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玩笑:「不是說禍害遺千年嗎?」
我也笑:「說明我是好人。」
「不過前兩天給你上墳,我碰見那個小女孩了。」
我假裝不知。
「然後呢?」
「還算可愛,但兇巴巴的,跟你一樣,我在你墓碑上滅煙頭,被她打了。」
「該,誰讓你在我墓碑上滅煙的,太沒素質了。」
陳知聿覺得委屈:「黎樂之,你以前在我身上滅煙頭的時候,我可是一聲不吭的。」
我有些心虛。
那時候,我對陳知聿的獨占欲很強。
再加上,我認為他是我買來的。
所以在看見他與別的女生有說有笑時。
我很嫉妒,很生氣。
聽說尼古丁可以讓自己暢快點。
我第一次吸煙,嗆到了。
陳知聿回來時,聞到煙味,蹙眉:「你吸煙了?」
我不爽地將煙頭燙在他的手臂上。
陳知聿是個狠人,愣是一聲不吭。
其實我就是很難過,自從他跟我在一起之後,連個真心的笑都沒有給過我。
我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卻跟另外一個女孩笑得那麼和煦。
心臟密密麻麻地刺痛,所以也想讓陳知聿體會一番。
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我的臉色發白。
陳知聿的手臂上也出現了一塊傷疤。
此刻,陳知聿撫摸著那塊燙傷的疤痕。
笑道:「你知道嗎?黎樂之,你第一次在我身上捻滅煙頭時,我當時想,完了,第一次賣身就遇到小變態了。」
我也傻笑:「現在是死變態了。」
話音剛落。
空氣寂靜了幾分。
陳知聿瞪了我一眼。
我只能幹笑著打圓場:「這是我們陰間笑話,你可能 get 不到。」
「下次說點陽間的。」
「行。」
我俯下身,想親吻那塊傷疤時。
卻發現它的顏色變深了,以前只是一塊很淡的疤痕。
「你去紋身了?」
把這塊疤痕的形狀人為加深了。
陳知聿躺下去,望著星空。
他嗯了一聲。
「畢竟,你只留給過我這一樣東西。」
「黎樂之,你太吝嗇了。」
10
接下來的幾天。
我都沒有在陳知聿眼前出現。
我自欺欺人地想,如果看不見我,是不是就不會去細究我死亡之前的細節。
或許陳知聿就不會變成殺人犯。
但我幾乎忽視了。
自從那天陳知聿從那場車禍中倖存,就已經推翻了多米諾骨牌。
我躲在窗簾後。
手機的系統鈴聲響起。
陳知聿頭仰在沙發上,漫不經心道:「喂?」
「陳總,我們查了監控,只是有一段監控被剪了並且重新拼接過,就是您在公司停車那段時間,再結合您的車檢情況來看,七月十八日,確實有人在您的剎車上動了手腳。」
陳知聿皺眉:「嗯。」
看來他早就猜到了。
去墓園的路,陳知聿開了幾百遍,十分熟悉。
再加上當時他聽見的剎車異響。
他不會把這次車禍視作意外。
「好的,我知道了。」
11
等陳知聿掛斷電話回到臥室。
我已經穿著清涼,在床上等他了。
他流氓地吹了一個口哨。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回來了。」
「怎麼會?二十五歲以下的帥氣男鬼很少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對你這麼忠貞不渝?」
他坐在床側。
打開煙盒,習慣性地抽出一隻。
卻在瞥到我時停下來。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
當時我學抽煙時,陳知聿還挺厭惡的。
「你死後的第二年。」
「那時候創業初期,有點難,還受到了不少阻礙,壓力大,就習慣抽煙。」
我用手指在他的胸上畫著圈圈。
「那以後不抽了好不好?」
陳知聿笑了,合上煙盒。
「行,聽你的。」
「但有個條件。」他說。
「什麼?」
「把裙子撩起來。」
我害羞地罵:「陳知聿,你好流氓。」
但手還是自覺地撩起裙子弔帶,露出一點溝壑。
陳知聿緊急叫停。
