躺床上回味,林淑儀這些年吃得不錯。
經驗多的好處就在此,什麼都能玩,技巧體力調情手段都在王者段位。
宥靈為我拉起帳子,問我身體可以哪裡不適,隨後又給我端來避孕藥。
靜安寺無覺大師出品,質量絕對有保障。
吃完早膳後三姐妹到了我院中,昨天霍瑒在我這留宿肯定瞞不過,氣氛竟有些微妙。
尤其是喜形於色的李樂,說了兩句話都有些陰陽怪氣。
蕭音皺著眉叫她的名字,一時之間,場面陷入了安靜。
我並不意外,我們以往能相處融洽,最大原因就是霍瑒除了林淑儀外誰也不留心,這平衡一旦打破,肯定誰也不舒坦。
每個女性都有自己的局限和困境,我無法高高在上地去指責她們。
我對昨日事隻字不提,笑說:「還去野釣嗎?我可為你們每個人都準備了魚竿。」
魚竿是準備了,只是我們無一例外全是空軍。
空軍到最後宥靈都看不下去了,進淺水灣用叉子叉了條魚。
天高雲淡,微風不燥;吃完烤魚後我們仰躺在草地上,我身旁的李樂突然道:「對不起。」
我笑了起來。
「我其實不是嫉妒,而是突然很討厭聽聞王爺在你院子裡睡下後那個對你懷有惡意的自己。」
「我知道。」我嚼著狗尾巴草,這些姑娘其實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困境,後院困住她們的,不僅是男人的不寵愛,還有肉體和精神上的不自由。
三個姑娘團團抱住我,暖烘烘的,我說:「下次我們玩投壺。」
17
那天之後,霍瑒來我院子裡的次數逐漸增多,留宿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王府風向轉得很快,大多都說新王妃有本事,林淑儀的獨寵怕是要沒了。
我聽了氣一整天,最侮辱人的方式莫過於此,殺人誅心。
霍瑒這個人,挺會玩,還樂意接受新事物,我和他相處時大多時候都是吃喝玩樂。後來發現這狗東西不僅會打仗,文化素養還挺高,所以吃完飯後我倆還能交流下精神層面的東西。
從琴棋書畫聊到人生哲學,這種京中貴女的必備技能,我不可能不會。
某天看我寫完一幅行草後,霍瑒讚嘆好字,又問:「可知王妃閨名?」
「王爺叫我溯陽即可。」
「謝溯陽。好名。」霍瑒說:「聽著不像女兒家名字。」
那肯定,最好的就是不用聽你喊婉娘那般喊我,聽著怪噁心。
練完字後霍瑒興趣來了要和我下棋。棋盤剛擺上,有人來稟告,林淑儀那邊備了罕見的珍酒,邀霍瑒前去品嘗。
我摩挲著棋子,心下卻有些不屑。
嫁進來這半年,我算是看明白了,林淑儀這個人完全沒有自主意識,所有的依仗就是霍瑒的寵愛。
霍瑒對她寵到什麼地步?不論在哪,只要晚芳院有事,隨時都能通報。
霍瑒不留宿晚芳院,她都不用怎麼精心謀劃,隨意找個藉口,霍瑒都會回去她的院子。
也算是他們之間的一種 pƭũ̂₃lay 吧。就像今天,說是備了珍酒,其實就是在對霍瑒發脾氣,告訴霍瑒:我不高興了。
但是,我放下棋子。心想,林淑儀占盡這麼好的資源,這麼多年,怎麼還是不明白。
