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謝寧玉,你是不是賤!」
一大早,謝寧芳怒氣沖沖踹開了我娘的房門。
門外那兩個丫鬟根本攔不住她。
一進門就大喊大叫,還踢倒了凳子,打碎了花瓶。
本就淺眠的娘被驚醒,我瞬間怒不可遏,當即一巴掌甩到了謝寧芳臉上。
這大半月我都待在自己的院子裡,默默等著消息。
偏偏謝寧芳還要上門挑釁,說著她與林峽之間的進展,說著自己要成為狀元夫人,日後定能夠飛黃騰達,成為一品誥命夫人。
面對她的挑釁,我都一律漠視。
沒想到昨夜我歇在娘的院子,她還是上了門,甚至變本加厲。
「這裡不是你可以發瘋的地方,要發瘋就滾回你院子發瘋!」
我怒不可遏地指著門外讓她滾。
謝寧芳被我打得一時間呆愣在了原地,可下一秒卻爆發了尖銳的喊聲。
「你敢打我!」
「謝寧玉,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只是占著嫡出的名頭,你以為你能炫耀到什麼時候,等你娘死了我娘就是唯一的謝府夫人,我就是謝府的嫡出小姐,不像你,沒人疼愛!」
【不是,女配這麼囂張,跟瘋子一樣,一點教養都沒有。】
【嗬嗬,因為男主娘今天來提親了,但是提親對象不是她,而是女主,女配臉都綠了,自然要來找女主的麻煩,大鬧特鬧咯。】
【啊?男主娘終於清醒了,不再重視錢財,而是選擇娶妻娶賢,要男主娶女主嗎,喜大普奔!】
【才不是!男主娘是知道了女配的娘是青樓出身,嫌棄女配娘不幹凈,覺得男主會被帶壞,就果斷放棄了女配,而且女主畢竟是嫡女,就算不受寵也肯定有豐厚的嫁妝。】
【其實她想讓男主把兩姐妹都娶回家的,但是吧你懂的,讀書人最看重名聲,她就決定讓男主先娶女主,後面再納妾讓女配進門。】
難怪,謝寧芳會如此生氣,但這也不是她能來我娘的院子鬧的理由。
我皺眉正要繼續動手,身後卻傳來了娘劇烈咳嗽的聲音。
我趕忙上前攙扶,娘勉力止住咳嗽,勉強起身面對謝寧芳,「那二姑娘現在就可以去外面喊一嘴,咳咳咳——說你盼著嫡母早死,看二姑娘的如意郎君還敢不敢娶你。」
一句話就捏住了謝寧芳的死穴。
她死死咬著牙關,眼裡浮現了怒色。
「好啊,原來是你這個病秧子,覺得自己快死了,就想讓自己女兒嫁個好人家是嗎,你也不看你女兒配不配!」
「那個武夫如今生死未卜,我看就是謝寧玉克夫,把人剋死了!未婚夫屍骨未寒,現在又看上我的夫婿,和妹妹搶男人,真是主母教出來的好女兒。」
她一把將木架上的花瓶摔在地上,瓷瓶迸裂淌了一地的水,那鮮艷的花也因外力瓣瓣掉落。
「你是個病秧子,你女兒是個克夫命,全都去死好了,苟延殘喘幹什麼,想要拖累誰嗎!」
謝寧芳的話對娘來說無異於插進心口的刀。
她一直覺得是自己拖累了我,讓我處處受制,又不得父親寵愛,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個如意郎君,又下落不明,讓她如何能接受。
「阿玉,咳咳咳——」
娘還想說些什麼,卻只咳出一大口鮮血。
而後身子軟倒在了地上,臉上慘白一片。
「娘!!!」
我恨不得將謝寧芳碎屍萬段,卻也只能讓下人快去喊大夫。
門外兩個丫鬟也著急不已,卻被人呵止在原地。
好幾年沒有踏進娘院子的父親出現了。
「林家人已經在前廳等著了,還在這裡幹什麼?」
「你沒有看見娘正在吐血嗎,我要請大夫,若你不請就滾出娘的院子,我要守著娘,那林家,誰愛嫁誰嫁!」
父親面色一寒,警告地看了我一眼,這才轉向我懷裡口吐鮮血的娘,冷漠道:
「想要治病可以,你和我去前廳,老老實實簽下婚書,否則,就讓你娘死在這裡。」
「你可以試試看,沒有我的命令,誰會冒險替你去請大夫。」
7
劉姨娘早就等在了前廳。
被她殷切招待的,正是林老夫人和林峽。
正廳中央放著的,則是帶著紅綢的聘禮。
