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時,陸錚一步一叩首跪到佛前,只求用自己十年壽命換我醒來。
二十四歲時,他帶回一個十八歲的漂亮男孩,在我的床上胡鬧。
「你有什麼資格生氣?我哄了你八年,還不夠嗎?」
「夠了。」
我平靜地離開,連他給我買的藥都沒帶走。
朋友都勸他把我追回來。
他卻不以為然地譏笑:「離開我,誰能受得了他的臭脾氣?他就是被我慣壞了,吃點苦頭自己就回來了。」
只是後來,我非但沒回來,還在另一個男人身下樂不思蜀、死去活來。
陸錚哭著給我打電話:「魏央,是我離不開你,你回來,我們結婚好不好?」
「對不起,這邊已經不愛了呢。」
1
聽說在挪威,我跟陸錚的關係能合法化。
手裡攥著兩張去挪威的機票,我緊張又忐忑地站在包廂門外。
包廂門打開一條縫,露出那張肆意張揚的臉。
我正要撲過去。
卻見陸錚腿上,坐了一個漂亮的男孩。
男孩仰頭,將嘴裡的紅酒渡給他。
陸錚品嘗著紅酒,俯下身將男孩的紅唇封住。
那個吻時間很長。
長到我渾身僵冷,手腳麻木,他才將軟成泥的男孩放開。
周圍響起起鬨聲、口哨聲。
「還是陸總玩得花!」
仿佛在這個圈子裡,這種事見怪不怪了。
只有我跟陸錚的高中同學大黑,漲紅著臉,幾次欲言又止。
陸錚舔了舔唇,冷冷地覷了他一眼。
「怎麼了大黑?」
大黑看了眼那個小男生,才猶豫地開口。
「陸錚,你這樣,不怕魏央傷心嗎?」
陸錚冷哼一聲:「我就該為他守身如玉一輩子?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又沒有責任約束,圖的不就是快活嗎?」
「可你跟魏央不一樣,你們從高中就在一起,八年走過來,不容易。」
陸錚呷了一口酒,散漫地靠向椅背。
「再美味的菜肴,時間長了也吃膩了!也該換換新口味了。我已經哄了他八年,還不夠嗎?」
大黑不忿:「魏央他心理脆弱,萬一想不開……」
陸錚不耐地打斷他:「大黑,還想要城南那塊地,就把嘴給我閉上。」
大黑嘆了一口氣,垂頭喪氣地坐到角落裡喝起悶酒。
有人討好地附和陸錚。
「陸總為了那個冰美人兒,八年沒找新歡,夠意思了。」
又有一個人說:「不過,說真的,魏央確實好看,我出來混這麼多年,都沒見過長得比他漂亮的。尤其眼尾那滴淚痣,真他娘的勾人。」
陸錚唇角勾起譏誚的弧度。
「看事情別光看表面。他啊,別看長著一張妖精臉,床上跟個木頭似的,疼了就只會小聲哭,無趣得很。」
「可是光頂著那張臉,就能讓男人興奮啊!」
那人還要說下去,懷裡的小男生拽了拽陸錚的衣領。
不滿地撒嬌:「陸總,我也能讓你興奮,一整晚。」
細長的手指輕輕戳了戳陸錚胸口。
陸錚被逗笑,寵溺地捏捏他的臉蛋,掃了眼眾人。
「今晚誰都不准提那個病秧子,小寶貝兒吃醋了。」
2
其實,如果不愛了,陸錚可以坦坦蕩蕩告訴我,我不會糾纏的。
可他偏偏選擇了最傷人的方式。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的家。
收拾好行李,默默坐在客廳等,想跟陸錚做最後的告別。
直到深夜,門口響起開鎖聲。
窸窸窣窣半天,都沒成功。
我緩緩站起身,從裡面拉開門。
就見那個瘦小的男生,正盤在陸錚的腰上,兩人黏在一起,晃來晃去。
原來他們不是打不開鎖,是根本沒打算進來。
準備了一晚上的告別詞,突然就沒了說的必要。
我釋然地笑笑。
「陸錚,你選的分手方式,真夠下頭的。」
我擦著陸錚的胳膊,安靜離開。
