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此時。
一身喜袍的他,如神祇降臨一般救我出水火,實在是令人心動。
但心動歸心動,我卻不能讓他真的將宋明川殺了。
畢竟,斬殺朝廷命官,是要殺頭的重罪。
若宋明川真死在謝歸瀾手上,無權無勢的安陽侯府,就徹底地完了。
我不敢拿謝歸瀾賭。
眼瞧他一劍就要刺進宋明川的胸口,連忙出聲喚他:
「等等!先別殺!」
15
那一劍終究還是偏了些許,再一次落在宋明川的肩頭。
大約是恨極了,即便停了手,謝歸瀾還是目眥欲裂,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偏偏這時候,宋明川還在挑釁。
「謝小侯爺,你知道這個女人,是怎麼在我身後搖尾乞憐的嗎?」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言語曖昧惡毒。
「她從小就愛慕我。
「為了救我,她連命都不要,一個人衝進火海里將我背出來。
「知道我身患寒症,她堂堂武將之女,棄武習醫。甚至曾日日放心頭血給我做藥引,只是為了求我多看她一眼。
「這樣的女人,你確定你要娶?」
我知道宋明川無恥,但沒想到他會那麼無恥。
謝歸瀾性子直,被他這麼一刺激。
原本已經放下了的劍,又重新提了起來。
我原以為他信了宋明川的話。
可他的回答,卻令我十分意外。
只聽他道:「任何一個女子的真心,都不該是男人用來炫耀的談資!也不該這般言語侮辱,形容得如此不堪!
「你用對徐娘子用『搖尾乞憐』幾個字,可我這麼多年看見的,只有她的一片赤誠之情。
「我真的慶幸,她最後選擇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16
謝歸瀾的一番話,令我的胸口處隱隱地泛起一陣酸澀。
我心中動容,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見他一腳踹翻宋明川。
手中的劍再次往他身上刺去。
我心中一緊,忙驚聲喚他。
「等等!」
我的兩次出聲阻止,讓躺在地上的宋明川笑出了聲。
他笑不可遏,對謝歸瀾得意道:
「瞧見沒?直到現在,她也護著我,她心裡的人一直是我,不是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清楚地看見,謝歸瀾眸中一閃而逝的痛色。
他咬牙強忍著怒氣。
但因為我的話,終究沒落下那一劍。 ???
瞧他的模樣,我的胸口處,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地扎了一下似的。
有些疼。
可我也沒著急解釋。
只從他手中接過劍,輕道一聲:「我來」。
然後在他微微訝異的目光中,一劍刺進宋明川的腹部。
「不讓他動手,是不想髒了他的手!不殺你,也不代表會放過你!
「呸!什麼狗東西、糟心玩意兒!
「就憑你,也敢和謝歸瀾比?」
17
宋明川是被我兩劍捅在肚子上,疼暈過去的。
徹底暈過去前,他還在叫囂。
「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別做夢了!
「只要我還活著,一定會按照書中所示,完成所有劇情當上攝政王的!
「結局早就註定,徐靜雲,你逃不掉的……」
我卻沒有理會。
利落地從他懷裡摸出鑰匙,打開腳上的鎖鏈。
甚至不解氣地,在他身上踢了兩腳。
直到對上謝歸瀾驚愕呆愣的目光,我才不自在地收回腳,解釋:
「放心,他命硬,隨便踢。」
18
我本以為,被宋明川這麼一挑釁,再聽聞他那一番玄而又玄的話,謝歸瀾應該有一肚子話要問。
可不知道他是不是心中有芥蒂。
回安陽侯府的一路上,一直都沉默不語。
我心中盤算了一堆說辭。
想告訴他,以前我只是想完成任務,對宋明川從來沒有男女之情。
甚至還想著,要和他坦白世界的真相,和系統的存在。
我打了一路的草稿,打算回到安陽侯府,就同他解釋。
但剛到侯府,還沒下馬。
我那個便宜爹,便帶著哭紅了眼睛的小曇衝過來,叫嚷:
「成個婚都能亂成這樣,這個親不結了!大不了我把兵符退給天家,告老還鄉去!」
「反正我就你這一個女兒,徐家那麼大,還差你一口飯不成?走!回家!」
告什麼老?
