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在跟我對上視線的那秒就頓住了呼吸。
他臉紅得詭異,欲言又止手足無措,卻是問了一句:「gay 吧的侍者都像你這麼好看嗎?」
見我沒應答,他臉上紅暈更甚:「不好意思,我、我想躲一下外面的同性戀……不是,我沒有歧視同性戀的意思,我覺得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也挺好……」
「需要口罩嗎?你長得太漂亮,戴上可能會好點。」
我拿出口罩遞給他。
「謝謝,我叫梁津川,今年 20,身高 189,體重 140,平京大學金融系大二生。」
他點開微信二維碼,動作雖然扭捏,但表情真誠專註:「可以加個微信嗎?」
第二次見面,就在第二天的校園歌手大賽上。
他是參賽者,我是學生部的負責人員。
比賽結束後,我留下來收拾現場,一轉頭,發現梁津川抱了把吉他跳上台。
「如果事先知道你在台下的話,」他撥了個音,「我的參賽曲會是這首。」
他的嗓音柔和輕啞,哼著一首不知名情歌,燈光照射下來,落到他含著笑意的琥珀色眸底,流淌成淺金色的碎光。
跟他對視的那刻,我聽到自己沉寂了二十年的心,多跳動了一下。
從那晚開始,梁津川開始頻繁出現在我兼職的那家酒吧。
一邊不勝其擾地拒絕一撥撥的男生,一邊亮晶晶地看著我的一舉一動。
每天送我回宿舍的路上,還要若無其事地旁敲側擊:「你看到剛剛那對情侶了嗎?在廁所親得難捨難分哎。
「你在 gay 吧工作,會受不了同性間的親密行為嗎?」
期末的那晚,梁津川來我宿舍問我暑假要不要留在本地實習,可以住他租的校外公寓里。
「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喜歡安靜,那個小區附近沒小學,所以吵鬧的小學生比較少……」
在他的絮絮叨叨中,我直接親了上去。
唇分開的那一瞬,梁津川喘息著,捧著我的臉又急切地吻了上來。
那晚,他的身影晃動,在我耳邊動情呢喃:「許呈,小橙子,老婆……」
8
「拍完了?」我看著明顯更加成熟,也更加耀眼的梁津川,站起身。
他一頓,隨即露出瞭然的表情:「想約飯?」懶懶地往沙發上一靠,蹺起二郎腿,「不好意思,我行程比較趕。」
我看了一眼手機,抬腿往外走:「既然拍完了,我就先走了。」
「……」
梁津川墨鏡都顧不上拿,騰地站起身跟在我身後。
出了公司門,視線往四周掃了一下,像扳回一局似的,臉上笑意分明:「都這個點了,男朋友還沒來接啊?還不如我當時……」
話音未落,一輛白色保時捷緩緩停在了我們面前。
車窗搖下,露出男人儒雅的臉。
「小呈,拍完了?」
梁津川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
9
「這個項目進行得很順利,不過更大的收穫嘛,還是結識了許經理。」楊歷淵飲了口酒,嗓音里隱有笑意,「吃完飯要不要一起泡個溫泉?我知道附近新開一家,設施還不錯。」
作為對接行業,之後和他的合作只多不少。
我笑著點頭:「卻之不恭。」
……
出了包廂門,突然有一種若有似無的被窺探觀察著的感覺。
但是每當回過頭,看到的卻只是來來往往的陌生臉。
本以為是連軸工作累出了幻覺,可等我脫了衣服在池子裡坐好時,那種被窺伺的不自在感都還強烈地存在著。
「歷淵,你先泡著,我去趟洗手間。」
我笑著向他輕道一聲,不動聲色地走上岸。
左邊沒人,右邊……
我頓了一下,然後慢悠悠在池邊坐了下來。
默默看了許久,終於沒忍住出聲:「能聽到嗎?」
「聽得到個鬼!」
男人今天拍攝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皮質腰帶勒住緊實的腰身,米白色的毛衣濕透沾身,往下淌著水。
腹肌若隱若現,身子緊緊貼在石壁上,頭都顧不上回,語氣煩躁。意識到什麼,他猛地轉身。
「小……許呈?!」
看到我的那瞬間,梁津川濃密的睫毛急促顫抖了幾下。
僅慌亂一秒,又恢復了貴公子似的傲慢和瀟洒,眉梢揚起,冷哼道:
「許經理也不嫌臉大,」他面帶冷峻,不屑一顧,「一個微不足道的前男友而已,以為帶著新歡來泡溫泉,我會在意,會吃醋,然後焦急地趴牆上偷聽?」
他慵懶地往後一靠,嗤笑一聲:「未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梁津川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什麼新歡,什麼吃醋?