他人的依仗,永遠不如自己握在手的東西,畢竟,隨時都會散。
18
霍瑒皺了皺眉。
我收起棋子,「王爺去看看吧,今日我來了月事,也不好伺候王爺。」我喚宥靈去取東西,「林淑儀陪伴王爺多年,她長年久病,心思難免更細膩些,您多體諒。」
我接過宥靈遞來的東西,「這是翡翠玉,我昨日和音娘去珍寶閣時看到,一眼就覺得適合林淑儀,勞煩王爺相送。」
霍瑒神情舒展了,伸手握住我的手:「你總是最體貼懂事的。」
干,我心想,罵我罵這麼髒。
他神色溫和,卻沒起身,讓侍衛將玉送過去,又囑咐林淑儀早些休息。目光放在棋盤上:「溯陽陪本王下完這一局吧。」
我做出合適的驚訝表情,又裝出點憂愁和羞澀,拿起了棋子。
當晚,霍瑒哪裡都沒留宿,回了軍營。
第二天王府小道勁爆消息,林淑儀昨晚氣得發抖,砸了我送過去的翡翠玉。
可惜了,我聽到後漫不經心地說:「花了我不少銀子呢。」
就這點心裡素質,居然能把上一屆王妃熬死。
轉眼又過去兩月,臨近中秋,我和三姐妹玩得樂不思蜀,玩到蕭音跑來問我,能不能不掌中饋了,王府事太多,她都沒時間打馬吊了。
我說不行。
這姑娘對黑心的資本家還是缺乏認識。
霍瑒生辰在中秋前後,擺宴那天我得以見到了王府唯一的子嗣。
特可憐的一小孩,雖然養得精貴,卻先天體弱的模樣。
前王妃生他時早產,生下來後性格靦腆,又逢生母病逝,不是很得霍瑒喜歡。
向我見了禮後怯怯地在老王妃身邊坐著,霍瑒恨鐵不成鋼地嘆氣。
飯吃到一半,林淑儀吐了。
一時之間,每個人的表情都變了,那叫一個豐富多彩。
19
霍瑒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樂,叫人請大夫。
確實是懷孕了,三個月。
場面詭異了那麼幾秒。
林淑儀身體不好,獨寵這麼多年未有一子,這次能懷孕超乎所料。
大半數人目光都移在了我身上。
我這個王妃嫁過來,未有嫡子,妾卻先懷了孕。
上一屆王妃再怎麼不得寵愛,也生下了嫡子。
這是往我這個王妃臉色扇耳光。
不過這是其他人的看法,我只要過得好,一向都不在乎臉面。
林淑儀紅了眼,欲泣還訴,盈盈一拜居然向我跪下了,柔聲祈求:「王妃,妾知您心善,妾這輩子可能就這一個孩子,妾求您,讓這個孩子留下好不好!」
話一說出口,老王妃厲喝:「林淑儀,你規矩何在?」
連霍瑒臉色都不太好。
這樁婚事皇上賜婚,我背後謝家更是百年大族,在這個孩子的處決權上,我還是有那麼點影響力。
我眼睛紅得比她還快,連忙將她扶起來:「我不知你竟是這般想我的。」
我落下淚,簡直比她還委屈:「這是王爺的孩子,我怎會不留?」
林淑儀愣了那麼一下,我用帕子擦她眼淚,「快起來,有了身子的人怎麼還能這樣跪。」
「你有孕不宜,又是王爺的子嗣,我高興還來不及。」我淚珠無聲滑落,又哭又笑般地對霍瑒說:「王爺,快給林淑儀請個安胎大夫來!」
霍瑒用指腹抹掉了我的眼淚,深深看了我一眼,才去命令請大夫。
老王妃更是握住我的手,說了好幾遍好孩子。
王妃的演技大賞,完美落幕!
