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望春山月完整全文

2024-12-1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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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還帶著那麼點青梅竹馬的情分,但絕對不多。

「可是堂姐,」晏知意狠狠握了下我的手,但我已漸漸沒了知覺,感覺不到疼痛,「你不能再留下去了。」

「這宮裡可以有一個『晏曉春』,但那也得是我裝出來的。」

再抬眸,她的眼中盡余涼薄。

我不禁輕輕笑了一下:「就這樣鐵石心腸地往前走吧,晏知意。你這樣的品性,陷在一本言情小說里談戀愛,真是太可惜了。」

她的臉上划過錯愕,適時,外間傳來響動,是陸寒川趕來了。

我沒想到,我竟然還能再見陸寒川一面。

畢竟原文里,晏曉春直到最後,也沒見到陸寒川。

那些「君不知我心」的情話,自然也被晏知意壓下,沒有傳到陸寒川的耳朵里。

可我實在不想見他。

做局外人時,病嬌瘋批好,病嬌瘋批妙,專挑病嬌瘋批嗜血無情的時候嗷嗷叫。

可我現在是局中人了,說到底,像陸寒川這樣人格中有缺陷的人,是算不得好人的。

我可以理解他幼時喪母、一路被欺凌長大所以變成現在這般模樣,但我不能因此原諒他對同樣無辜的人做出的惡行。

為惡為善,是選擇,沒有人逼他去殺死那些無辜的人。

6

陸寒川命人來逮捕陸月君時,那個悲憫的慧王剛散盡家財救下水澇後的災民。

我彼時就跟在陸月君的身後,看他抱起一個新生兒,滿臉泥污,轉頭笑著對我說:「西河縣鄭木匠的二兒子如今有了孩子,也該自立門戶了。」

他的眼睛笑得彎彎的:「那我這裡,便有七千零三戶人家了。」

他記得自己封地上的每一條路、每一戶人家。

他不同於我看過的任何一個閒散王爺,他的身上帶著佛性,他願意向每一個跌倒的人伸一把手,眾生在他眼裡,當真是平等的。

就像當初我嫁他時。

玉如意輕輕挑開紅蓋頭,他看到滿臉愧疚的我。

那時我跳起來斟酒向他賠罪,也顧不得什麼形象,只怕惹惱了他。

但他不惱,只是輕笑著對我說:「護國寺一別,姑娘倒是看著活潑了許多。」

他溫和地問我:「姑娘的身子可好全了?」

對著那張眉目如畫的臉,我頭一次自私地撒了謊:「並未好全。延能大師說,我正是那日撞見了慧王殿下,才有了痊癒的機緣,所以我爹娘才想讓我跟著殿下,盼有朝一日我能養好身子。」

剛說完,我就後悔了。這話怎麼聽,都像拿人家當工具人吧?

