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桑完整後續

2025-07-09     游啊游     反饋
2/3
哪怕發誓時那麼怕,可她還是回洛陽尋他了。

͏

得而復失和失而復得,像尖刀裹著蜜糖在心口絞,泛起甜蜜的痛楚。

邵征想明白了,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怪她,他都要她。

碰過她的男人,有他蒙著她的眼睛,握著她的手執刀,一個個殺了泄憤。

畢竟她七歲為奴,十四歲跟了自己,除了彈箜篌什麼也不會,要如何在這亂世中保全自己?

就算洛水之誓真的這般靈驗,但是有他在。

今後有他邵征撐腰做靠山,這天下她什麼也不用怕。

「備馬!不許跟著!

「今晚的事若是敢說出去半個字,當心你們的腦袋!」

天上一輪圓月靜靜照在地上,灑下一地清霜。

如今照著他行路的月亮,也曾照過青雀為他送別時的淚眼。

雨過夜晴,每個水窪里那輪小小的,團圓的月亮,都叫疾馳的馬蹄踏碎。

邵征的記憶里,小時家鄉有天狗食月,人們敲鑼打鼓,爭相攆走天狗。

但是邵征從來嗤之以鼻。

記憶里月兒從來都圓,從來不會碎。

就像他的馬蹄踏過,水窪里又是十分好月。

月總會圓,傷總會好。

就像雀兒,總會回到他身邊。

4

燈燭昏昏,邵雉還在睡著。

我輕手輕腳坐在榻邊,借著燭火細細看他的眉眼。

晚風裹挾著春雨的潮氣往人的眼睛裡吹,心事如枝上絮一點點飄遠。

這麼維護我的邵雉,如果知道了那段難堪的過去,他會怎麼看我呢?

我不知道,我不敢問。

因為邵征也曾視我如掌上珠。

得知王縣丞和他手下的人曾扒了我的衣裳。

他笑著擁我入懷,叫人剜了他們的眼睛:

「若是誰的慘叫聲嚇著她,連舌頭一併割了。」

我不是不長嘴,我也想問一問邵雉,就像從前我問邵征那樣。

那時我忐忑地抱著唯一擅長的箜篌,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也學著旁人有恃無恐的樣子:

「為什麼選她?

「因為她彈箜篌比我厲害麼?」

我以為邵征會說,我不選她。

再彈一下我的額頭,叫我吃了疼才長記性,別再說這樣的傻話。

可是邵征只是一怔,他看了我好一會,忽然被我逗笑了。

他說我從前說過許多傻話,都沒有這一句來得好笑。

我賴以為生,引以為傲的技藝,在邵征眼中一文不值。

明知故問,是自討苦吃。

我不敢再問阿雉了。

就像裝在金匣中的斷手,嬤嬤說旁人不要的樂姬,再送人是一種羞辱。

我怕那個為我做羹湯等著我回家,瘸了腿也要趕來娶我,滿心滿眼視我為珍寶的阿雉。

會像邵征一樣笑我下賤,親自把尖刀扎進我的心口。

畢竟從七歲為奴開始,命就不曾對我額外開恩。

我不奢求阿雉陪著我,只盼著分別時他不要說太難聽的話。

若是他說了。

我要怎麼為自己辯駁呢。

說那年我只有七歲,只想活下去,並不是自甘下賤的。

說我也想當正經人家的姑娘,我學了採桑養蠶,織布刺繡,努力養活自己了。

阿雉,我已經很瞧不起自己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恨我了呀。

好像怎麼說都免不了難堪。

風吹得燭火輕顫,吹得人落下淚來。

邵雉醒了,看見我紅了的眼圈,他小心翼翼為我擦去臉上淚。

他的指尖是冷的,並不像熟睡醒來時那般溫熱:

「怎麼哭了?」

我說不出話。

邵雉輕輕將我擁入懷中,握著我被晚風吹冷的手,放在心口捂熱:

