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抿唇:「不會影響他和林小姐成婚。」
傅林兩家的聯姻甚囂塵上。
早有小道爆料,說兩人其實已經訂婚。
老爺子端著茶杯的手頓住,抬眼看我。
似乎想看穿我話中的真假。
我笑得更輕:
「老爺子,我有自知之明。」
「我配不上傅先生。」
「進不了傅家的門。」
「我很清楚。」
與傅時堯相配的,不是林家那樣的富家千金,也該是秦思渺那樣和他志趣相投的小家碧玉。
我……
不配。
18
從傅家老宅出來,到底沒那麼開心。
跑去銀行轉了一筆帳出去,才又愉悅起來。
前腳出銀行大門,後腳周丞的電話就過來了。
「我的小祖宗誒,你又上哪兒來那麼多錢?」
「你老實交代,真沒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兒?」
我說沒有。
他還是喋喋不休:
「上次的教訓你忘了?」
「都不知道那一年多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錢是賺了,人一回來就病了大半年。」
「你不能要錢不要命啊!」
「淼淼?叔跟你說話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聽到了。」我坐計程車往公司去。
「也就這幾個月了,且用且珍惜吧。」
這天晚上,傅時堯回來了。
19
他回來得很晚。
我已經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樓下的動靜。
他應該還是出差了,我聽到了行李箱的聲音。
又迷糊睡了會兒,發現他進房間了。
原以為他只是像從前那樣,看一看就走。
沒想到他掀開被子躺了下來。
我的脊背下意識地繃緊。
「我不碰你。」
他的嗓音有點啞,聽起來很累。
其實我不是緊張他的靠近。
相反,他身上的檀香讓我覺得安心。
我只是……
「今天去老宅了?」
「嗯。」
「他說什麼了?」
「就……敲打敲打,讓我不要痴心妄想吧。」
「別管他。」
「哦。」
說得我能痴心妄想似的。
我翻過身,繼續睡覺。
傅時堯又說:「你給那麼多錢周丞幹什麼?」
我一愣。
他解釋了一句:
「之前盯著周丞的人忘記撤。」
「那你查不到?」
「我想聽你自己說。」
「哦。」
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你知道,我是孤兒院長大的。」
當年買我的人家,自己又生了孩子。
把我丟在了孤兒院門口。
「我想投一些孤兒院,福利院那樣。」
傅時堯沉默了一瞬。
「他掌不住那些錢。」
我也沉默下來。
我當然知道。
當年那三千萬,給秦思渺治病花了一些。
其他都投在孤兒院。
可我們既不擅長管理,又不擅長錢生錢。
孤兒院只進不出,錢花得很快。
「你把工作辭了。」
「嗯?」
「我找職業經理人,帶你。」
我瞬間來了精神:「真的?」
20
我和傅時堯明明沒吵架。
又好像吵過架,然後和好了。
並且很快找到了新的相處方式。
他真給我們物色了個極其厲害的經理人。
我沒再上班,他也就不再接送我上下班。
而是把晚上的時間都給了我。
說來有些怪異。
別人家的金絲雀,都是跟著金主聲色犬馬。
我……
跟著金主補習功課。
白天經理人帶,晚上商業奇才開小灶,我仿佛讀了個雙料 MBA,進步飛速。
那晚之後,傅時堯搬到了我的房間。
但我們並沒發生什麼。
其實也正常。
讓人聞風喪膽的大佬,骨子裡原就是個無欲無求的佛子。
我和他之間也莫名變得融洽起來。
我沒精力刻意逢迎他,他反倒不會喜怒無常了。
他似乎還挺喜歡給我開小灶。
一個月三千萬養個學生?
