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過,群聊開始聊起開學事宜。
我頓了一下,連忙查看盧思月的開學時間。
和我同一天,可我不想和她一起去。
所以決定提前去學校。
說干就干,我麻溜收拾東西,訂票。
一切準備就緒,晚上吃完飯,我不經意地提起。
「爸,學校有事,我明天先回校了。」
「什麼事這麼急?」
「迎新加學分。」
我想到室友群里討論的事情拿來搪塞。
他沒再追問,「好,注意安全。」
察覺到什麼,我抬頭四處望了一周,隔著餐桌,對上了盧思月的目光。
她茫然失落的眼神讓我心虛得不行。
我站起來逃命似的上樓。
不是我事先違約一起去學校的約定,明明是她先找事的。
越想我越難受。
整整一個暑假,我都在照顧她。
幫她在後媽面前說話,帶她去和朋友玩。
她倒好,一句實話都不肯和我說。
晚上我洗完澡躺在床上,門被輕輕敲響。
我走到門口,沒急著開門:「誰?」
「姐姐,是我。」
11
「沒什麼事就睡覺吧。」
話雖如此,可我心跳已經加速了。
門外盧思月固執地不走:「姐姐。」
只喊姐姐。
我快瘋了。
在她喊第三聲時,我打開門。
盧思月立即鑽進來,眼尾泛紅,反手關上門。
被人俯視著,壓迫感襲來。
我後退一步,穩住語氣:「有事說事。」
「你真的是去迎新嗎?」盧思月仿佛下一秒就要梨花帶雨。
我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不然呢?」
「那我呢?」
她失落垂下腦袋。
尾音已然帶上了顫抖。
我瞳孔地震。
她怎麼哭上了?!
盧思月自顧自地說:「你是不是還在生我氣……」
「你知道就好。」
耷拉在身側的手被什麼冰涼的東西碰到,我低頭,就見她的指腹輕輕捏住我的手掌。
與此同時,頭頂上落下一道懺悔至極的聲調。
「姐姐,我錯了,我不該騙你。」
我剛軟下來的心一時涼了半截。
她終於要承認她就是要搶我房間了嗎?
我不敢繼續問下去。
「我說實話,怕你更討厭我。」
盧思月頗有股自暴自棄:「但是你現在已經很討厭我了吧……最壞也不過是這樣。」
第六感預警。
她抬眸,眸底蘊含著波濤洶湧。
很輕鬆就能將我淹沒。
「我睡你床是因為想你。」
我心神俱震,瞬間活人微死了。
可她情真意切,看起來不像在說謊開玩笑。
我用力捂住亂跳的心臟。
完蛋了,怎麼和我爸交代。
妹妹給我表白了怎麼辦。
「為什麼……」
我壓住所有翻滾的情緒,只得問出一句。
「只有你對我好。」
盧思月語氣輕緩,但字字清晰:「我發現你喜歡吃辣,卻聽見你告訴阿姨飯里不要放辣椒,說我不愛吃。」
要命了。
她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聲音小,你會踮腳湊近我。」
「有次放學下雨,只有一把傘,我一滴雨都沒淋到,你濕了半個身子。」
歷歷在目。
我被她說得感動起來。
手掌漸熱的溫度喚回我的思緒。
可我是她名義上的姐姐。
我不敢深想心跳為什麼快,不敢深想心底那絲歡愉。
我只能死死保持一絲清明。
我對她好是真心的,但沒想帶偏她。
這個家有我一個人喜歡女生就夠了。
我得拉住我們之間即將脫軌的關係,拉到正軌上去。
不然我們兩個有苦頭吃了。
半晌,我才幹澀而艱難地說:「我們沒可能。」
盧思月表情出現空白。
我咽了咽口水,開口嗓子仍發緊:「你懂我的意思嗎?」
她愣神著搖搖頭,試探地問:「什麼意思?」
非要撞南牆才回頭嗎。
我一板一眼地教育她:「我是你姐,我們不能在一起。」
盧思月眼眸微動,沉默片刻,「你……喜歡我?」
我隱隱察覺事情不對勁。
她的表情更不對勁,懵懵的,又帶著不解。
難不成……
我呼吸一滯。
她說的想我,是單純對姐姐的想,不是對愛情的?
我謹慎地問:「你是單純地想我?」
盧思月嘴角上揚,轉瞬即逝,等我細看已經消失。
「是,是妹妹對姐姐的……」
不等她說完,我猛地捂上她的嘴,身體迸發出巨大的力量,連拖帶拽地將她弄出去。
動作太大。
我不小心看到了她腰間小腹上密密麻麻的細小疤痕。
大腦宕機,我眼睛本能一疼,想開口問她怎麼回事。
但我剛暴露性取向,不想被她當成變態。
忍住沒問,抽身閃進屋裡,用力甩上門。
太丟人了。
千萬不能再見到她了。
12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總是能想到那些傷口。
究竟怎麼來的?