「那我剛剛做了個噩夢,採桑要聽一聽麼?」

我點點頭。

「我夢到小時候了。

「阿征長兄的生母是大家氏族的千金,我的阿娘是並不受寵的舞姬。

「長兄從小就比我優秀,不管騎射還是讀書,我處處都不如他。

「所以父親對他寄予厚望,親手教他騎射帶兵,長兄十九歲那年已經有了三千乘車馬,十七座城池,惹得家裡的兄弟們很嫉妒,暗中使了許多陰毒手段害他。

「那麼多兄弟明爭暗鬥,只有我不和他爭,反而一口一個大哥哥地喊他,殷勤地跟在他身後,你猜為什麼?」

我想了想:

「因為阿雉聰明。」

邵雉被我逗笑了,輕輕揉了揉我的頭:

「只有採桑會把我想得這麼好。

「不是聰明,是我八歲那年,親眼看見長兄用弓弦勒死了二哥哥,而父親卻並不追究二哥哥的死。

「我膽子小,我很怕。我心裡比誰都清楚,我爭不過長兄。

「可我想活下去。

「阿娘生前曾教導過我,強悍如豺豹有徵獵的手段,弱小如雀雉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她是這麼教我的,也是這麼做的。

「當初她討好長兄的生母隗夫人,才安然無恙生下了我。

「我也學著討好長兄,揣測他的喜惡,其他兄弟看不起我阿諛殷勤的樣子,總變著法笑我,欺負我,說我和我阿娘一樣,是天生做奴婢的賤種。」

邵雉輕輕嘆了一口氣:

「那年我九歲,阿娘擦乾我的眼淚,指著廊下築巢的燕雀,溫聲告訴我。

「雀兒也好,雉兒也罷,一顆想活下去的心,沒有貴賤的分別。」

晚風吹冷香爐,吹散一室椒桂苦澀的香氣。

從前邵雉帶我回去拜見師長親友,同我說起他的阿娘,在他十四歲就去世了。

因為衝撞隗夫人,被打死了。

我不明白,這樣懂隱忍的女子,怎麼會衝撞隗夫人?

「隗夫人要將我送去做質子,我那膽小怕事,被隗夫人罵到臉上都不敢駁斥的阿娘第一次像個瘋婦,咬下了隗夫人一根手指,被拖下去打死了。

「她死後我總是怨她,怨她教我雀雉的生存之道,怎麼自己不懂得再忍一忍,就不會丟了性命。

「嬤嬤說,雉兒,你就是她的命。

「後來隗夫人無端病亡,我陪長兄度過了一陣難熬的日子,我與他的關係才漸漸親厚。」

邵雉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些。

從前他總是笑著,一副好說話的樣子,像是蜜罐子裡養大的公子。

就連當初娶我被族親阻撓時,他只是笑著說:你不要怕,我去求一求大哥哥,他一定會幫我撐腰的。

「我怕你看不起我,怕你看穿我其實根本沒有那麼威風。

「你不知道嫂嫂叫你彈琴時,我握著那個杯盞,猶豫著要不要再忍一忍。

「可看你低下頭不言語,我忽然明白阿娘那時的心了。」

邵雉說罷,低頭看我。

燭火溫溫,叫我們看見彼此的眼睛都是濕漉漉的,像攜手淋過一場舊日的雨:

「採桑,知道我處處不如長兄,知道我苟且偷生的過去。你還認我是你夫君麼?」

阿雉,不知道我的過去,你還認我是你的妻麼?

認的,怎麼不認?