6。
唯一的煩惱是……
我也挺喜歡他給我開小灶的。
他分析問題的樣子真好看啊。
比當年抄經的樣子還好看。
幽深的眸子,像一汪潭水,要將人溺斃其中。
好在我每次走神,他都會一巴掌給我拍回來。
可真是個嚴厲的「金主」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這天工作快結束的時候,收到傅時堯發來的信息:
【今晚早點回家。】
21
我的正經師父姓何,四十來歲,非一般的精明。
一見我臉上的笑就問:「傅總?」
「去吧,我來善後。」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我還是提前走了。
以為傅時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沒想到他只是帶我吃飯而已。
他很少帶我去奢侈的餐廳了。
即使去,也會體貼地先給我點好菜。
但這樣平價的飯館更是難得。
「我上次跟你說這家飯館,你還記得?」
我和傅時堯討論孤兒院的時候,難免會提到以前的生活。
那時候一群孩子,扒在圍欄上巴巴望著外面的世界。
偶爾傳來的飯菜香,就是夢裡最饞的美食。
吃完飯傅時堯又帶我去吃蛋糕。
「生日快樂。」
他給我點亮生日蠟燭。
生日蛋糕上寫的是「淼淼」誒。
吃完蛋糕他帶我去山頂,流星划過時讓我許願。
然後又帶我放煙花。
漆黑的夜晚,一束束的花火。
我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
我從來沒有這樣過過生日。
從前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
唯一一次過正生日,是在深山裡。
那時是為了在傅時堯面前刷存在感,蛋糕上寫的還是「渺渺」
傅時堯一直拉著我的手。
初秋的夜風吹來時,他突然把我攬入懷裡。
「淼淼。」
花火照亮他的側臉。
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越來越溫柔。
越來越叫人挪不開眼。
「吻我。」
我望著他近在咫尺的唇。
明明半年前,在酒吧的包廂里,我還很清楚地知道我是周淼。
周淼和傅時堯,沒有任何關係。
可現在。
我看著那對唇,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親了上去。
傅時堯微微一顫。
捧著我的臉,更加熱烈地吻下來。
22
我好像戀愛了。
恨不得時時和傅時堯黏在一起。
親得難捨難分。
我根本不想去思考在傅時堯眼裡,我是秦思渺還是周淼。
反正那份蛋糕上寫的是「淼淼」對嗎?
轉眼九月到了。
這是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一個月份。
以前投的一些孤兒院,都是買下來,之後重組。
這個月,我親自建的孤兒院即將揭牌。
我特地選在中秋節這一天。
闔家團圓的日子,給孩子們一個家。
出門的時候,傅時堯抵著我在玄關處親了很久。
「真不要我去?」
我呼吸有些不暢,只搖頭。
我和他同進同出有點久,之前就被媒體拍到,差點爆出去。
「那晚上一起吃飯?」
「嗯。」
「再親一親?」
最後上車時,我兩頰都是紅的。
吹了好久涼風才冷卻下來。
揭牌儀式一切順利。
雖然下了一會兒雨,但很快停了。
天空還掛了一輪彩虹。
很好的兆頭。
結束時本來該和大家一起吃頓飯,又有人來找我了。
23
我知道老爺子為什麼又找我。
傅時堯和那位林小姐的婚事,沒有談下去。
之後老爺子又安排了幾位小姐相見,傅時堯全都推了。
這其實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坦然地踏進了傅家老宅。
卻忘記傅家老爺子一人把持傅家幾十年,直到今天,也沒完全放權給傅時堯。
哪裡會是那麼好相與的人?