我很懊惱,明明在現實生活里老被人夸是話術達人,怎麼面對著陸月君,永遠講不明白話。

但光風霽月的人接過我手中的白玉盅,紅唇張張合合,說的儘是讓人舒心的話:「若能因此讓姑娘將養好了,倒也是一樁善緣。」

我想起我打聽來的事:陸月君是為了給他多病的母妃祈福,才常念經拜佛。

所以我立馬走到他面前,極認真地對他說:「我爹說了,我是個福星。如今不僅有殿下,還有了我,賢嬪娘娘定會和我一樣,慢慢好起來的。」

他那時凝視了我好一會兒,最後垂下頭,聲音輕如鴻羽:「不承想,姑娘會記掛此事。」

育有皇子成年,可他的生母不過是個嬪位,可見不得恩寵,母子倆都是這宮裡的小透明。

我知道他柔和之下的惶恐,畢竟那麼多的傳言,他不可能不顧忌我這權臣嫡女的身份。

而我也明白,捲入權力旋渦,是他這樣的人最不願做的事。

「殿下,」我輕喚他,等他抬起頭回視我,「我們去江東吧。那裡到冬天也四處蔥鬱,一茬接一茬的花開,曬乾烹茶極好,我爹娘總說以後要去那邊頤養天年的。」

他怔愣了一會兒,待明白了我不想讓他爭皇位的用意後,這才釋然一笑。

我後來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他完全安下心來。

我陪他上山下河體察民情、搭上自己的嫁妝幫他蓋學堂、遍請名醫為他的母妃治病。

我不知道他是何時傾心於我的,就像我也說不上自己是何時對他心動的。

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又或許只在某一瞬間。

我與他成婚後的第三年,一個尋常的冬日午時,我就著陽光在院裡繡香囊。

繡著繡著,我伏案睡著了,再睜眼已被陸月君抱在懷中,行於竹園的廊下。

那時晴冬的暖陽透過竹葉,星星點點落在他好看的眉眼上。

他低頭瞧我睜著眼,頗為歉疚地說道:「本想著抱你回屋休憩的,怪我動作不夠輕,還是驚醒了你。」

我輕輕搖了搖頭,下意識雙手摟緊他的脖頸。

我湊得很近,瞧見他輕咬著唇,不知在想什麼,一片緋紅從他的耳畔蔓延到了臉上。

陸月君啊,是害羞起來,連眼皮和鼻尖都會透紅的男子。

他似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在將我放到榻上時,視線飄忽著對我說:「以後可不敢再在院子裡睡著了,會感風寒的……」

「夫人。」

有瞧不見的煙花,在我的心頭炸開。

我至少提醒過自己一萬遍,這只是本小說,這只是個紙片人。

可他現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我觸碰到他的手,是切實的溫熱。

既然自古男配就是留給觀眾的,那便讓我來好好愛他一次吧。

我不由分說地將他也拉倒在榻上,四目相對的一瞬,說不上誰的臉燒得更紅。

我也說得磕磕巴巴的:「那既然要休息,不如一起啊,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床也挺寬的……」

他遲緩地應了一聲,與我並排躺下,兩個人都僵成木頭,誰也沒能睡著……

那些日子那樣好,好得像一場美夢。

而這場夢,在陸寒川坐穩了江山,先給陸月君定死罪,再抄我家後,全然破碎了。

我能理解陸寒川的瘋魔,能理解晏知意的狠厲,但他們大概從來沒試著包容一下陸月君的不爭不搶,和我的明哲保身。

7

在我彌留之際,陸寒川來見我了,他終於露出罕見的悲愴和悔意神色。

他該是對晏曉春有些留戀的,畢竟她是他成長經歷里唯一的傻白甜,經典的悲慘童年裡的一道光。

看著我,至少能讓他想起為數不多的一點舒心和快樂,這是再鐵血無情的帝王,也無法完全割捨的人情味。

當然了,我並不能苟同原文里陸寒川因為晏曉春的死,茶飯不思、國事不問、發了很久的瘋的劇情。

因為他這樣的人設,不該為這樣的小白兔牽絆那麼久。

我認為會設置這樣的劇情,單純是那個叫「鴻蒙」的作者惡意搞瑪麗蘇、水章節寫的。

陸寒川就該是下午看著我死,晚上就能批奏章的那種人。

他的帝位是晏知意幫他拿穩的,他更沒必要為了我這麼個已經變心的白月光,去為難真正對他有助力的人。

所以我到最後,也沒有對他說一個字。

那些原文里的遺言,那些「願來世郎君千歲、妾身常健、歲歲常相見」的話,我只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

這段話我想說給陸月君聽。

可我想了想,還是別了吧。

願來世,郎君千歲,妾身常健。

不復相見。

我用最後一絲力氣掙脫開陸寒川的手,然後眼前一黑,徹底沒了知覺。

就當我以為,我要回到現實生活時,讓我萬萬沒想到的,命運輪轉,我居然又回到了起點——

再睜眼,依舊是護國寺的廂房,依舊是姣兒憂心忡忡的面容。

我依舊下意識想跑出去,但這一次我還沒跑到佛堂,就停下了步子。

我聽到了那個無比熟悉與想念的聲音——

是月君。

他在佛堂里念經,為他的母親和蒼生祈福。

我沒忍住伸手輕碰了下窗欞,窗戶開得大了一點,我就能看到他的側臉了。

那人依舊,如月如玉,如星如雲。

姣兒在轉廊處喊了聲「三小姐」,他和幾個小僧一同向外看來。

春風拂淚,我忍著病痛轉身逃開。

我怕他看到了我,也怕他沒看到我。

沒了我,這一世你就能過得很好了吧。

你不會被牽扯進權斗恩怨里,你不會年紀輕輕就被拋屍荒野。

你會長命百歲,守在離帝都最遠的封地,照料你的七千零二戶子民。

我相信史書也會和我一樣認定:

