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媽忙不迭地下樓。
走廊里我和盧思月面對面站著。
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我悄悄看她兩眼,臉頰泛紅,耳尖和脖子都很紅。
難不成燒還沒退?
我一摸,果然還很燙。
「你沒去醫院?」
盧思月咳嗽兩聲,一動不動:「沒有。」
「你傻啊?」
我心裡不是滋味。
真怕她燒傻,我收回手:「我帶你去醫院。」
「不用了。」
「燒一周了,你不怕死……」
我話生生止住。
這破嘴。
她媽媽剛說完讓她去死的話。
我懊悔不已,正想如何道歉,盧思月打斷我的思緒。
「你剛才都聽見了?」
問完,我清楚地看到她睫毛快速眨了幾下,手也攥緊了衣擺。
正是有自尊心的年齡,誰不想別人看見難堪的一面。
「沒聽見。」
我不太在意地說。
「真的嗎?」
我氣勢弱下來,馬馬虎虎:「聽見一點。」
「所以。」
盧思月緊抿的薄唇張開,幾近卑微:「姐姐,你怎麼樣才能不討厭我?」
怎麼和我猜想得不一樣?
我都要為了她面子翻篇了,她非要提。
不過既然話都擺到明面上來。
我不藏著掖著:「別碰屬於我的東西。」
「我知道了。」
盧思月沒猶豫地答應下來。
我狐疑地看她,企圖從她臉上看見一絲不服的表情。
可什麼都沒有,只是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我注意力被轉移,看了眼她蒼白的唇:「擔心這些不如擔心你的病。」
盧思月眸色漸暗,嘶啞出聲:「只有你關心我的病。」
她的注意點怎麼都奇奇怪怪的?
怪不得都說缺愛的人遇到一點愛都能敏感察覺。
我心一軟,又補上一句:「醫院距離你只有一千米,抽空去看看。」
這次她點頭應下。
我微不可察地鬆口氣。
晚上一頓飯吃得各懷心事。
餐桌上除了交談聲,便是盧思月的咳嗽聲。
只有我爸這個啥也不知道的人吃得最多。
8
可有些事情一旦發生,我就無法忽視。
或許後媽心虛,生怕我聽到了那天的對話,一直朝盧思月使眼色讓她和我說話、餐桌上給我夾菜。
看見盧思月哀求的眼神,我總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時間久了。
盧思月在我心中的形象儼然演變為一隻娘不愛流浪可憐小狗的模樣。
於是,我時不時會在家長面前誇誇她。
「我和思思相處得挺好的。」
她媽聽了放心。
我爸聽了安心。
錄取通知書到的那天,我爸又組織了一次家庭聚會。
他樂得合不攏嘴,一直在說盧思月是個學習的好苗子。
她報志願時我沒怎麼關注。
眼下看到錄取通知書,我發自內心地祝賀她。
突然覺得她好像不討人厭。
挺乖的。
「給爸爸道歉。」
後媽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熱鬧的包廂忽然寂靜下來。
我轉頭看向後媽,我爸也一副狀態之外:「怎麼了?」
後媽冷嗤一聲:「思月的成績沒達到我的要求,給我丟臉,給你也丟臉。」
盧思月臉上的顏色盡數褪去。
大庭廣眾之下挨罵,正常人心理上都要受傷。
她這個小可憐蟲。
我五味雜陳地看她。
盧思月頭埋得很低,將桌子上的錄取通知書捏在右手,仿若無地自容:「對不起。」
頓時,心臟像是被一雙大手死死擰著。
我說不出的難受。
後媽洋洋自得地仰頭,訴說著她教育孩子的方式,明里暗裡都在說盧思月沒有她的教育早就長歪了。
盧思月全程一隻手緊緊攥著衣袖,另一隻手無措地摳椅子,指尖都滲了血。
我看不下去了,站起來走到她身旁。
離得近了,我才發覺她在微微顫抖。
我安撫性地彎腰牽住她的手,她身體僵住,愣愣抬頭。
「我和思思出去買個東西。」
我隨便找個藉口後拉起她就往外走。
門關上前一秒,我爸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行了!思月已經考得很好了。」
後媽懟回去:「對孩子的要求不能那麼低。」
兩位的爭吵聲在門合上的瞬間被隔絕在外。
我還沒想出怎麼安慰她,一雙手就纏上了我的腰。
盧思月呼出的熱氣灑在我耳畔。
頭一次和人那麼親密。
我不適應地偏偏頭。
「姐姐,謝謝你。」
我定了定神:「順手的事。」
可身後的人沒鬆開。
力道反而越來越緊。
和她生病時一樣。
我心神有點亂了,她能不能注意點分寸?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其實不直啊!
頂著一張神顏這麼抱我,要我怎麼淡定?
抱我就算了,腦袋還在頸間蹭來蹭去,她頭髮好軟。
我緩了緩氣,找了個話題:「你錄取通知書拆開給我看看。」
「好。」
盧思月總算鬆開我,神情單純:「姐姐,和你的大學在同一座城市。」
「開學一起去。」
我順勢說。
她臉上浮現笑意:「好!」
9
暑假期間我們的關係漸漸磨合,她脾氣好,任由我揉扁搓圓都不會生氣。
晚上,盧思月突然敲門給我送睡前熱牛奶。
我還沒反應過來。
她先解釋,「姐姐,我媽讓我送的。」
「……」
後媽的鬼點子真是多。
為了讓盧思月和我搞好關係真是拼了。
我滿頭黑線:「放那吧。」
我不喜歡喝牛奶,但我深知拒絕她,她會挨罵。
沒承想,第二天她又來了。
我忍。
……
連著喝了幾天,我真的忍不了了,決定今晚就和她說清楚。
可看見生動靈氣的盧思月,我怎麼都開不了口。
甚至還欣然和她說著晚安。
偏頭,看見桌子那杯冒著熱氣的牛奶。
心軟的後果就是折磨自己。
明天我一定說!
可惜次日我左等右等都沒等來盧思月。
本來不用喝牛奶我應該高興。
但又一直擔心她會不會又被後媽罵了?
而且擔心到做了夢。
夢中盧思月端著一杯牛奶按時敲門。
只不過臉頰上有個巴掌印。
在她清雋白皙的臉上很是觸目驚心。
我皺眉:「怎麼搞的?」
「姐姐……」
盧思月慘兮兮地喊我:「我媽打我,她說我和你不夠親近。」
「疼不疼?」
「疼。」
盧思月哽咽著,聲音委屈又可憐。
我瞬間手足無措,「我去給你拿冰袋。」
一站起身,盧思月便死死拽住我的衣角:「姐姐,你別走。」
「姐姐,你幫幫我,我好疼。」
她的話一直縈繞在我耳旁。
慢慢縮緊,將我整顆心都包裹住。
我猛然睜開眼。
心跳失控。
顧不得其他,爬起來就去敲盧思月的房門。
「怎麼了姐姐?」
她睏倦地開門。
天邊泛白,室內仍是偏暗,我湊近才能看清她的臉。
然後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左右晃了晃。
盧思月聽話地任由我擺布。
白白凈凈的。
沒被打。
漂亮臉蛋不應該受傷。
「姐姐。」
我驚覺,連忙鬆手。
一時衝動將夢境代入現實了。
我打個哈欠為自己找補:「剛渴醒了,下樓喝水,上來走錯房間了。」
盧思月眼眸清醒起來:「那姐姐怎麼摸我臉?」
我一噎:「我以為小偷闖入我房間了。」
話音落,昏暗中,我和盧思月目光相接。
不約而同地想到她搶我房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