從老宅出來時,我渾身都在發抖。
耳邊全是老爺子笑吟吟的聲音:
「周小姐如今愛情事業雙豐收,的確應該高興。」
「你年紀小,經不住誘惑,我能理解。」
「但你應該不會忘記,為什麼堅持不計回報地親自去砸孤兒院那個無底洞?」
我雙手顫抖地打開手機。
想要點擊刪除,可那是對方發過來的視頻,根本刪不掉。
想要刪聊天記錄。
反而觸到了播放鍵。
女童尖銳的哭聲和男人肆意的笑聲乍然響在耳邊。
我倉皇地摁掉手機。
控制不住地蹲下身子,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一場絢麗的美夢而已。
我不是秦思渺。
任憑我怎麼想。
我也不是那個Ťūₐ,不曾被拐走的孩子。
24
我努力地告訴自己沒關係。
都是過去的事了。
錯不在我。
我聽傅時堯念過很多佛經。
也跟著他抄過很多佛經。
字字都是放下。
傅時堯問我老爺子又找我去做什麼的時候。
我還能佯裝無事地回答:「老生常談唄。」
我照常在他身邊看書,碰到不懂的問他。
照常早出晚歸,和他嬉笑談天。
照常和他纏綿親吻。
可我知道,我放不下。
我的神經時刻都是緊繃的。
我害怕傅時堯的手機響。
害怕他要回老宅。
甚至害怕他看手機。
終於在有一天,他再正常不過的拿起手機,查看一條信息的時候。
我一見他皺眉,就下意識țűₛ地衝上前,打掉了他的手機。
螢幕在地上四分五裂。
就像我脆弱的自尊心。
我知道,我的夢,該醒了。
25
我給老爺子打了電話。
把證件給他,讓他的人去給我辦簽證。
推脫想要休息休息,把本該由我全權管理的孤兒院「暫時」交給何經理。
再約溫阮吃了幾頓飯。
我連溫阮都沒告訴。
至於傅時堯那邊,我早習慣在他面前演戲了。
粉飾太平而已,不是難事。
離開那天,我把銀行卡和密碼留在了房間。
裡面還有一半的餘額。
剩下的一半,就當他捐給孩子們的。
再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乾淨,將房間恢復成原本的模樣。
其他也就沒什麼了。
哦,我拿走了這些日子的筆記。
還有他給我畫的草稿。
下樓的時候,女傭望著我把行李箱一層層往下搬。
她姓柳,是傅家的老人。
看她那麼平靜的眼神,我突然意識到,她是老爺子的人。
正好,我那番掩飾的說辭都不用說了。
可快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喊住我。
「周小姐。」
「能不能和您談談?」
26
柳阿姨平時話很少。
大多時候都是默默做事。
我坐下來後,她也顯得有些侷促。
「周小姐,您知道先生為什麼會去山上修行嗎?」
我搖頭。
老爺子並沒和我說那麼多。
最早我還吐槽他有病來著。
柳阿姨緊張地捏了捏手指,深吸一口氣。
然後我在她口中,聽到了一出豪門倫理大戲。
27
傅時堯作為家中的長子長孫,從一出生,他就備受寵愛,備受期待。
他也爭氣。
做什麼都比常人出色。
可他的父親並不如此。
紈絝浪蕩。
從他母親過門,他外面的女人就沒斷過。
傅時堯七歲時,就被母親帶著將他和小姨子捉姦在床。
傅時堯十歲時,全家人都知道他父親和家裡兩個女傭在臥室「玩遊戲」
傅時堯十五歲,父親已經不回家。
母親從來不哭不鬧。
一心帶著他,操持家中內外。
人人都說傅家大公子輕浮放蕩,大兒媳蕙質蘭心,貴女表率。
可在傅家權力更迭的關鍵時候。
有一位叔叔跳出來,說傅時堯根本不是長房所出。
傅時堯的母親堅決否認。
卻也堅決不肯給帶他去做親子鑑定。
最後以死明志。
屍體是傅時堯發現的。
鮮紅的血染滿了整個浴缸。
但傅時堯的父親,還是帶他去做了親子鑑定。
那個夜晚沒有人敢靠近議事廳。
只聽大公子一聲暴喝:「你們不要臉!」
人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送去醫院搶救的路上,就斷了氣。
那個夜晚的議事廳,只有大公子,傅時堯,和老爺子三人。
那之後傅時堯就走了。
他說他身上有罪。
原罪。
「周小姐,您不知道先生從小過的什麼日子。」
柳阿姨一邊說一邊抹眼淚:「哪有什麼天生的神童。」
「那么小的孩子,無非是想要父親多回家,多看他和母親一眼。」
「最後卻出了這樣的事。」
「可他又有什麼錯呢?」
柳阿姨握住我的手:
「周小姐,我知道老爺子打發你走。」
「可這麼多年,就這些日子,我看先生是最開心的。」
「先生滿世界地找了您三年,您來的第一天,我就認出來了。」
「這三年先生每天都會畫一張您的畫像,您以前眼角有顆淚痣是嗎?」
「您回來之前的一個月,先生不知道為什麼,跟自己發脾氣。」
「把那些畫像都燒了,家裡家具都砸了大半。」
「周小姐,我不知道老爺子用了什麼手段讓您走。」
「您能不能跟先生商量一下?」
「先生他……滿心滿眼都是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