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趁周聿懷上班,我拎著行李箱,亡命天涯。
離出遊不到兩天,我暫住在閨蜜家。
她看我神色憔悴,問:「應許,你去工地搬磚了?」
我頭暈眼花,「你的床借我睡一下。」
晚上八點,穿戴整齊的閨蜜把我從睡夢中薅醒,「走啊,咱們出去玩。」
結果是還沒睡醒,就被閨蜜帶到了聯誼會現場。
「大家好,我閨蜜,單身可撩。」
我嚇得精神一震,扭頭就跑,閨蜜力大如牛,給我一把抓回來,「跑什麼?」
「我有對象了。」
「在哪兒?」
我顫顫巍巍地打開周聿懷的微信聊天介面,「他……」
閨蜜一個字沒信,「叫他出來啊。」
我不想活了?
私自離家出走,這會兒把他叫過來,豈不是自投羅網。
見我猶豫,閨蜜放聲大笑,「小樣,跟我裝,進去吧你!」
我摔進沙發,剛好跟一個清秀斯文的男生挨著。
他耳朵都紅了,「你要喝飲料嗎?」
「不用了,謝謝……」
好死不死,手機螢幕上彈出了周聿懷打來的電話。
現場氣氛高漲,一對情侶正在情歌對唱,你儂我儂。
我被堵在人里出不去,只能掛斷,回了個微信:「有事嗎?」
「為什麼不接電話?」
「不方便。」
「不在家?」
「昂……出來玩了。」
「在哪?結束後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住閨蜜家。」
「好。」
周聿懷的回覆極其簡短,沒了下文。
仿佛剛才說的話只是客套一下。
本來因逃離周聿懷而愉悅的心情,頓時蒙上一層陰霾,後半場別人找我說話,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中途,我去了趟衛生間。
這裡還算安靜,思前想後,我還是給周聿懷打了電話。
很快,電話里傳來他溫潤的聲音。
「喂?」
我摳著洗手台,「你在哪兒?」
「在家。」
「哦。」
把天聊死了。
幾秒的沉默後,周聿懷突然笑著開口,「我以為你不想見我。」
「嗯,不想……」
「那為什麼打電話?」
我被他的笑聲撩撥得心跳都快了。
鏡子前,臉慢慢變紅。
「查崗……」
「要不要回來,我全身查給你看。」
糟糕……臉開始發燙了。
周聿懷斂去笑意,「應許,地址告訴我,我想你了。」
我後知後覺,他剛才是欲擒故縱,我掛他一次電話,他就要讓我親自給他打一次。
明白有什麼用?
已經上鉤了。
我支支吾吾報出了KTV地址,周聿懷沉默了幾秒,輕聲問:「你說……聯誼?」
「是她們聯誼啦,不是我……我是被迫。」
那話那頭傳來周聿懷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
「李應許,我建議你,在我到達前不要亂跑,否則後果自負。」
伴隨著嘟嘟嘟的忙音,我傻眼了。
連全名都叫出來了,他生氣了。
閨蜜推開衛生間的大門,「你杵在這幹什麼?學弟都找你好幾遍了,好好把握啊。」
把握什麼?