除了一張機票跟一張身份證,什麼都沒拿。
他十六歲時一步一叩首為我求來的平安符,我戴了八年。
也被我整整齊齊擺在床頭柜上。
3
陸錚從十六歲開始喜歡魏央。
魏央高一時,父母車禍去世,滅絕人性的叔伯很快將魏家家產蠶食乾淨。
那時候,魏央舉目無親,心裡生了病。
他將安眠藥當成解脫,陷入長久的昏迷。
陸錚哭著求醫生救救他。
醫生說,能不能醒來,要看患者自己的求生意志。
陸錚實在沒法了,冒著風雪,一步一叩首,跪拜了 1080 級台階,跪到佛祖面前。
只求用自己的十年壽命換魏央醒來。
後來,魏央真的醒了。
陸錚的膝蓋卻落下終生病痛,一輩子都好不了,每逢颳風下雨就刺骨地疼。
魏央心疼得落淚。
陸錚毫不在意地安慰他:「這點傷算什麼?只要你能回來,要老子的命都行。」
後來他們高中畢業,上了同一所大學。
大學畢業後,魏央讀研,陸錚回家繼承公司。
不知道是不是見慣了社會上的形形色色。
哄了魏央八年的陸錚,突然有些膩了。
今晚他是故意把小男生帶回來的,為了試探魏央的底線。
他以為魏央看到他跟別的男孩在一起,會歇斯底里,會哭著求他別不要他。
然後,他會耐心地給魏央上一課,告訴他,男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以後他的愛不會只給他一個人。
可是,魏央不哭也不鬧。
就連說出那句「下頭」時,語氣也無波無瀾。
陸錚突然覺得沒意思透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受控制地從指間溜走。
他垂下手臂,小男生掉在地上。
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他身上的香水味已經熏了陸錚一整晚,這會兒他實在忍不下去了。
「去洗澡。」
小男生眼中划過一抹竊喜,迅速從地上爬起來。
「陸總不一起嗎?」他發出邀請。
陸錚沒說話,他點了根煙,走向陽台。
小男生沖完澡,在衣櫃里找了件白襯衫,光著腿走出來。
他從身後抱住陸錚,貼著陸錚的耳朵問。
「陸總喜歡什麼味道的?我最喜歡草莓味,吃起來甜絲絲的。」
說著,小男生將手探進陸錚的衣服。
陸錚的酒已經醒了大半。
本能地閃到一旁,眉頭微皺。
粉紅色的小袋子在男生的紅唇間閃著亮光。
男孩眼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魏央從不會這些調情的方式,這個十八歲的男生卻很擅長。
陸錚卻沒來由地感到反胃。
原來,他不是喜歡這樣的風情,他只是想看到魏央的風情。
他從錢夾里抽出一沓錢,語氣冰冷,沒有情緒。
「拿著錢,滾。」
男孩愣在原地,不知道哪裡做錯了。
「陸總……」
陸錚臉色更黑了:「你他媽的,誰讓你碰他衣服了?」
陸錚頭疼地想,魏央有潔癖,這件半透的襯衫,他以後肯定不會穿給他看了。
天快亮時,魏央還沒回來,手機一直關機。
陸錚認輸,主動打給大黑。
「魏央去你那裡了?」
大黑一頭霧水:「魏央不見了?這麼晚,他又沒有家人,不會出什麼事吧?」
陸錚心裡咯噔一下,卻故作淡定道:「這麼大的人,能出什麼事?跟我鬧脾氣呢!他沒吃過苦,估計過幾天就自己回來了。」
大黑再次勸誡老同學:「陸錚,我覺得你昨晚,真有點過火了!魏央心思敏感,肯定接受不了。」
陸錚不屑地笑笑。
「他就是被我慣壞了,就他那陰晴不定的小性子,誰能像我一直縱著?」
大黑不忍看老同學將來後悔,苦口婆心地繼續勸。