我不傻。

我知道阿雉什麼都明白了。

鞋上新沾的泥,胡亂放在角落的燈籠,和明明熟睡卻冰冷的指尖。

邵雉一定是察覺我不在,提燈去尋我。

撞破了我和邵征的過去,又怕我惶恐不安,所以匆匆裝著熟睡。

察覺到我的目光,邵雉忽然笑了笑:

「採桑也很聰明呀。」

我猶豫著問他:

「阿雉,你不問麼?」

「採桑,你想說麼?」

我還沒有想好要怎麼說。

「那就等咱們回家,慢慢想。」

外頭天色昏昏欲曙,車馬早在門外候著了。

「這是長兄府上的車馬,等我們到渡口換船走,誰也找不到我們啦。」

邵雉扶我上了馬車,為避免邵征疑心,他要同管婠交代,說我初來洛陽水土不服,不便久留。

清晨時霧氣彌散,連人影都瞧不真切。

我聽見外頭疾馳的馬蹄,飛馳時與我的馬車匆匆擦肩。

這麼大的霧也要趕路,我猜他一定跟我一樣,有急著想見到的人。

我放下帷帽,心裡也有一點等待的甜蜜。

阿雉,我們一起回家,你要快點趕來呀。

5

日頭升起,薄霧散去,渡口邊多了人煙。

有賣蓑衣竹傘和木屐的,有挑著熱湯餅和新鮮瓜果叫賣的。

還有人挑了滿滿一扁擔的芍藥和杏花,遠望著像挑著一肩絢爛朝霞。

我買了花籽和一把新鮮芍藥捧在懷中,想著回家路上除了霧蒙蒙的山水,還能跟阿雉一起賞花。

有空閒的船家等著攬客,笑著打聽我要去哪裡,可走不走。

不走不走,我在等我的夫君一起回家。

昨日春雨過後,原上草已蔥蘢豐茂。

日頭晴朗,風吹過腳踝的春草,沙沙作響。

我坐在石上,煩惱著等會見了邵雉,要挑哪一朵簪在他的鬢邊呢。

忽然聽見身後疾馳而來的馬蹄聲,有人勒馬停在我面前。

那人自馬上俯身,對我伸出手。

我抱著滿懷的芍藥,忙撩起帷帽,歡歡喜喜地抬眼望他:

「……夫君?」

可當我看清他的臉,如春日驟墜冰窟。

是邵征。

也許是三年未見,也許是那一聲夫君,邵征愉悅彎了彎唇角:

「青雀,你把我推到池塘里,又躲了我一晚上,也鬧夠了吧。

「昨晚還以為你被賣去了娼館,我急得快把洛陽翻遍了。

「後來我想著也許今日你會走,才匆匆來了渡口。

「聽話,到我身邊來。」

可我太怕他了,竟然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見我不肯聽話,邵征皺了皺眉頭。

可看著我強忍著因害怕而戰慄的模樣,邵征忽然又心軟了,連聲音都輕了許多:

「青雀,你不知道洛水一別,我有多想你。

「昨晚看到弟妹,我竟然瘋了把她認成了你。

「幸好不是,幸好你不是阿雉的妻,不然我怕我要瘋掉。

「如今我做了中領軍,能給弟弟阿雉撐腰,護著他娶了心上人,自然也無人敢攔著我娶你。

「雀兒,我們也有機會重新開始的,同我回去吧……」

我緊緊攥著手中帷帽。

懷中那些準備回家路上和邵雉一起看的花兒,好像也紮根在我心裡,叫我生出了勇氣:

「邵征,我跟你回去做什麼?

「回去喝一碗碗苦得叫人掉淚的避子湯麼?」

邵征怔愣片刻,眼底閃過一絲心痛,忙哄道:

「不喝了,再也不喝了。

「我們生兩個孩子,不對,你想生幾個都可以。

「我再也不說不要你的玩笑話,也不逼你發那麼毒的誓了,好不好……」

原來我害怕什麼,他都知道。

可是他從來不在意。
喬峰傳 • 26K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980次觀看
游啊游 • 3K次觀看
游啊游 • 710次觀看
游啊游 • 2K次觀看
游啊游 • 980次觀看
游啊游 • 3K次觀看
游啊游 • 880次觀看
游啊游 • 730次觀看
游啊游 • 6K次觀看
游啊游 • 2K次觀看
游啊游 • 12K次觀看
游啊游 • 830次觀看
游啊游 • 3K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2K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2K次觀看
游啊游 • 7K次觀看
游啊游 • 2K次觀看
舒黛葉 • 3K次觀看
呂純弘 • 1K次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