20
林淑儀的這個孩子難生得下來。
她身體常年虧空,懷孕又本是生死關走一趟的大事,要想母子平安,難上加難。
霍瑒不可能想不到這點,但去了一趟晚芳院後,卻改了主意。
晚間和我下棋時,他突然道:「大夫說林淑儀這胎實在難保。」
我對這種話題不發表看法。
「林淑儀曾為我擋過一刀,她於我有救命之恩,卻也落下病根,子嗣艱難。」
霍瑒放下棋子,走到我身邊將我抱在他腿上,「我本對她有虧欠,剛才她哭著求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時,我到底還是心軟了。」
我依舊不說話,伸手敷衍地摸了摸他的頭。
「溯陽。」霍瑒吻我鬢髮:「我們什麼時候要個孩子?」
我裝害羞頭埋進他頸窩,實則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狗東西,這輩子老娘都不會生的。
不過我真的要寫信給無覺禿驢叫他給我多搞點避孕藥了,最好搞點男方吃的,霍瑒對我信任度越來越高,說不定我還真可以混在茶水裡給他。
當晚和霍瑒運動完以後躺床上聊天侃地,氣氛上頭霍瑒準備再來一局時,他親衛稟告:「林淑儀動了胎氣,流了紅。」
我倆齊齊一頓。
霍瑒望我,我打了個哈欠,伸手推開霍瑒的胸膛,「王爺去看看吧。」
霍瑒俯身在我額前親了下,起身穿衣。
出乎意料的是,霍瑒請大夫來看以後沒留宿晚芳院,自己回了軍營。
21
霍瑒確實對我越來越上心。
某晚留宿後的第二天清早,我聽宥靈說昨晚上林淑儀發了高熱。
我皺眉:「怎麼沒叫霍瑒——」
我戛然而止,林淑儀不可能不叫霍瑒,唯一原因就是親衛不再通報了。
或者說,進我院子時不再通報了。
我感到一陣煩躁,事情變麻煩了。
人一旦投入感情,就會理所應當地想要對方回報,我以往演得如魚得水的原因在於,霍瑒不在乎我,我也不愛他。
「這些日子我算是看明白了,與其說你對林淑儀寬容和善,不如說你根本不在乎。」蕭音擔憂地握住我的手。
「你根本不在乎內宅這一畝三分地,也不屑於去爭,但溯陽,王爺現在對你越來越偏愛,你要怎麼瞞過他呀?」
我也愁。我又不是影帝,在摻雜感情的來往中,我骨子裡高高在上的冷漠無疑是在挑戰晉北王的權威。
我要搞點事,讓霍瑒的精力和對我的喜愛大打折扣。
我吩咐宥靈往林淑儀院裡送安胎藥。
宥靈有些驚訝,我以往怕林淑儀碰瓷,這些是最小心不過的。
「用最好的安胎藥。」我說:「我不害人,但別人不一定不害我。」
從利益上看,我和霍瑒是一體的,我送安胎養神藥本是我的職責。
送藥送了半個月,晚芳院那邊說林淑儀落了紅,險先流產,是我送的安胎藥有問題。
我聽到這個消息後嘆了口氣,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
22
霍瑒從軍營趕回了府。
我喝著茶安坐,大夫給林淑儀把完脈後道:「安胎藥是極好的,只是在於林淑儀高熱時吃的藥里有幾味和安胎藥相剋,再加上林淑儀本就身體虛弱,這才導致落了紅。」
我先問:「林淑儀如何?」
大夫猶豫了下,「林淑儀身子虧空,這胎本就艱難,如下是保住了,但——」
大夫後半句隱而未發。
霍瑒一言未發,看不出喜怒,半響林淑儀咳嗽了幾聲,虛弱的聲音從內室傳出:「二郎,王妃也是好心,這事不怪王妃。」
沒有一人答話。
退高熱的藥和安胎藥都是我給的,到底是無心之失弄巧成拙,還是精心策劃早有預謀,怎麼想全靠旁觀者的良心。
我垂目望著茶杯,幾乎要感嘆林淑儀的天真,現在我是真信霍瑒這些年寵她寵到無法無天。
這副蠢貨模樣,也只有男人能寵出來。
毫無城府和計謀,戳不戳穿也全靠霍瑒的良心。
我Ťŭ̀₉只要費點心請求查證,或是拿出藥方子重新找個大夫,結果一查便知。
不過,這不正是我的目的嗎?