「魏央自打父母去世後,情緒就不穩定。這些年要不是你一直陪著他,他可能早就尋短見了。你倆這麼多年過來,你可千萬別犯渾啊!」
陸錚突然想到什麼,篤定地笑了。
「幸虧你提醒,他每個月光吃藥就不是一筆小數目,除了我,誰能養得起他?」
「陸錚,你知道我這人說話直。魏央頂著這樣一張禍國殃民的臉,上趕著對他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陸錚不愛聽,直接撂了電話。
4
我跟導師說我要去挪威。
他立馬給我安排地接。
「石庚禮,你認識吧?我最得意的學生。在挪威科技大學當教授了。你去找他,他肯定給你安排得妥妥的。」
「不用,老師,就不麻煩師兄了。」我慌忙擺手。
可是導師的視頻電話已經接通。
石庚禮那張清冷矜貴的臉出現在螢幕里。
「魏央要來挪威?什麼時候的票?」
石庚禮的聲音乾淨通透,很有質感。
我硬著頭皮回答:「師兄好,明天的票。」
「嗯。」他點點頭,「現在是看極光最好的時候,我去機場接你。」
導師湊到螢幕前:「小石,魏央失戀了,你可要陪好啊。」
「放心吧老師。」石庚禮微微點頭。
「你辦事,我放心。」導師笑呵呵地說。
到達挪威時,當地時間正是黃昏,天色在亮與暗之間磋磨。
石庚禮早就等在機場,一襲黑色大衣,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銀邊眼鏡。
修長挺拔,高冷禁慾。
我突然想起當年學校貼吧給石庚禮的評價:
學術界的顏值擔當,帥哥界的科研聖手。
我雖然才研一,但是大學期間就已經進教研室幫忙。
那時石庚禮在讀博。
但就是這樣光風霽月的男人,卻在情人節跟我告白。
我禮貌地拒絕他,告訴他我有一個談了很多年的男朋友。
我失去至親時,是他一直陪著我,幫我療愈。
我們感情一直很好。
當時石庚禮苦笑一下說:「那我先在你這裡排個號,如果你們分手了,優先考慮下我唄?」
我那時對陸錚充滿自信,斬釘截鐵地說:「不會的,我們是彼此生命的一部分,永遠都不會ţū³分開。」
後來,陸錚偶然得知校草石庚禮跟我表白。
為了彰顯所有權,他每天都在教研室樓下等我。
不久後,石庚禮就出國讀博士後了。
如今,坐在石庚禮的大 G 里。
我只覺得造化弄人,臉都要被打腫了!
石庚禮目不斜視地開車,側臉英挺。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懶散地搭在方向盤上,像一幅賞心悅目的畫。
車裡很安靜。
為了避免尷尬,我一直低頭玩手機。
突然,有個叫小奕的人加我好友。
申請信息里寫的是:【陸總的男朋友。】
我心臟一抽,傳來絲絲縷縷的痛。
看來陸錚是真的不喜歡我了,這麼快就無縫銜接。
我點擊同意。
小奕很快發過來一大段文字。
【哥哥你好,我是陸總新交的男朋友小奕。我跟陸總一見鍾情,所以很多陸總的喜好還不太了解。陸總讓我有不懂的來問哥哥,哥哥可以教我嗎?我真的好想跟陸總一直走下去,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這麼溫柔的男人。(害羞.jpg)】
我撫了撫額,要被氣笑。
陸錚把我當成保姆了嗎?離職之前還要跟下一任保姆交接。
但是想起陸錚有膝蓋疼的毛病,我還是決定做一回好人好事。
回復道:【等我晚點給你發一份備忘錄。】
小奕:【謝謝哥哥~】
5
等紅燈的時候,石庚禮偏過頭,細細打量我。
毫無徵兆地開口:「魏央,我排到號了嗎?」
我被逗笑:「師兄,你別告訴我,四年過去了,你一直在等我分手。」