糾結幾番,我煩躁地求助趙婕。
和趙婕聊了半天,她的最後一句點醒了我。
趙婕:【以前我受傷你怎麼不心疼我?還在一旁幸災樂禍。】
因為她和盧思月不一樣。
如果我單純把盧思月當妹妹來看,才相處幾個月,應該還處於不熟的階段。
可現在,我看見她身上的疤,竟然心痛得喘不上來氣。
整個人陷入又酸又痛的狀態里。
我理清亂如麻的情感。
我可能喜歡上她了。
我經常忘記她是我妹妹,我只記得她是可憐蟲。
她臉上一旦出現落寞的表情,我便忍不住心軟。
想盡所能幫助她。
幾個月不知不覺,我愛上了這個可憐蟲。
現在她的可憐疤痕漫到我心口上。
悶得我無法呼吸。
而在剛才,她已經知道我的性取向。
我百分百確定。
不是我眼花,她真的笑了,是在嘲笑我。
嘲笑一個姐姐對妹妹生出了不該有的感情。
想到最後。
我忽然很慶幸,我只是誤會她喜歡我,並沒親口承認我喜歡她。
一切還有迴旋的餘地。
熬了大夜,次日一早我是被我爸喊醒的。
「我親手做的。」
拒絕的話在舌頭轉了一圈:「馬上下去。」
親手做的我不能不吃。
我想躲避也躲避不了,我和盧思月之間只隔著一米不到的餐桌面。
我心虛地不敢看她。
她卻在光明正大看我。
我臉頰溫度不受控制升溫,太尷尬了。
一吃完我就腳底抹油拎著行李提前去機場等待了。
下飛機,呼吸到新鮮空氣,我又活過來了。
想不到如何面對盧思月,我甚至做好了過年不回家的準備。
13
宿舍放好東西,兜里的手機振動起來。
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喂。」
我接通。
「姐姐,你去哪了?」
盧思月著急地問。
我一頓:「我在學校啊。」
「你不是下午才走嗎?」
她呼吸急促,「為什麼中午去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
「閒得沒事,我提前去機場了。」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被她問煩了:「不想告訴你。」
混著電流的低笑抨擊著我的耳膜。
我摸不著頭腦。
她笑什麼?
下一秒,她拖著意味不明的腔調說。
「姐姐跑什麼?」
她還敢提?
嘲笑我沒完了是吧?
我氣得踢了一腳行李箱。
沒等我罵出口,音筒里傳來一句極為青澀的話。
「臨走前告訴對象,不是理所應當嗎?」
這句話像根棍子。
當頭一棒給我砸蒙了。
我驚駭,磕磕絆絆:「什、什麼意思??」
對面靜默。
再開口時一字一頓:「姐姐,你後悔了?想分手?」
陰沉萬分。
我一個頭兩個大:「我們什麼時候談戀愛了?」
「昨天。」
盧思月從齒間蹦出兩個字。
昨天?
我怎麼不記得我們在一起?
「姐姐,不要分手。」
「等等!」
我頭痛欲裂,「你昨天不是嘲笑我嗎?」
「我怎麼可能嘲笑姐姐。」
我將昨晚的心理推測全告訴她。
「我話還沒說完。」
她喘口氣:「你打斷我,我以為你心領神會了。」
我按住心口:「所以,你那句話完整是什麼樣?」
「完整的話是妹妹對姐姐的想念,但也是對愛人的喜歡。」
直到掛完電話,我還沒反應過來,只是手在輕微發著抖。
我真的和盧思月在一起了。
喜悅過後,我嘆息一聲。
我該怎麼和兩位家長交代。
尤其是我爸,高中我就出櫃了,他花了好長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
眼下我卻和盧思月在一起。
還不知道他要花多久接受呢。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盧思月開學,我們自然地形影不離。
不約而同地不提家裡的事情。
沒承想,臨近過年,我爸給我發了幾條信息。
【我們離婚了,教育觀念不合。】
【思月是個好孩子,她不嫌棄我,我還是她爸。】
【我只希望,我能當你們的後盾。】
我內心波瀾不驚,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盧思月被後媽逼成抑鬱症,整個腹部全是自殘的疤痕。
我問她時。
她平和地回答:「沒什麼,考試不是第一名,我媽就會衝到學校問老師原因,我有點焦慮,晚上睡不著,就不小心劃了幾下。」
她說得輕飄飄。
我呼吸變得困難,用力抱住她,抱得很緊。
我無比堅定。
我們在一起不會有苦頭吃。
都說,愛能抵萬難,我們也能。
回憶之際,盧思月拎著兩杯奶茶跑來,臉累得紅彤彤的。
「姐姐,他們離婚了,」
「我知道。」我接過奶茶,喝了一口:「過兩天回家一趟。」
盧思月瞬間懂了:「坦白我們的關係嗎?」
我看出她的緊張,彎起嘴角:「相信我爸的接受能力,你媽媽交給他來說服。」
她站著沒動,用嘴唇碰了碰我的額頭。
堅定地說:「有你在,我不怕。」
我更不怕了。
我相信我爸對我們的愛,也清楚他唯一的願望是希望我們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