再把握我小命就交代在周聿懷手裡了。
她拽著不情不願地我回了包房。
包房門口站著一個清雋的少年,個子高高的,白襯衣,一頭乾爽的碎發,乾淨清秀。
閨蜜擠擠眼,丟下我離開了。
我沒敢上前,「有事嗎?」
他扭頭看見我,眼睛一亮,「應許,我有兩張電影票,你明天有空嗎?」
面對他滿眼希冀,我撓撓頭,「我沒空。不好意思。」
我知道他。
徐駿卿。
大一學習部部長,責任感很強,人比較穩重,特別受女生喜歡。
他在短暫的失落後,重振旗鼓,「沒關係,改天也是一樣,看你的時間。」
「最近都挺忙的——」
「我喜歡你。」
他目光認真,打斷了我拒絕的話,「從第一次見到就喜歡了,我想追你。」
這突如其來的告白,我有些不知所措。
「應許。」
一道溫潤好聽的男聲突然從旁邊傳來。
後腰自然地貼合上一隻寬大的手掌,周聿懷出現在我身邊,「該回家了,這位是?」
他溫柔地笑著,卻讓我警鈴大作。
徐駿卿在經歷短暫的蒙圈後,突然直起腰,嚴肅地盯著周聿懷,鞠了一躬,
「叔叔好,我是應許的同班同學。」
周聿懷的笑突然僵在嘴角,「叔叔?」
徐駿卿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一本正經道:
「叔叔您好,我雖然喜歡應許,但知道分寸。您放心,我肯定不做出格的事,初次見面,沒有準備禮物,改天一定登門拜訪。」
一連串的說辭拋出來,周聿懷目光漸漸陰沉,手越攬越緊。
我憋著笑,仰頭,無辜地朝他使眼色,「叔叔,你怎麼不說話啊。」
周聿懷不咸不淡地瞥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應許這麼乖巧,同學也不會差的,改天到家裡玩,我和應許,一定招待到底。」
徐駿卿又鞠了一躬,「時間不早了,叔叔,您帶她回去吧。」
徐駿卿離開後,我忐忑地抬頭,發現周聿懷也在笑著看我。
KTV昏暗的燈光落在他金光閃閃的眼鏡框上,禁慾又迷人。
「叔叔?」他反問。
我急忙反駁,「可不是我說的,是他自己認錯了。」
「確實,那就說說你離家出走的事吧。」
「我沒有。就是出來玩而已。」
周聿懷淡淡瞥了我一眼,
「你是想說,趁我不在家,你把幾千塊的行李箱,幾萬塊的衣服,都捐了做慈善嗎?」
「不行嗎?」
周聿懷沒理會我的狡辯,拉著我上車。
他俯身替我系好安全帶,起身時,側臉擦過我嘴唇。
我心漏了一拍,周聿懷猛地捧住我臉頰,兇狠地吻住我。
我來不及把氣喘勻,就掉入他精心編制的大網。
直到我上頭了,周聿懷輕飄飄抽身離開,繞過車頭上了駕駛位。
我嘴唇火辣辣的,哀怨地盯著他。
周聿懷好像完全沒發覺,發動了汽車。
最終我還是被帶回家了。
剛進家門,周聿懷將我拉進去,帶上門,順勢把我頂在了門上。
他失去了有條不紊的氣度和節奏,隨意扯了幾下領帶。
「我管你太嚴了?」
「沒有……」
「那跑什麼?」
我拽著他松垮的領帶維持平衡,他提起我的腰,把我放到餐桌上,強迫我與他對視。
「應許,如果我哪做得不好,你可以說。」
我羞愧都抬不起頭來,半天,慢吞吞說:
「你以後……能矜持一點嗎?我白天還要上學,以後可不能……毫無節制了。」
短暫的愣怔後,周聿懷眼底一層層染上了墨色。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對你,很難矜持。」
也就是,沒法改。
「你不喜歡?」
我撇開頭,「也不是……可是我還要早起……我還有功課……」
「好,明白了。」周聿懷輕輕吻在我耳邊,說,「以後儘量改到周末。」
他其實還……挺好說話的。
趁此機會,我攬住周聿懷的脖子,說:「可是我兩天後,就要返校了。」
「不是還有一周嗎?」
「額,我……報了學前出遊,就是跟同學們一起出去玩……」
周聿懷沒說什麼,在經歷短暫的思考後,說,
「我不反對,但是一周的話,是不是應該給我點補償?」
「你想要什麼?」
周聿懷一把把我抱起來,「洗完澡就告訴你。」
10
兩天後,我順利返校了。
周聿懷還有工作要忙,於是安排司機送我。
班級活動地點定在A市郊外的一座小山。
暑假尾聲,暑熱還沒散去,鹿鳴山成了周邊人節假日期間的避暑勝地。
白天有不少團體聚集在鹿鳴山的野營區,安營紮寨。
我起了個大早,到校門口後,又跟同學一起乘坐大巴抵達。
一路上昏昏欲睡,下車後跟閨蜜被派去周圍撿柴火。