見我來了,劉姨娘還不得不擠出笑容,將我拉到近前。
「瞧,大姑娘這不是來了嗎?」
她帶著我轉了一圈,仿佛我是一件任人挑選的物品。
「不錯,只是大姑娘見著倒是比先前憔悴了不少,要我說呢,一些不重要的人與事過去了便過去了,不必一直掛懷,藏在心底容易生瘡,壞了自己也壞了他人不是?」
林老夫人牽起了我的手,以長輩的姿態向我傳授著她所謂的人生經驗,想要以此來勸說我。
我知道她想說讓我忘記易啟青,嫁給她兒子做一個賢妻良母。
可此刻,我只念著我娘。
溫熱的血仿佛還在我指尖,無論我怎麼擦,娘口中的鮮血都止不住。
死這個字第一次離我那麼近,觸手可及。
「若要我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該丟了就丟掉,向前看,前方才有更好的不是嗎?」
我忽地冷下了臉,猛然抽回了手。
「不勞林老夫人關心,不也用麻煩您用那自己都活不明白的人生來同我講勞什子的大道理,該如何我自己明白。」
誰也沒想到,我會突然翻臉。
反正我也只是答應了他們來見人,並不是一定要訂下婚事。
林老夫人的臉色也不好看,直接撤回了手。
「看來,謝府的誠意也不如何,我兒乃新科狀元,多少人想榜下捉婿,我兒都沒答應,如今不過是看在你曾救助過我這個老婆子的份上,才來上門提親,否則你一個商戶女,又如何能高攀上我兒!」
「母親,既然謝搭小姐無意,我們便走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林峽忽然開口,他冷著臉深深看了我一眼,轉頭就想離開。
父親怒視著我,連忙上前挽留。
劉姨娘也裝模作樣勸解林老夫人,只是眼裡的幸災樂禍都快溢出來了。
謝寧芳更直接,湊到了林峽身前大膽推銷自己。
「林公子,我姐姐不想嫁給你是她眼瞎,那你可以看看旁人,與其娶一個冷血無情的人未來做對怨偶,不如選一個真心實意待你的人,那日初見,我便對林公子一見傾心……」
【嗯……難評,這紅線的作用這麼垃圾嗎,怎麼女配說的,和原劇情里女主說的差不多,還是那一套說辭,突然感覺我吃的是工業糖精了,呸呸呸。】
【別說了,瞬間萎了,原本還以為那是男女主之間感情的催化劑,結果沒想到是個傀儡戲,全特麼是操控的,瞬間下頭了。】
【男主不是也知道這件事麼,他就是個美美隱身的既得利益者啊,相當於剝削了女主的錢財、身體,把自己打造成好丈夫好兒子,哇塞這是什麼噁心男主。】
我望著正在審視謝寧芳的林峽,一股噁心反胃感湧上了心頭。
又是一個和我爹一樣的男人。
8
就算我再三反對,我爹還是不肯放棄林峽這個在他看來十分優質的女婿人選。
林母鐵了心不要有個妓女娘的庶女謝寧芳,這樁婚事終究落到了我頭上。
甚至定好了日子,五日後定親,半個月後出嫁。
這是近期最好的兩個日子。
而他們這麼著急,是因為我娘命不久矣。
大夫來診斷過,我娘只剩最後一個月的壽命,無藥可醫。
他能做到的,只是讓我娘去世的時候輕鬆一些,少受些病痛折磨。
而我爹,只是想著要在我娘死前趕緊將我嫁出去,這樣就能免去三年孝期,拴住他的好女婿。
「說到底,你不過是為了你自己,面對利益哪怕你最喜歡的女兒謝寧芳,也排不上號,我說了不嫁,若你非要我嫁,那後果自負。」
「混帳!謝寧玉,你竟然威脅自己的親生父親!我就告訴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他被我氣走了。
走的時候還特意叮囑讓人看好我,一步都不許踏出院子。
又拿我娘來威脅,我絕一次食,便斷我娘一日的藥。
他就是要讓我屈服。
【這爹去死吧,果然人品沒有最下限只有更下限,哪有這樣的父親啊,太噁心了,女主娘都要死了還要逼女主嫁人,真是瘋了。】
【男主也不是什麼好貨,就是披著一張言情皮的鳳凰 low 男,和女主爹一樣,難怪兩個人臭味相投,一想到女主被逼著嫁給男主,我就恨不得砍死他。】