「算了,一會兒受罪的是我。」
「知道就好。」
半晌。
陳知聿問我:「你為什麼不經常來我的夢裡?」
我沉默了。
可陳知聿還在控訴。
「哪怕是春夢呢?」
「黎樂之,明明從前我很熟悉你的身體,但我現在已經快忘了你身上有幾顆痣了。」
他想摸我的臉,卻發現什麼都觸碰不到。
他語氣有一瞬間的艱澀。
手指在我的靈魂上虛虛地比劃。
「好像腰窩有一顆,肋骨有一顆,腿側有一顆,其他的位置,我已經不太能想起來了。」
「陳知聿啊,想起來也沒什麼用了。」
生死兩隔,是這世界上太正常又太無力的事了。
「我以為是我不夠愛你,或者,不夠想你。」
「不是的。」
「可我發現,與你不那麼相干的人都能夢見你,偏偏我不行。」
我眼眶有一瞬間的泛紅。
我不曾離開過陳知聿。
去年,有一個酒會,他遇見了我的大學同學。
一個叫夏厘的女生。
正好提到了死亡的話題。
她說:「我有一個大學同學,叫樂之,以前我喜歡的男神喜歡她,我便跟她有點矛盾,但前兩年,她去世了,前幾天我竟然夢見她了,她大罵我,質問我居然因為一個男人就跟她決裂,還在夢裡把我打了一頓,還挺可愛的。」
聞言。
陳知聿的臉色一沉。
場子冷了下來。
都是人精,夏厘很快知道了我和陳知聿的關係。
連忙帶著禮物來道歉,並賠笑。
「陳總,之前不知道您和樂之的關係,冒犯您了,不好意思,請您別生氣。」
陳知聿皺眉。
「我並沒有生你的氣。」
他喝了一口酒。
「我是嫉妒你。」
我害怕他記得我,所以不肯進入他的夢境。
我害怕他忘記我,所以每次他來上墳都感到幸福。
陳知聿此刻卻近乎虔誠地試圖拉住我的手。
卻發現手指從虛空穿過。
「你去世之前,為什麼要和我分手?」
「……」
「或者,我換一個問題,梁亦是誰?」
他還是知道了。
半晌。
「梁亦,是我以前的未婚夫。」
12
與陳知聿在一起的第二年。
我與父親大吵一架。
「這是你從小就訂下的婚約,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
我冷笑,「我是你的女兒,你出軌氣死我媽,將我放養在鄉下,回來也送去寄宿學校,將我養成沒有教養的野丫頭,不也是你說放棄就放棄了的嗎?」
我不喜歡梁亦。
儘管他長得帥氣儒雅。
但他的眼神總是很黑。
就是濃墨滴入水裡,將一切都攪成黑色。
儘管他喜歡我。
但我始終覺得他比不上我的陳知聿。
就在那天。
我被驅逐出了黎家。
身上的卡都被凍結了。
作為一個大四的學生,我就這麼一無所有了。
梁亦找到我,他戴著金框眼鏡,穿著筆挺的西裝,將一疊照片給我看。
是陳知聿和一個女生的合照。
我皺眉看向他:「梁亦,你是個很好的人,但陳知聿的為人我了解,你跟蹤他這件事實在不太禮貌。」
但我還是忍不住委屈。
其中有一張,那個姐姐吻向陳知聿的照片。
所以回家後。
我神色不虞。
巨大的不安全感包裹著我。
我索性直接問陳知聿。
「你是不是想要分手?」
「你怎麼了?」
我冷哼,「你不是已經找到新下家了嗎?」
「你在胡說什麼?」
我一把將水杯扔向他,「我都看見了。」
隨著碎裂的聲音,玻璃碎片劃傷了他的臉頰。
我臉色一白,但又梗著脖子不願認錯。
直到聽見關門的聲音,才忍不住窩在沙發上大聲哭出來。
直到哭得沒有力氣。
才聽見一聲很輕的嘆息。
陳知聿沒有走。
他沒有理我,徑直走向柜子拿醫藥箱,給自己處理劃傷。
我搶先一步拿棉球。
陳知聿也隨我擺弄。
我說:「對不起。」
他才摟著我的腰,讓我坐在他的腿上。
「下次覺得委屈了,可以直接哭。」
我忍不住趴在他的肩頭上哭泣。
他無奈地笑了笑。
「不用假裝自己很兇。」
他解釋。
「那只是賞識我的一個高管,雖然看上我了,但我拒絕了,我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畢竟,我又不是出來賣的。」
「所以。」
「黎樂之,跟你在一起這件事,是我自願的。」
13
剎車失靈這條線。