半路突然遇到一隊人。
裡面的女人對著我招招手,「應許,好巧,你們也在。」
定睛一看,是林以嶠。
她身邊還有周培。
閨蜜懟了懟我,悄悄說:「我沒記錯的話,他是你死去的前男友吧?」
「嗯,是他。」
林以嶠一改憂鬱,露出一個和善的笑,
「剛好,周培也在,如果有什麼需要,就給周培打電話。」
被cue的某人雙手插兜,沉著臉一言不發。
自從我倆上次吵架後,很久沒見了。
林以嶠心情大好,拉著我來到周培面前,
「你們就不用我介紹了,應許交給你了,我先走一步。」
說完人消失在森林深處。
周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突然脫下外套,「你穿這麼少幹什麼?」
閨蜜趕在他之前,把一件夾克披在我身上,「不麻煩你了,我都帶著。」
她捆粽子一樣把我一包,拽著往河邊走,邊走邊說,
「你還喜歡他嗎?給我句話,要是喜歡,現在就把衣服給我,我也怪冷的。」
「我訂婚了。」
「好,那就好——」她話說一半,突然頓住,「你說什麼?」
我從脖子裡掏出一個掛在吊墜上的鑽戒,「我跟人訂了婚,有未婚夫了。」
「誰?」
「那個老男人。」
「我不信。」她豈止是不信,表情快崩潰了。
仿佛我背著她,私自嫁入了狼窩。
我掏出手機,打開周聿懷的對話框。
「我想你了。」
對方很久沒有回覆,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復的時候,介面突然蹦出一條:「那你先想一下。」
閨蜜指著對話框咆哮,「我說什麼來著!男人都是薄情負心漢!他這是什麼態度!」
周聿懷緊跟著發來一條,「我晚上到。」
?
我和閨蜜四目相對,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疑惑。
她喃喃問道:「他不會以為你在學校吧?」
市區到鹿鳴山,將近三個小時的車程。
周聿懷怎麼可能翹班來看我。
我以為他開玩笑,所以理都沒理。
晚上,林以嶠突然給我發了個截圖。
林以嶠:聿懷,山里很冷,我沒帶禦寒的衣物。
周聿懷:我今晚到。
林以嶠跟著發給我一條:「他今晚來,你要來我們這邊嗎?」
炫耀之意不言而喻。
我氣笑了,周聿懷是群發嗎?
緊接著,我打開周聿懷的對話框,「哥哥,我冷。」
結果半天沒等到回復。
我跟閨蜜說:「我現在覺得,你說得話真對。我就該拋下老男人,遠走高飛。」
入夜後,我們班舉辦了篝火晚會。
年輕人火力旺盛,守著火爐喝點酒,再安排幾個節目,說笑之間,並不覺得冷。
周培不知道吃錯了藥還是腦子讓驢踢了,一直坐在遠處的大石頭上靜靜看著我。
我喝了點酒,神志尚且清醒,端著酒杯來到周培面前。
「你想幹嗎?」
周培垂著頭,「我後悔了,跟你分手是我做過最傻逼的決定。」
我也在旁邊坐下來,「嗯,繼續說。」
周培眼裡有什麼東西在閃,
「咱倆走到一起也挺不容易的,和你分手後,我常常一個人晚上想你想到失眠。」
「應許,你知道異國他鄉的月亮有多冷嗎?我根本放不下你,這次回國,我想把你追回來,我小叔根本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他說完很久,我才認真看著周培,說:「你上哪抄的詞,就不能找人潤色潤色嗎?」
「知乎上抄的,好幾篇呢。但我表達的感情是真的。」
「那我也跟你表達表達感情。」我拍拍屁股站起來,「這事,我不打算瞞著周聿懷。
你想吃後悔藥就自己吃,我不奉陪。」
跟周培說完,往回走的時候,我突然被人拽進一片小樹林。
我以為有人為非作歹,剛想叫,驀地被人堵住了唇。
濕熱的觸感傳來,輕柔的撕磨。
周聿懷放大的俊臉出現在眼前,短暫接吻後,放開我,喊:
「應許。」
冷白的月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清雋溫柔。
周聿懷掀開自己的衝鋒衣,「不是冷嗎?過來。」
「原來你手機沒丟啊。」我無視唇瓣上的熱度,說出的話帶了一股酸味。
「對不起,進山的時候沒信號。」
的確是這樣,有一段路,是收不到任何消息的。
可我心裡也憋屈,這種情況下根本沒法好好溝通。
我從兜里掏了一小瓶焐熱的礦泉水給他。
「我同學還在等著,今晚沒法跟你們一起了,你先回去吧。」
