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蕊,白糖和紅糖也給我拿點過來。」
我娘從廚房拿出那罐珍藏的麥乳精,打開卻看到裡面空的光可鑑人。
她臉一黑,差點沒當場發作。
「娘,紅糖白糖都沒了啊,餅乾也沒了,雞蛋也沒了,白面也見底了。」
「呵,呵呵,可能是被老鼠偷吃了吧,你們喝點水,等月晴結婚的時候肯定讓你們喝上....」
我娘憋著火招待人,一口氣哽在嗓子眼,險些沒直接躺地上。
看到後我更是開心,笑得眼睛都眯起來。
小老鼠就是我,我就是小老鼠!
6.
【刺啦刺啦——這裡是北京時間晚上二十點整.....】
一直到了晚上八點,留在家裡聽收音機的人才散乾淨。
「有啥啊,明天再來我家聽唄。
「月底我們月晴就結婚了,到時候地里也不忙了,你們都來啊!」
我娘笑著把鄰居送出門,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就連白天發現糧倉空了帶來的怒氣都消散地一乾二淨。
「我就說要收音機比要縫紉機好,以後幹活回家總算能鬆快鬆快了!」
收音機里播報晚間新聞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爹也認同地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享受的笑意。
但等他把我們趕出堂屋後,就立馬笑不出來了。
「東西呢?把收音機關了!東西沒了!!」
「關什麼啊,我還沒聽夠呢。」
隨後堂屋裡傳來劈里啪啦找東西的聲響,把胡月晴和雙胞胎嚇了一跳。
胡月晴幾乎瞬間便聯想到什麼,腳步趔趄地跑去堂屋。
「爹,你別告訴我沒的是我的通知書!」
「你給我閉嘴!」
胡月晴說到一半,我爹的聲音就壓了下來。
「家裡丟東西了?丟了什麼?」
見我們出現在身後,胡月晴才面色蒼白地住了嘴。
「包就掛在柜子里,你們今天誰動這個包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說沒有。
胡月晴咬著嘴唇,惡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肯定是你!肯定是你拿了,沒有....我還怎麼跟志鵬哥結婚啊?!」
「鬧夠了沒有!都給我去堂屋睡覺!
「月晴,你留下來一起找!」
我爹一錘定音,把我們轟出堂屋。
隔天鬧劇仍然在繼續,爹娘和胡月晴就差沒把家裡的土磚給拆了。
最後自然是一無所獲。
「去別人家裡找啊!那可是...沒了那個程家怎麼可能認我?!」
「說的輕鬆,人家肯定猜出來了我們為什麼瞞著不說,如果去找,就只能以...的名義去找,最後肯定也是她去京市!」
「先結婚,到時候懷個孩子,他不認就去他大學鬧,說他耍流氓,你看他敢不認!」
爹娘和胡月晴旁若無人地打著啞謎。
我裝作打哈欠的樣子捂住嘴,生怕自己沒憋住笑出聲。
7.
一直找到月底胡月晴結婚,這張通知書也還是沒找到。
「找不到就先別找了,到了時間看那天來咱家的人有沒有出遠門的。」
「只能這樣了。」
胡月晴表情勉強,一點都沒有即將結婚的喜悅。
顯然我那張通知書是把縣城戶口和農村戶口湊到一起最至關重要的紐帶。
「怕什麼!就按娘說的那麼辦!他要是敢不認你,到時候娘跟你一起找他!」
我娘劃了支火柴,給胡月晴描好眉毛,擲地有聲地來了這麼一句。
胡月晴定下心神,有力地點點頭。
「接新娘子來咯~」
......
家裡今天一共擺了十桌。
走完所有流程,胡月晴和程志鵬開始給各個桌子敬酒。
忽然門口傳來更熱鬧的響動。
「來得巧啊,這是給咱縣狀元擺酒席呢?