那個兵符,可是徐家戎馬幾代換來的。
他捨得,我可捨不得。我心中腹誹。
但還沒來得及反駁,突然瞧見謝歸瀾變了神色。
應該是聽我爹說要帶走我,他終於急了。
長手一攬,就將我護在身後,梗著脖子同我爹對峙。
「岳、岳父,今日是我安排不當,但靜雲已經是我謝家新婦,你不能帶走。」
他一聲「岳父」喚得拗口,態度卻十分堅定。
可我爹卻不依不饒。
「呸!你們拜堂禮都沒行,算什麼成親!」
便宜爹當真是神助攻。
我原本還愁,要怎麼哄人呢。
當即有了主意。
我拉住謝歸瀾的手,動作乾淨利落,摁著他的頭就是一拜。
然後當著便宜爹的面,正大光明地朝他身後的小曇使眼色。
小曇很上道,立即扯著嗓子喊:「一拜天地!」
我摁著呆愣的謝歸瀾,對著便宜爹再拜。
小曇繼續喊:「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直到都拜完了,謝歸瀾才回過神來似的,臉頰微紅,眸眼亮晶晶地盯著我。
他大約是想笑。
可瞥我爹鬍子都氣得翹了起來。
又強忍著望過去,表情誠懇道:「岳父,禮成了。」
我爹還在叫嚷:「這禮不算。」
我卻當了一回不孝女,兩手一攤。
「天地、高堂、夫妻,您就說,少了哪一樣吧?」
19
便宜爹是黑著臉,被我氣走的。
但他這人直男悶騷。
指不定背過身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笑得多燦爛呢。
倒是謝歸瀾。
自從我爹走後,目光就一直落在我身上,咧開的嘴角,也沒下來過。
一直到進了新房,整個人瞧上去都憨憨的。
擔心他還介意宋明川挑撥離間的話,思慮再三,我試探地問他:「還在生我的氣?」
不想,他表情詫異。
「生氣?我為什麼你的生氣?」
這下,輪到我詫異了。
「那你回來的路上,為什麼一言不發?」
他聞言,神情微僵,微微地錯開我的目光。
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我就是在想,你說的那句,宋明川無法同我比……」
原來是我誤會,白忙活了。
我稍微地鬆了一口氣,一直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了些。
但抬眼見他略微有些不自在的神色,又心中微癢。
唔,似乎也不算白忙活。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愛瞧他這副明明在旁人面前神色如常,但唯獨在我面前臉紅害羞、手足無措的模樣。
我心癢難耐,想逗一逗他。
便湊近他耳邊,明知故問。
「既然我們已經拜堂成親,接下來該做什麼?」
話音剛落。
他便呼吸一窒,沉了眸色。
20
我以為,我嫁的是一隻潔白無瑕的純情小奶狗。
不想,自己嫁的是一頭食不知髓、披著白色毛皮的狼崽子。
除了回門那天。
我被他纏著在府中,一連待了大半個月。
他仿佛極其了解我。
無論是吃穿用度,還是生活習慣。
從我到安陽候府的第一天,便感覺在這兒同我在徐家時別無二致。
他事無巨細,就連吩咐人去給我熱湯婆子、讓廚房給我做辣菜,都極其自然。
讓我有種,他已經認識我很多年的錯覺。
回想起他和宋明川對峙時,帶上的那句「這麼多年」。
我心中微癢,沒忍住,脫口問:
「謝歸瀾,我們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見過?」
我本來就是隨口一問。
不想,這句話令他一下子沒了聲音。
他盯著我看了半晌,眉頭忽然就皺緊了,反問我:
「你忘了?」
不等我答,又繼續道:
「忘了就算了,反正也沒什麼重要的……」
話雖然這麼說。
可語氣怎麼聽,怎麼委屈。
他甚至別過臉去,不再看我。
誤會是怎麼來的?
就是這樣來的。
他這副委委屈屈的模樣,瞧得我心中一陣發緊。
忍不住湊過去,主動偎進他懷裡,環住他的腰。
「你沒長嘴?我忘了,你不會告訴我嗎?」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渾身的肌肉忽然便繃緊了。
我心中訝異。
但一抬頭,卻對上一副滿含期待的眸子。
他伸手,朝我比了一個「三」。
「我若告訴你,那今晚……」
我:……
心中的愧疚,一下子就散了。
「打住,別說,讓我自己想吧。」
21
為了維護我的名聲。
謝歸瀾對外只稱,成親那天是馬受驚發瘋,將我甩暈在城郊的林子裡。
而就在我被謝歸瀾纏著的這半個月里。
朝中發生了幾件大事。 ??