周聿懷接過水,愣了下,說:「好,那你把衣服穿著。」
說完開始脫衣服。
「不用了,我們那邊有篝火,冷了我會去找你的。」
周聿懷動作一頓,點頭:「好。」
我轉身,往不遠處的篝火走去,心情低落到極點。
「應許。」周聿懷突然叫了我一聲。
我條件反射地回頭,就見他兩三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我想你了。」
渾身如電流般划過,我仰望著天空的彎月,突然眼睛酸酸的。
他沒有要我的回應,只是靜靜抱著我,臉埋進我的髮絲里,輕嗅。
「喂,周聿懷,我想看你手機。」
「好。」
周聿懷摸出手機交給我。
我打開微信。
林以嶠的對話框就在前幾個,備註是她本名。
林以嶠:聿懷,山里很冷,我沒帶禦寒的衣物。
周聿懷:我今晚到。
周聿懷:李總說這次活動,你負責統計人數,十分鐘內把需要風衣的人數統計給我,物資進山需要時間,我讓人準備。
林以嶠:好~等你~房間都給你訂好啦!我沒想到你會來哈哈哈!
周聿懷:謝謝,雙人房嗎?我夫人也在。
林以嶠:單人間……
周聿懷:沒關係,抱著也能睡。
看到這,我沒忍住,撲哧笑出聲。
他這麼精明的人,怎麼可能察覺不到林以嶠的心思。
情侶之間的睡覺姿勢,放在平常,周聿懷打死都不會往外說。
周聿懷回頭,笑著看我,
「我手機里有什麼?讓你這麼高興?」
我眨眨眼,「笑話啊。」
還沒笑完,狠狠打了個噴嚏。
周聿懷斂去笑容,起身,「我送你回去。」
這時我才發現周聿懷的掌心又大又暖,我快跑幾步,扎進他懷裡,「哥哥,我要跟你睡。」
周聿懷呼吸一窒,嗓音低沉,「你不是要回同學那邊嗎?」
「她睡了,如果你不收留我,我就要露宿街頭了。」
面對我可憐兮兮的賣慘,周聿懷無奈笑出聲,「放心,哪怕我喝西北風,也餓不著你。」
他背對著我彎下腰,「上來。」
「算了吧,怕你腰受不了。」
「應許,你最該知道我受不受得了。」
我愣了一秒,臉漸漸脹得通紅。
突然跳上周聿懷的背,「我們快點回去吧!」
山里到了晚上確實冷。
單人間的窗戶貼滿了透明膠,才勉強暖和了點。
我灌了碗熱薑湯,趴在床上,捏著手機,給閨蜜發消息。
隔壁浴室,周聿懷正在洗澡。
突然,聽到敲門聲。
我喊了周聿懷兩句,他沒聽見,於是下床開門。
打開門,林以嶠站在門外。
手裡拎著兩瓶啤酒,笑容僵在嘴角。
「你也在啊……」
外面溫度少說有十二三度,她穿著一條僅僅垂過大腿的連衣裙,V領……
我裝作驚訝的樣子,轉頭朝浴室里喊,「老公,你請以嶠姐來喝酒了嗎?」
「沒有。」周聿懷簡單幹脆。
「哦,那我讓她進來了。」
說完不等林以嶠反應,一把將她抓進來,順手關門上鎖。
林以嶠後退兩步,貼在牆上,「我……我改天再來吧……」
「別改天了,看你想這麼干不是一天兩天了,就今天。」
林以嶠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跟聿懷只是簡單聊聊工作,如果你連這種醋都要吃,那你不適合跟他結婚。」
我笑了笑,「要不,去床上聊?」
「你——」
伴隨著門咔噠一開,林以嶠眼眶瞬間紅了。
「聿懷,她不歡迎我的話……」
我猛撲向周聿懷,捂住他耳朵,墊腳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周聿懷愣在原地,知道林以嶠在,他裹了浴巾,嚴嚴實實的,就差在脖子上圍個圍巾了。
眼下衣服被我弄亂,他輕輕提住我的腰,輕叱:「別鬧。」
我鬆開手,泫然欲泣,「以嶠姐說,她要脫了衣服去床上跟你聊工作。」
「你胡說,我哪有!」
「她還說我連這種醋都吃,不如跟你解除婚約,她當你太太。」
林以嶠慌了,「你怎麼能添油加醋!」
我嘆息一聲,捂著撐得滾圓的肚子,「老公,我倒是沒什麼問題,可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林以嶠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表情像被人喂了口屎一樣難看。
周聿懷攬住我,語氣沉穩:
「林小姐,我不知道你深夜穿成這樣來敲門,到底是什麼心思。我太太肚子裡,已經有了我的骨肉,不僅我,我們整個周家都對這個孩子翹首以待。我周聿懷的太太,只能是她。」
「?」
周聿懷一臉嚴肅的樣子,哪裡像演戲?