「還有沒有位置,我們來沾縣狀元的喜氣了!」
眾人一驚,「這是公社的領導們吧?他們來胡家幹啥?什麼縣狀元?胡家女婿還是縣狀元啊?真是了不得!」
胡家最主要的幾個人齊齊看向我,目露愕然。
「你就是胡月橋同志吧?今天還是你大喜的日子啊,那我們可真是趕巧了。」
穿著中山裝的男人笑呵呵地握住胡月晴的手。
「這是咱們公社的記者,前段時間你父母還拒絕我們採訪,只領走了學校和公社的獎金,現在可算是想通了。
「這麼好的消息就該讓全公社,全大隊都知道啊,到時候報道出來,別人還不得羨慕死咱們!」
村長和大隊隊長今天也都來了,聞言兩人喜不自勝。
「這位這位,這才是胡月橋同志!這麼好的事你們胡家怎麼能瞞著大隊不說呢?大隊也有獎勵!必須有!」
大隊長把我拉到人前,眾人的誇獎也跟著緊隨而來。
「我還說月橋成績那麼好怎麼也沒個消息呢,嚇得我都不敢問,結果人家想著雙喜一起臨門呢!」
「一個嫁了大學生,一個自己就是大學生,胡家這走了什麼運啊!」
「出了個狀元大學生,今年咱們肯定能評上先進大隊了吧?月橋可真是好樣的!」
我爹娘的面色卻慘白如紙,連個笑都擠不出來。
比他們面色還差的是胡月晴,人已經腿軟地靠在程志鵬身上了。
「我爹娘高興傻了,大家別介意,坐下一起吃,吃完直接採訪我就好了。」
我開心地跟領導們回握,這會兒心才真正落到了實處。
8.
在場的都是人精,公社領導一走,眾人也都鳥獸受驚般散開,各回各家了。
「你們胡家這是騙婚!我們程家不認!!
「說好了讓妹妹去上大學,結果今天記者都來拍照片了,還上什麼上!我們程家要娶的是大學生,不然你們一個農村戶口怎麼可能跟我們家結親!
「還跟我們玩上仙人跳了!我們堅決不承認!!」
說完程家乾脆利落地搬東西走人,胡月晴跪下都沒把人攔住。
「志鵬你說句話啊,我不能沒有你啊志鵬!我們都結婚了,你怎麼能丟下我不管?!」
程志鵬冷漠地撇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胡月晴趴在地上大哭。
她身上還穿著正紅色的新娘服。
明明家裡處處都張貼著「喜」字,所有人卻都如喪考妣。
當然,除了我。
「是你!偷通知書的人是你!你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你是我大姐,你怎麼能在我大喜的日子讓我難堪??」
我眼神冷了冷。
「是啊,我是你大姐,你怎麼能妄想頂替我的名字去上大學呢?我只是毀了你的婚禮,你卻要毀了我的人生啊。
「本來我還想偷偷去京市,讓你嫁給程志鵬開心一段時間,後來我又想,真讓你嫁給程志鵬,你豈不是要跟著去京市過好日子了。
「所以乾脆現在就把事情捅破,讓你想扒也扒不上程家,讓你一輩子都爛在泥里,你毀了我的人生,我也要毀了你的人生,很公平對不對?」
聽完胡月晴瘋了一樣地朝我撲過來,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破碎的癲狂感。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我才是大學生,該上大學的是我!我才不要一輩子都留在紅盒村!」
村裡的平房一家挨著一家,中間也就隔了座牆頭。
剛剛已經走掉的鄰居這會兒實際上都扒在牆頭上看熱鬧呢。
「騙婚啊?是拿著月橋的通知書讓月晴騙回來個大學生,完了月橋再去上大學?胡家膽子可真大。」
「哪兒啊,你沒聽懂,這月晴是真打算頂了自己大姐的名字去上大學呢!」
「小小年紀心咋這麼黑,月橋打小就懂事,每次見她都是在幹活,她爹娘老糊塗了吧?竟然捨得這麼對她....」
上輩子胡月晴他們走後,幾個弟弟妹妹們的學費更甚至嫁妝、彩禮都是我添大頭。
我爹娘他們則在孩子們考上大學的時候把所有功勞攬過去。
導致眾人落到我身上的話全都變成了:
「月橋啊,胡家最沒本事的人,那麼老大個姑娘現在連個婆家都找不著。」
「在家啃老呢,當初學習那麼好有什麼用,現在還不是在村裡啃爹娘、啃弟弟妹妹。」
自始至終沒有任何人肯幫我辯解一二。
仿佛我真的是鄰居嘴裡那種人。
弟弟妹妹們發達了不拉我一把,我真的不怨。
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得知胡月晴頂替了我的大學名額,毀了我的人生後,替我原諒爹娘和胡月晴!
就算是一直任勞任怨的老黃牛,也有不能觸碰的底線!
9.
那天過後,我沒急著去大學報道。
爹娘還捏著我的獎金,這錢我撒著玩都不留給他們。
「你還敢偷錢?!瘋了不成,現在出去上工我都抬不起頭,你再追著程志鵬跑到京市,那咱們家是要被人戳破脊梁骨的!
「月芯月蕊還要不要嫁人了?咱家還要不要過日子了?我打死你個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