我起身對霍瑒一福禮,「此事全是我的過錯,好心辦了壞事,我甘願受罰。」
霍瑒扶我起身,看我的目光極其複雜,聲音卻溫和:「王妃言重了。」
23
那事過後霍瑒有半個月都沒來我院子,三姐妹有些擔憂,我卻樂得清閒。
但我沒想到霍瑒不來則以,一來就給我帶來個重磅消息。
「林淑儀孩子生下來後,不論男女,孩子都抱到你這裡養。」
我給霍瑒倒茶的手一抖,驚訝地看著他。
霍瑒掏出手帕替我擦手,「林淑儀養不了孩子,男女在她膝下都會養廢的。」
我挑了下眉,原來你門清。
「這事,委屈了你。」霍瑒垂目捏著我的指尖,我猜不透他ŧŭ̀ₚ情緒,無端地有些不安。
「林淑儀這些年被我護得過於天真,行事蠢鈍無章法就算了,手腳也收得不幹凈。」
我手一抖,抬目撞進了霍瑒漆黑的眼眸里。
「溯陽,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等你找我證明你的清白,我知道有些事ẗû⁾你根本不屑於去做,但是你沒有,甚至有委屈都無。」
霍瑒握緊了我的手,「你嫁到王府以來,無人不誇你寬和良善,但是溯陽。」
霍瑒將我的手緊貼他的胸口,眼神複雜,聲音卻極溫和:「你真的有心嗎?」
我心猛地一震,千鈞一髮之際,我的眼睛說紅就紅,淚珠如同串珠般無聲地掉落。「您竟是這般想我的嗎?」
我聲音哽咽,像是含著天大的委屈,眼淚一顆顆地砸在霍瑒的手上。
「自出嫁前,我母親就多次告訴我,做您王妃要大度,記住我與王爺的利益始終一體。」
我全身開始顫抖,手就要從霍瑒手心掙脫,啜泣著說:「我不吃林淑儀的醋嗎?我不知道林淑儀故意用安胎藥找我茬嗎?我都忍到這個程度了,竟然還要忍受您的猜忌。」
下一秒,我被霍瑒緊緊地抱在了懷裡,「我的錯,我的錯。」
他低頭吻去我的淚水,「是我的錯,別哭了乖乖。」
霍瑒親吻我的汗濕的鬢髮,低喃:「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王妃的演技大賞,再次完美落幕!
24
不知道霍瑒怎麼處理的ƭųⁱ,之後林淑儀一直安靜到生產前期。
直到四個月後,懷孕已七個月的林淑儀找到了我。
她面色極其紅潤,我第一眼看到卻心下咯噔,以她的身體來看,這麼紅潤的臉色不太正常。
她沒說話,仔細地看著我的臉,半響後才道:「賜婚下來時我其實根本不擔心。」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獨得王爺多年寵愛,他是最重恩情的一個人,前王妃多標準的世家貴女,最後卻還不是被我熬到鬱鬱而終。」
我不掩飾地笑一聲。
「但你的到來,幾乎改變了一切。」林淑儀說:「我怎麼也想不通,蕭側妃清高,李庶妃桀驁,賈美人孤冷,我曾多次向她們示好,得到的卻是瞧不起。」
「我心想,我得王爺專寵,嫉妒我本就正常。」林淑儀神色迷茫:「可是她們卻如此親近你,即使王爺開始慢慢偏愛你。」
我沒說話。
「你是大家族培養出來的標準貴女,遊獵一流,能讓王爺將他心愛的馬場送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和王爺無論怎麼樣聊都有話題。」
林淑儀捏緊了帕子,看向我的目光含著淚水:「我比不過你。」
她的淚水落下,「我用各種藉口將他從你院裡喊回來,他一次比一次不耐煩,直到我的通報再也傳不到你的院裡,我就知道我徹底輸了。」
我嘆氣:「我從未想過和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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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淑儀捏著帕子擦眼淚,「你看,你就是這樣,什麼都不做,就能獲得所有人的喜愛。」
我再次無話,再次感受到那種無力感,和林婉始終不在一條思維上的無力。
「安胎藥那事過後,王爺提出這孩子生下來要抱在你膝下。」林淑儀說:「我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恨自己的無能。」
「我一直在想,要是王爺叫我識字時我多努力就好了;要是我認真學習打理王爺給我的產業就好了;要是我狠下心和把我當搖錢樹的家人斷絕關係就好了。」
林婉哭出來聲:「這樣哪怕不合規矩,憑我和王爺多年的情分,是不是就能將孩子養在身邊,是不是就有能力教她成材。」
「王妃!」林婉欲要跪下,嚇得我連忙起身阻止。