林以嶠哭了,「對不起,我真的是想找你聊工作。」
周聿懷神色更冷了,
「工作時間要求著裝得體,請問林小姐,如果你是在加班,為什麼不穿體面一點?我付得起加班費,但這錢你是不是拿得問心無愧?」
林以嶠羞得滿臉通紅,「對不起,是我失態了,我想回去了。」
我指指門,「請便。」
林以嶠在我的注視中,灰溜溜走到門口,打開門的那一刻,她突然停住腳步。
似乎醞釀了很久,才回過頭,
「聿懷,我沒別的意思。你太太以前是周培的女朋友。周培後來出國,她被迫分手,才跟你訂婚,你不覺得一切都太巧了嗎?」
我在林以嶠眼底看見了同歸於盡的陰毒。
周聿懷護著我後腰的手驟然收緊,面上不動聲色:「這是周家的家事,不需要外人提醒。」
林以嶠一噎,轉身狠狠甩上了門。
伴隨著咚一聲巨響,屋裡重歸沉寂。
我沒有解釋,周聿懷也沒有問我要解釋。
「要去洗澡嗎?」他問。
「嗯。」
我拿了衣服,往浴室走,周聿懷也往門口走。
心裡一紮,我握緊了門把手,問:「你要去哪兒?」
周聿懷半張臉隱在黑暗裡,聲線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放心,煙癮犯了,我出去抽根煙。」
周聿懷煙癮不算大,至少跟我在一起後,沒抽過。
況且這人有潔癖,洗完澡再抽煙,會染一身煙味兒。
可我沒有阻止,也不想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
周聿懷穿上鞋,出門時囑咐我:「洗完記得吹乾頭髮,不用等我,早點睡。」
「好。」
最後,他都是目送著我進了浴室,才離開的。
站在溫熱的浴頭下,我心裡亂糟糟的。
不想知道周聿懷的想法,也不想嘗試辯解。
就跟二十多年來一樣,等個結果就好了。
繼續在一起,或者再次被拋下。
很正常,我都習慣了。
牆上的時鐘漸漸過了12點,新的一天到來,周聿懷沒有回來。
我嘆了口氣,把自己深埋進被子裡。
11(周聿懷視角)
這是周聿懷回國後第一次來鹿鳴山。
夜裡風大,氣溫降到了10度以下。
這裡靠近小溪,風裡夾著一股青苔的腥味兒,手裡夾雜的一點星火,隨風跳躍燃燒。
他靠在一處石頭灘邊,一動不動已經坐了半個小時。
手機放在旁邊一處石頭平坡上。
螢幕亮著。
是他給周培發去的消息:「出來。」
風是冷的,周聿懷閉了閉眼,覺得連思緒都清晰不少。
方才那股沉甸甸的悶意和怒火,被順進肺里的煙壓平,再緩緩吐出,隨風消散。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不用想,就知道是他那個不爭氣的侄子。
大學第一年,沉迷搞對象,差點掛科。
第二年,渣了一個女孩子,為擺脫人家的糾纏,求他帶他遠渡重洋。
周聿懷還記得去英國的飛機上,他拒絕了來要聯繫方式的路人,周培笑嘻嘻地給他支招。
「小叔,你就是太紳士了,總給姑娘留體面,你看我,變了個魔術,就把她甩了。」
當時他跟周培沒什麼共同話題,順耳一聽,皺了皺眉。
行為再不妥,畢竟是他哥的孩子,他沒有說教的義務。
可今夜,許是被山風吹醒了大腦,當時周培一言一笑,極為清晰地重現出來。
他洋洋自得的,自傲的,自負的嘴臉,以及欣喜的眼神,無不讓周聿懷後悔,沒有當時給他一拳,揍得他哥都不認識。