一直查到了梁亦。
還不等陳知聿報警,一個叫王南的混混去警局自首了。
他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與此同時。
陳知聿在行業峰會上遇見了梁亦。
「陳總好。」
「梁總,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我覺得很奇妙。」
梁亦還是那副謙和公子的模樣,我厭惡地別過臉。
「聽說陳總最近發生了車禍。」
「對,一個混混去自首了,估計得蹲幾年。」
梁亦的眼睛很黑。
「抓到了元兇,陳總很幸運。」
「有趣的是,我想起來一件舊事,與這次的事情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年前,我打工的便利店被搶劫,我被打成短暫性失聰,也有一個混混去頂包,同樣的是,一個海外帳戶都給他們匯了兩百萬。」
梁亦神色不變,只是一味地笑。
「陳總聯想能力不錯。」
「梁亦,你覺得我多久能抓到你的把柄。」
梁亦笑出了聲。
酒杯在陳知聿的杯壁上輕碰。
「我們何必這麼針鋒相對?」
他湊近陳知聿,悄聲道:「畢竟,我們都上過同一個女人,黎樂之的滋味,你是知道的。」
他的笑容殘忍又挑釁。
「我上她的時候你也在場,就一門之隔,她大聲地向你求救來著。」
梁亦遺憾地嘖了一聲,手指指了一下陳知聿的耳朵。
「可惜你聽不見,因為你被打聾了,哈哈哈。」
陳知聿的眼睛赤紅,胸膛起伏不定。
他猛地扔掉酒杯,一腳踹向梁亦。
不顧眾人的阻攔,給了梁亦一拳又一拳。
「梁亦!你大爺!!!」
「你他媽剛才說什麼?!」
兩人扭打在一起。
在怒吼與尖叫聲中。
我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落。
梁亦將砸店的監控給我看時。
他告訴我:「寶貝,只要你答應我離開他,我就立刻叫他們停手。」
儘管陳知聿高大強壯,但也禁不起五六個混混的毆打。
我失控地叫喊:「你放開,我會去報警的!」
梁亦還在嘲笑我的天真。
「沒有人能夠證明是我做的。」
「我隨便給他們任意一人兩百萬,他們就會自願去坐牢。」
「你猜,你的小男友經受得起幾頓打?」
直到看見混混一棍敲在陳知聿耳廓時,我才驚恐地叫他停手。
「不要打了,不要打,我會跟他分手,你別打了。」
梁亦撫摸著我的腦袋。
在那一刻,我才窺見了這位竹馬的恐怖。
可我的身後,卻連抗衡他的人都沒有。
彼時。
我才二十二歲,剛畢業,是個太無力的年紀。
實力無法與權貴比肩。
自尊無法向權貴低頭。
我瞪著梁亦。
「金錢不是萬能的。」
他笑我。
「我了解了一下你跟這位小男友的相遇。」
他吻了一下我的頭髮。
「樂之,你很早以前,就在證明金錢就是萬能的了。」
14
陳知聿從警局裡出來後。
他冷靜了許多。
他坐在沙發上一夜。
「陳知聿,那些事已經過去了。」
他本來前途無量。
怎麼能因為我成為殺人犯。
我捨不得。
「讓這些事情過去,不是我苟活到現在的理由。」
陳知聿皺著眉頭,眼眶濕潤。
聲音一度哽咽到發不出聲音。
「樂之,他說的是真的嗎?」
他痛苦地閉眼,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所以,我最灰暗的時間,也是你最灰暗的時間。」
分手、短暫性失聰、連母親去世前的最後一句話也聽不見。
這些事情幾乎壓垮了陳知聿。
他來找我的時候。
我想逃出去。
我聽見他委屈求和的聲音。
可在我即將觸碰到門把手的瞬間,卻被梁亦桎梏住。
我崩潰地大喊。
只想讓陳知聿救我,再面對灰暗的未來。
梁亦是個變態,鞭子在我身上留下痕跡,蠟燭燙著我的身體。
他捂著我的唇。
「寶貝,不用白費力氣。」
「因為,他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