「我知道你不屑於和我爭,我這胎一定是個女孩,她不會對你造成威脅的。」林婉用盡所有力氣抓住我的手,祈求地看著我:「我求您,求求您好好教導她,讓她平安長大。」
我心感不妙,低聲安慰她:「說什麼胡話,你才是她親娘,誰的愛都比不上生她下來的娘。」
「我撐不到的,我知道。」她低聲哭:「我就這一個願望,求求您,讓她平平安安,讓她做個好人。」
林婉的眼淚完全打濕了我的手心,我只說,我會讓她平安長大。
林婉在我懷裡無聲大哭,幾乎要將我衣襟打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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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霍瑒從軍營回來第一時間去了晚芳院,三刻鐘後又來到了我院子。
「大夫說,母子平安很難。」他握住我的手,「懷孕初期時大夫就不建議留這個孩子,她哭著求我,幾乎要磕頭。」
霍瑒幾乎有些迷茫地問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只回答:「這是林婉自己的決定。」
重陽節當日,我和三姐妹在花園採花,晚芳院來人稟告,林淑儀早產了。
我立刻吩咐去叫早已在府中的三位大夫和穩婆,又叫宥靈快馬加鞭地去軍營請霍瑒。
林婉這胎生了七個多小時,到最後蕭音面色蒼白地靠著我呢喃:「我從未如此慶幸當初不得寵愛。」
她問:「生孩子都是去鬼門關一樣兇險嗎?」
我無言地拍了拍她的背。
第八個時辰,我才聽到嬰兒的第一聲啼哭,穩婆將孩子抱出來:「是個千金,早產兒,只是身子太虛弱了。」
我急忙問:「母親如何?」
大夫搖頭:「為孩子吊著一口氣罷了。」
林婉最後的日子是在霍瑒懷裡度過的,對於這個女人而言,應當是幸福的。
孩子我送到了老王妃那裡,霍瑒對此不置可否。
我操持了林婉的葬禮,期間她兩個弟弟來府上鬧事藉機索要賠償,被我讓侍衛各打斷一條腿丟出去了。
下葬那天,一直在軍營的霍瑒終於回了府。
那天正好是冬至,天空飄了洋洋洒洒的大雪,我們祭拜完林婉後回府。
在馬車上,蕭音突然說:「真無趣啊, 爭來爭去爭到這種結果。」
賈宜春問:「到底誰是贏家呢?」
李樂聳肩,「可能只有不參賽,才沒有輸家吧。」
蕭音嘆氣:「又如何有資格決定自己參不參加,多是身不由己。」
我沉思了會兒,笑說:「那就只能保持本心了。」
27
又一年春, 我滿十七歲生辰。
那天正好桃花開放, 霍瑒在後花園的一片花海爛漫中給我設了生辰宴。
三姐妹各自送了禮, 都很用心, 就是相處得太熟了, 坑起我來也不手軟。
李樂抱著我一個勁兒地叫姐姐, 叫得我昏頭將霍瑒送我的馬場轉送給了她。
賈宜春一個勁兒地灌我酒,灌得我熏熏然, 一鬆口送了她一套胭脂閣鋪子。
蕭音不說話,就靜靜地望著你, 欲說還羞,我受不住美人這眼神,送了極品魚竿外還給蕭音放了半個月的假。
老王妃懷裡抱著霍靜姝, 叫牙牙學語的小孩叫我娘。
「叫王妃便是, 她有自己的生母。」我笑著握住霍瑒唯一的兒子的手,「你也叫我王妃即可,無論如何, 我都會把你們視若親子。」
畢竟我又不打算生。
老王妃喟嘆:「你總是最清醒的」說著就把她腕間的鐲子套在了我手上,「這是我娘給我的玉鐲。」
老王妃慈愛地看著我:「這玉鐲保我一生平安富貴,願你也是。」
宴會散後霍瑒拎出了他珍藏的桃花酒,我們兩人在桃花樹下共飲。
時至今日, 我對霍瑒的態度有那麼點像是對朋友, 只不過這朋友正好是我上司。
男女之情是沒有的,我裝出來的愛慕,不知霍瑒信也不信。
我們沉默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隨意地聊, 霍瑒說他前幾日操練新ṱųₘ兵的趣事,在我大笑時突然問:「溯陽,你為何不爭?」
我一愣,原來他是不信的。
我或許是醉了,大笑:「爭, 有什麼好爭的,除了你,誰都是輸家。」
一陣風來, 漫天桃花落, 我們之間花香與酒香瀰漫,霍瑒碰了下我酒杯,隨後仰頭一飲而盡。
「我始終得不到你真心。」他聲音苦澀:「我也是輸家。」
我笑而不語, 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頓覺得酒後春困。
我想,等會兒泡完澡要睡一覺。
畢竟,明天, 明年,往後的許多時光,都是悠閒的快活日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