一是青儀公主自請出使戎國,聯兩邦和平。
二是今年秋闈發生的舞弊一案,終於有了進展。
不僅查出數位涉案大臣。
還查到丞相宋明川也牽涉其中。
秋闈涉及朝臣選拔,關乎國之根本。
天子大怒。
抄家罷官、下獄流放,毫不留情。
就連宋明川也被罰俸禁足,削了權。
朝中動亂,本就不太平。
偏偏這個節骨眼上,天子竟還要大肆地舉辦除夕宴,下旨邀朝臣及女眷進宮赴宴。
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剛將一封秘信扔進火盆里燒了。
看著跳躍翻騰的火焰,我緩緩地勾唇。
我看過原著,知道原著里,我不顧一切地設計嫁給宋明川後,他會設計,讓我爹領兵去嶺南平叛,讓他「戰死」沙場。
之後,更是自作主張,借花獻佛,將徐家的兵符歸還天子,成功地打消天子對他的猜忌,也讓他得了一個「純臣」的賢名。
回想起那日他暈過去前說的那番話。
我忍不住嗤笑。
既然他和系統那麼想走劇情,想將徐家和我拉入地獄。
那我,當然還要再給送一份大禮……
22
冬天的夜幕,本就來得早。
除夕宴那天,我和謝歸瀾抵達宮門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宮中宴席,男女分席而坐。
朝臣同天子,在承干殿設宴。
女眷都被皇后安排在鳳儀宮。
兩殿之間,離得倒是不遠。 ?
但分開之前,我還是特意叮囑,讓他留個心眼,看緊我那個便宜爹,萬事小心。
安陽侯府雖然不入朝涉政。
但謝歸瀾不傻。
往些年裡,除夕宴只為了走個過場。
今年卻在這麼亂的節骨眼上,特地邀上了朝臣家中的女眷。
只要稍微動一動腦子,都能猜到其中定然有異。
他低聲地應了,也囑咐我小心。
我心中有數,自然留心著。
果然,宴席上,菜還未上到一半。
便聽承干殿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兵戈相撞聲。
緊接著,一群全副武裝的御林軍突然闖入,將朝中女眷,團團地圍了起來。
變故橫生,絲竹驟停。
有膽小的女眷害怕地哭出了聲,席上亂作一團。
只有皇后神情淡定,唇角微勾,絲毫不慌。
她悠閒地端著茶盞徐徐飲。
直到一盞茶喝完了,才起身朝我走來。
隨著她的動作,兩個御林軍上前押住我,將我推搡著上前。
大約是保養得好,四十出頭的皇后,瞧上去,和二八少女一般。
她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左右打量兩眼,語氣輕蔑。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小聲道:
「你就是明川心心念念的徐家女?我還以為,是什麼仙人之姿呢。」
看來,她與宋明川關係不淺。
23
原著里,並沒有他同皇后勾結,暗通曲款的戲份。
但他們兩人聯手,我卻並不怎麼意外。
畢竟,宮中的女人,全是母憑子貴。
可皇后入宮數十年,別說皇子了,連個公主都沒生下。
她不得寵。
想要穩住權勢,只能另闢蹊徑,劍走偏鋒。
而她母族兄長在御林軍中當差。
宋明川想控制皇宮,少不了她相助。
果然,大約以為勝券在握。
她毫不遮掩,拂了拂頭上鳳簪,輕聲地巧笑著,小聲地同我道:
「過了今日,明川便是這大梁的皇上。」
「不如,我帶你去瞧瞧,他是如何登上帝位的?」
24
皇后命人押著一眾女眷到承干殿的時候,內侍正在宣讀天子禪位讓賢的聖旨。
龍椅上的天子,面容青紫,神色迷離,唇角勾著一個詭異的弧度。
很明顯是被毒控制了。
殿里躺著幾具官員的屍體。
大約是殺雞儆猴有用,底下跪了好幾個官員。
但更多的,卻仍舊挺直腰背,不為所動。
我一眼就看見,站在人群後頭的便宜爹和謝歸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