這些先暫時不管,我直直盯著他的眼睛:「從雅泰軒一路跟過來的,是你吧?」
他的瞳色很淺,像清澈的湖,靜靜地覷了一眼我,又垂下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況且,」梁津川斜睨著我,隨著輕哼帶出一抹淡笑,似自嘲,又似譏諷,
「換成許經理,看見甩了自己的前男友,會覥著臉上趕著嗎?」
他額前的黑髮被水霧浸濕,水澤的唇緊抿起來,拉成一條偏執的直線。
「抱歉,是我誤會了,還有……」
我攏好浴巾,慢騰騰站起身,輕笑一聲:「你流鼻血了。」
梁津川呼吸微微一顫,愣了愣,猛地捂住口鼻:「你可別多想!」
他狼狽地用手背擦血,明顯少了幾分虛張聲勢:
「我就是泡久了,上火……才不是因為看到你的,你的……」
他的眼睛不知道掃到哪裡,原本只有些薄紅的臉騰地一下完全紅了。
我:「……」
正要開口說話,一道溫和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小許,怎麼出來這麼久……這位是?」
梁津川臉上的血色霎時消失。
他死死盯著男人搭在我肩上的手,眉目間黑壓壓地透著陰沉。
「你是……梁津川?!」
楊歷淵驚喜出聲:「我女兒特別喜歡你,能給我一個簽名嗎?」
「姓許的,」像是聽到了什麼荒唐至極的事,梁津川深吸一口氣,雙眸緊緊盯著我,咬牙切齒道,「你寧願選一個拖兒帶女的老男人,都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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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楊總詫異挑眉,眸光若有所思地在我和梁津川之間流連,垂眸啞笑:
「看來小呈還有事要處理一下,我先回池子裡等你?」
「不好意思,」我向他歉意地笑笑,「先失陪一下。」
然後沉下臉,拉著梁津川往外走。
「不好意思~先失陪一下~」
樓梯間裡,梁津川雙手抱肩,懶懶散散地靠在牆上。
垂眸睨著我,把陰陽怪氣展現得淋漓盡致:
「看來是我來得不巧,打擾到二位了。
「就算是在溫泉,這也算公眾場合吧,能不能收一收放蕩的腎上腺素啊?」
他似笑非笑地往來的方向瞥一眼,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與諷刺:
「看來這幾年魅力不減啊,許呈。有女兒了都還能喜歡上你?」
「你有病吧!」我忍不住嘆氣,「楊歷淵是直的。」
聞言,他一下子怔住,視線落在樓道口的青瓷瓶上,遲遲沒有動靜。
思索良久,才不可置信地開口:「你還倒貼?!」
我:「……」
還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他是我客戶。」
「你跟他,不是交往關係?」
梁津川淺眸微動,像水波一樣起了漣漪:「所以那晚的電話是……」
我的聲線沙啞:「是我媽。沒什麼現男友,行了嗎?」
11
那晚之後,梁津川用自己的行動生動地詮釋了什麼叫「孔雀開屏」。
每天穿搭都不一樣,到點就到我公司門口招搖。
搞得公司里的女同事們破天荒地都開始帶妝上班。
甚至有不少暗中賄賂我,問到底是哪個小妖精得了梁大歌手青眼,最近微博工作照更新都勤了幾百倍。
就是今天有些奇怪,我看了眼身後,都到家門口了,他怎麼還不見人影?走到二樓樓梯口時,突然聽到上面有微弱的動靜,像是肉體砸到牆上發出的悶聲。
不會是碰到什麼犯罪現場吧?!