【這樣的家也沒有必要待了,就是不知道女主會怎麼做,她娘肯定也是希望她離開的。】
可對我而言,有娘在的地方就是家,不管是哪裡。
我垂眸,不斷用清水洗著雙手。
自那日後,我時常覺得手中溫熱黏膩,非得在水中將十指搓得通紅脹痛才能消散。
原本潔白的十指上很快布滿了血絲。
我爹直接喊來大夫,可這是心病同樣無藥可醫,只能用藥穩定情緒,讓我四肢乏力不得動彈。
他企圖這樣控制我,將我壓上定親宴。
只要能順利定親,那我能不能行動自如也無關緊要,只要我在,他們就能如願。
我坐在那,看著定親宴上所有人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笑聲一陣又一陣,聽久了更像是野獸的嚎叫。
所有人都在等著主人公的進場,可左等右等,那些野獸漸漸不耐煩。
劉姨娘自詡官家能力頂尖,自然不會讓賓客不快,招呼著下人立馬去催一催。
很快下人就驚慌失措地回來了。
劉姨娘原本無懈可擊的笑容也一點點碎裂。
我慢慢從座椅上起身,「怎麼了,劉姨娘,吉時都快到了,我爹、林老夫人、林公子,哦,還有寧芳,怎麼還不出現呢。」
我輕笑道:「姨娘,怎麼能讓各位賓客一直等著呢,咱們一起去催一催吧。」
劉姨娘對我怒目而視。
「是你,全是你做的!」
9
我強硬地拉下了柳姨娘指著我的手,把她扯到了身前。
「是我又如何,你阻止不了的。」
就如我所說,劉姨娘根本阻擋不了那些好奇的賓客,而我更是死死拉著她不放手,讓她連搬救兵的機會都沒有。
那些聽她話的丫鬟們也沒了主見,更不敢攔著這些非富即貴的賓客。
在我拖著劉姨娘進入後院的時候,賓客們爆發了轟然喊叫聲。
他們喊著失禮,喊著非禮勿視,眼睛卻瞪得一個比一個大,生怕自己錯漏了什麼。
劉姨娘還在不停掙扎著,她不想看見那一幕,可我偏不如她的願,強硬拉著人就往房裡走。
親耳聽比不上親眼瞧見,何況還有我扒拉著她的眼睛,讓她躲都躲不掉。
【我靠,辣眼睛!!!為什麼還有一對中年人,居然是女主渣爹和男主蠢媽,一刺激就是刺激五個人,這招絕了。】
【我要是女主,也會這樣,真的,只能說乾得漂亮,這些人就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滾開!都是假的!我不相信!」
劉姨娘絕望嘶吼喊叫著,想要欺騙自己,卻不得不接受現實。
而屋內那不斷聳動的四個人也在嘶吼聲中逐漸清醒過來。
他們在看清自己身邊的人時,同樣發出了慘叫。
父親是四人中最快冷靜下來的,還想要安撫其他三人。
「別、別怕,我們還能補救,對,還能補救——」
「不能哦。」
我笑著開口,打破了他們之間古怪的氣氛。
那四人看著我挾持著劉姨娘出現,紛紛變了臉色,而大敞的門外,黑壓壓的人群,想讓人忽視都難。
「快關門!」
「別看!」
「啊啊啊!」
床上那四人紛紛搶奪起了被子和衣服,企圖掩蓋自己的陋行。
又是一陣驚惶失措的尖叫,於我,卻如仙樂。
我欣賞夠了四人的醜態,這才大發慈悲放開了早已癲狂的劉姨娘。
她立馬撲上去撕扯著我爹的衣服,又扇了他身邊的林老夫人好幾巴掌。
場面一度混亂,而我大聲笑了出來,笑得酣暢淋漓。
【哇,女主是真的瘋了,能幹出這事,自己的名聲也是不要了。】
【好好一個女主寶寶就被這群畜生逼成了這樣,真該死啊他們。】
「賤人,是不是你!」
林峽身後的謝寧芳對著我厲聲喝道。
我拭去了眼角大笑的淚。
「怎麼會是我呢。」
「我的好妹妹,說話要講證據啊。」
他們沒有證據,只能在那裡無能狂怒。
今日之後,謝府的面子裡子都丟盡了。
他們還在辱罵我同歸於盡的手段太過不留餘地。
「餘地?哈哈哈哈。」
我冷漠地看著眼前的五人。
「在我娘死了的那刻,我和謝府再無轉圜餘地,只有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