周聿懷最後猛吸一口,掐滅了煙,「你以前跟應許處過。」
周培頓了很久,才支支吾吾道,「是……」
隱在黑暗中的手驟然握緊,骨節都泛了白。
周聿懷緩緩吐出煙,語氣冷淡,「為什麼把她甩了?」
「不懂事。」
以前他們是叔侄。
可今夜,將心剖開了,挑明了。
就是前任和現任,沒什麼情分可言。
周培咽了口唾沫,直視著周聿懷的背影,「以前不懂事,不知道應許的好,我後悔了。」
「後悔?」周聿懷驀地溢出一聲冷笑,轉身,眼神凌厲,「你有臉後悔?」
周培從來沒這麼大膽過,心臟砰砰跳起來。
他知道他小叔的手段,也知道他一旦盯上一塊肉,絕不鬆口。
但今天晚上,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快瘋了,他就要說。
「應許從小沒有爸媽陪著,缺愛。以後我能給她陪伴,小叔,你日理萬機,忙起來幾個月都不回趟家,她跟你在一起,沒法長久。」
周聿懷目光一寸寸冷下去,唇角溢出一絲譏嘲,「你能給她陪伴?變魔術嗎?」
「那時候年紀小——」
「距離分手,也才一年而已,現在能有多大?」
「小叔,你跟她在一起也才幾天,有什麼資格說我?」
「就憑我動動手指,就可以給你扔到國外,自生自滅。」
周聿懷第一次在侄子面前展現出鋒銳冷厲的一面,「以後離應許遠點,她只可能是你的嬸嬸。」
的確。
他小叔是周家的後起之秀,如今的家族頂梁。
他一個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如何搶得過?
周培泄氣了,「小叔,你到底喜歡她哪兒啊?」
「你呢?」周聿懷反問。
周培想都不想,「她學習好啊,還好看,人有趣,我跟她待著就開心。」
周聿懷點點頭,丟下句「以後離她遠點」,轉身就走。
「哎?小叔,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周培的聲音消散在風中,周聿懷腳步沒停。
他大概還要很多年,才明白情緒價值對伴侶的重要性。
周聿懷抬手,發現剛才由於憤怒,掌心劃在岩石上,破了個口。
還不輕,他不禁皺起了眉。
也好,帶點傷,小姑娘一眼就能發現。
12
凌晨一點,我的枕頭濕漉漉的。
明明我從來不哭的,被人欺負的時候沒哭過,被周培扔下的時候,沒哭過。
可今晚,話憋在心裡,仿佛不哭一場,都沒法邁過這個坎。
我躲在被子裡,鼻子被鼻涕塞著,喘不動氣。
明明周聿懷已經在極力掩飾他的反常,可我常年借住在各種親戚家,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
林以嶠的話,確實在他心裡產生了波瀾。
我不知道他出去幹什麼了。
也許是跟林以嶠了解細節,又或者,直接找到周培,更有可能已經回了A市,找我父母商議退婚的事。
我咬著被子,忍不住地抽噎。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隔著被子傳來。
「應許,你沒睡嗎?」
我頓住了,一動不敢動,閉著眼,像個縮在被子裡的可憐蟲。
緊接著,頭頂的被子揭開了。
月光穿透了眼皮,灑下光明。
我閉著眼,安安靜靜的,假裝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