我心裡有些發毛,打開手機電筒往上面慢慢靠。
看清家門口的情形時,我瞳孔驟然一縮。
「梁津川,」我的聲線都在顫抖,「給我鬆開!」
而梁津川充耳不聞,揪住青年的衣領,將他死死摁在牆上。
林潛痛苦地閉著眼,呼吸艱難。
我深吸一口氣,再開口時,語調冰冷:
「你忘了我們當初是怎麼分手的嗎?」
梁津川的手倏地鬆開,看向我,眸色慌張:「我沒有,許呈,你先聽我說……」
12
我和梁津川在大二期末的時候正式交往,在畢業後一年分的手。
那時候梁津川在網上漸漸有了名氣,而我因為剛進入公司半年,每天忙得像條狗。
分手那晚,我在酒桌上被灌了太多酒,意識一度恍惚。
只覺得手背被人摩挲著,耳邊是男人濕黏又噁心的氣息:「小許啊,你有這麼一副好皮囊,幹什麼還要那麼拼呢?乖一點,升職很容易的。」
梁津川來接我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幅畫面。
毫無疑問,他動手了。
鼻息間都充斥著血腥味。
再後來,是婦人泛紅的眼眶:「你是個好孩子,可是我們川兒為了跟你在一起,國都不願意出了,現在還鬧出這樣大的事……
「對方來頭也不小,川兒走的是公眾人物這條路,如果毀在這件事上,你心裡過得去嗎?」
她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看向我的眼神帶了些憐憫:「這件事要壓下去,需要不少的錢和人脈,據我所知,你的家庭條件不太好吧?」
我沉默著,沒有應聲。
就是因為想離梁津川再近一些,我才剛進公司就這麼拚命。
「只憑你和川兒,這件事是平息不下來的。做個選擇吧,孩子。」
……
我還什麼都沒有,所以,選擇了分手。
趁著梁津川被帶走做筆錄,我連夜搬走了所有個人物品,從他的世界裡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不是沒找過我,瘋了一般地打電話,不肯放手。
鬧了不知有多久,我疲憊地丟下一句「你太衝動了,我們不合適」,在他一聲聲的「別丟下我,我改」中,拉黑了他的所有聯繫方式,徹底斷聯。
13
把林潛送進醫院後,我打算跟梁津川好好聊聊。
但沒想到,我一個轉身他就不見了人影。
打電話不接,發簡訊不回,最後找到他,還是因為接到了經紀人的電話,說梁津川喝了酒,賴在我家門前不肯走。
「你總算來了!」
經紀人像看到救星一般,連忙把解酒湯遞給我:「一直抱著酒瓶子喊你呢。」
14
梁津川坐在地上,長腿委屈巴巴地蜷縮著,臉色酡紅。
看到我,琥珀色的眼睛比夜空中的星星還要亮:
「老婆!」
艱難地把人放倒在沙發上後,我累得扶著腰喘了好久的氣。
「老婆,老婆……」
梁津川突然翻了個身,一把拉住我的手。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拽進了他懷裡。
他扣住我兩隻手的手腕,壓在頭頂,眼眸彎起愉悅的弧度:「抓到你了!」
這動作利落得,要不是一副蠢相,我都要懷疑他在裝醉了。
「為什麼打人?」
我躺在他身下,聲音冷靜。
梁津川把臉埋在我鎖骨窩裡,哼哼唧唧地蹭著,被我狠狠掐了一把後,才不情不願地支起身。
「沒打他,他悄悄在你門前安監控,這些天一直在跟蹤我們。
「不過被我發現了。」
他的眼睛發亮,盯著我像是等待誇獎。
見我沒什麼反應,他的視線慢慢下移,落到了我的唇上。下一秒,抬手捧住我的臉,急切地吻了上來。
我飛快別過臉,濕軟的觸感擦著唇角一晃而過,印在了耳垂上。
「老婆,老婆。」
梁津川的眉心下意識蹙起,低頭追著唇又要親過來——
卻被我再一次扭頭躲開。
親吻落空,那雙琥珀色的眸中醞釀著某種風暴,在觸上我的眼時立刻又變得柔和。
他安靜地伏我身上,好久都沒什麼反應。
梁津川現在也算功成名就了,我當初的選擇,是沒錯的吧?
我看向天花板,出著神。
察覺到壓在身上的人在不住地輕顫時,下意識蹙眉。
抵著他的肩膀將他推開,才驚愕地發現——梁津川竟然在哭。
那雙原本意氣風發的琥珀色的眼睛,此刻通紅著,盈滿了不解、委屈與痛苦。
他說:
「老婆,你為什麼要躲我?
「是不是,是不是……」水汽凝聚成淚珠,源源不斷地落了下來,「真的不要我了啊?」
管他當時的選擇正不正確,我現在才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