石庚禮俊逸的眉眼微揚,坦然承認:「嗯。」
「一次都沒談過?」
「一次都沒談過。」
「不應該啊,這邊那麼多金髮碧眼的漂亮男生。」
「魏央,你聽沒聽過這樣一句話?年少時不能遇到太驚艷的人,否則餘生都無法安寧度過。」
「師兄,你太誇張了。我好普通的,我前男友總說我矯情、事兒多。」
石庚禮垂眸笑笑,吐出與他氣質極不相符的話。
「那是他眼瞎,所以他是前、男、友。」
我不知道怎麼接話,逃避似的繼續刷手機。
新加的小奕剛剛發了一條朋友圈。
煙花絢爛的夜空下,瘦小的男生踮腳吻著高大男人的側臉。
配文是:【謝謝陸總為我燃起滿城煙花,紀念我們在一起的第七天。】
光線太暗,我看不清陸錚的表情。
卻無來ƭũ̂₍由地想起那晚,兩人黏在一起,因為站不穩,頻頻撞向門板的場景。
原來,不是心痛一次,就能免疫的。
每一刀有每一刀的鋒利,精準地劃向不同的柔軟部位。
不可名狀的傷心突然來襲,令我胸口憋悶、呼吸不暢。
我好像,要發病了。
那股無名的煩躁湧上心頭,我拚命撕扯著頭髮,試圖通過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
自從父母去世,我就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與焦慮症。
這些年一直在吃藥,已經好久沒犯病了。ŧü³
可是這次離家出走,想著跟陸錚斷得乾乾淨淨,連他給我買的藥都沒拿。
七天沒吃藥,再加上這幾天受到的刺激太多,我現在突然就處於崩潰境地。
石庚禮趕忙將車停靠在路邊。
神情緊張地按住我自虐的手:「魏央,你怎麼了?」
我睜開猩紅的眼,望向這個君子端方的男人。
自嘲地笑:「師兄,你如果知道我有精神病,還會喜歡我這種人嗎?你肯定也會覺得我是個麻煩吧?怎麼可能這麼多年對我念念不忘?
「你別看我長得乖,發起病來跟個瘋子沒什麼兩樣,能嚇死人。」
說到最後,我感到深深地自我厭棄。
石庚禮眸色深邃,聲音帶著鄭重的安撫意味。
「魏央,我一直知道你生病了。我查過你放在電腦前的藥,知道你被病痛折磨。可我依然喜歡你。喜歡你這件事,不會因為你生病而改變。你不要否定自己,我今年二十七,不是十七,知țū́ⁱ道自己想要什麼。」
我彎出一個並不好看的笑:「師兄,也許,我們可以試試?」
也許這個笑,還很猙獰。
石庚禮有瞬間的愣怔,沒想到我會在這個時候同意交往。
他喉結微動,深深望著我:「怎麼試?」
我解開安全帶。
在石庚禮不可置信的視線下,越過中控台,緩緩坐到他腿上。
「按照我的方式,試。」
6
我心裡是有賭氣意味的。
陸錚嘲笑我在床上像一條死魚,真讓人無地自容。
我便想瘋一場。
石庚禮沒有過男人,身體敏感得可怕。
我呵一口熱氣,他都要戰慄幾分。
我拿著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他喉結滑動,氣都不敢喘了。
在這件事上,我第一次占據了主導地位。
我把能想到的花樣,全都用了一遍。
石庚禮最開始莽莽撞撞的,把我弄疼了。
我瞬間掉出生理性眼淚。
他緊張地吻我:「對不起,我只在電影上看過,實操起來,還不太順手。」
我安慰地回吻他:「沒關係,我慢慢教你。你輕一點。」
黑色的車子在寂靜的公路邊上,上下顛簸。
車內熱氣氤氳,一派旖旎。
此時,真要感謝挪威的地廣人稀,我們才沒被打擾。
最後,石庚禮用他的黑色大衣把我的身體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