慧王陸月君,人如其名。

8

這一次,一回房我就命人帶我回相府,一回府我就吵吵嚷嚷:「我要嫁五皇子陸寒川!快!就現在!」

陸寒川如願被立為了儲君,他迎我進府時,給我的是太子妃的尊榮。

到入宮的時候,我也是皇后之位,後來我是被一步一步貶下去的。

因為我知道,之後晏知意和幾個人精女配都會被送進府里來,我就是被這群宮斗王者熬得身心俱廢,加上之前底子就虛,最後才恩寵盡失,被一杯毒茶送上了西天。

但這次我不會乖乖受死了。

而我和陸寒川之間最大的問題,就是原身太傻白甜,總是提相府怎麼怎麼好、她的父兄怎麼怎麼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他不懂她,她也不懂他。

一家子都不知道收斂,才在陸寒川登基後,出於忌憚外戚逐步打壓,使晏氏落得個抄家的下場。

抄家之後,晏曉春就和陸寒川徹底決裂了,她聲稱至死都不會再見陸寒川一眼,最終果然沒能得見。

都抄家了,晏曉春還能在臨死時對陸寒川念念不忘,就真的是「區區抄家之仇」。

但凡她和我一樣,多看幾個殺妻拋屍案,也不至於這麼戀愛腦。

所以這一回,我學聰明了。我摸清了陸寒川為了帝位不擇手段的本性,人只要有所求,就能對症下藥。

但我不想爭女主的位置,這一次我要自己主動被貶。

我知道晏知意是怎麼幫陸寒川坐穩江山的,那些功勞我一樁都沒有搶,甚至還推波助瀾,給晏知意塞了更多的功勞。

這一回,皇后宮中,隔著珠簾,換我坐在裡間寫字,她坐在外間凝視我。

她好奇地問我:「娘娘的有些做派,嬪妾實在看不懂。」

我悠然抬眸,回視她說:「你我本是同姓姐妹,誰走到最後,不都是晏家的?」

她自然不明白我的深意,我也只拿我身體不好,恐怕不能久伴陸寒川為由,解釋了過去。

我不需要晏知意相信,因為我所做的一切,都在推動她的目標。

而她那般聰穎,即便知道我有隱情,也不會再追問,所以她只是會心一笑後,反問我:「所以娘娘想從嬪妾這裡得到什麼呢?」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這點好,不費事。

我微微一揚手,屏退眾人,讓她近前來與我私語。

「這件事上,你幫我,也是在幫自己。」

我要她和我一起,勸說我爹主動告老還鄉。

不然等到陸寒川忍無可忍動手時,一切就又成了死局。

為此,我還特意招我娘入宮來,向她言明利害。

我娘也是通透人,她聽進去了,說自會相勸我爹,屆時闔府便遷到東南,頤養天年去。

她還拉著我的手,對我語重心長地說:「當初你執意要嫁聖上,為娘其實是有憂慮的,總覺得你之於他,過於天真爛漫了些,恐怕進了這深宮,難得開心顏。」

我不禁笑了起來。

這是這次重生以來,我第一次打心底高興。

我娘啊,不論我嫁誰,都是滿心的擔憂。她怕我過得不好,怕我不幸福,怕不論嫁誰,都不能像家人一樣把我寵上天。

我再次抱了抱她,說了和上一世類似的話:「娘,您安心,我一定會平平安安地活完這一世的。」

我會平安,因為這一世樁樁件件都很周全。

可我無法再高興了,因這一世,我再也不能見他一面。

9

但我沒想到,我娘臨走前,留了個物件給我。

錦盒被她取出來的一瞬,不必她說,我也知道是出自誰手。

那隻錦盒上有翠竹紋路,那隻錦盒裡躺著一支手工笨拙的銀簪子。

是我和陸月君互表心意的那個新年,他親手為我雕刻的。

簪尾刻著一個「遙」字,那是我的真名。我誆騙他說是我的小字,哄他於私下裡喚我「小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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