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正式進實驗室的那個周末,我姐宋妍和薛俊終於和好了。
「大四都要結束了,為什麼不再來段黃昏戀?」
母單多年,這種話術,對我已經沒用了。
只是......獨自回寢室的路上,有些惆悵。
幸福大道上的路燈,已經壞掉三天了。
我打開手電慢慢回宿舍時,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的連環殺人狂魔的樣子。
我加快了腳步,身後的腳步聲也跟著變換了頻率,如影隨形。
我擦,變態?
當我小學苦練的跆拳道放屁嗎?
我剛想把他引進小黑道胖揍一頓就看見前方一個高挑的身影。
他戴著白色的頭戴式耳機,頭歪向一邊單手玩著手機。灰色的運動褲包裹長腿,慵懶的依靠在路燈下。
昏黃的燈光,清爽的少年。
是謝靳,我心念一動。
「有人跟著我。」我飛奔過去拉過他的手,牽著他一起跑。
他愣了一下,看清來人是我後,便順從的跟著我。
他周身散發的一股凌冽的氣息,像薄荷,又像海水。我慢慢冷靜了下來。
等甩開追蹤者,謝靳望向我的身後,無聲問我。
「不認識。」
他手指微抬,輕輕捏了捏我的食指:「沒事了,我查下,先送你回去。」
這時我才發現我們還握著手,我不自然的微掙開,抹了抹鼻子。
「你怎麼在這兒?」
「路過。」
?倚著燈路過?
謝靳摩挲了下手指,沉聲:「......也是想來看看你。」
「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會跑。」
「想你。」他微不可聞的說,但我還是聽到了,以及隨之而來的心跳聲。
少年停下來,「來看我比賽吧,你可是我的幸運星。」
【那你怎麼還不摘下我。】我心中想。
「好啊。」
他雙指併攏,散漫地點了點我的額頭。
「早點睡啊,宋同學。」
回到宿舍時,我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
在我看來,那個動作著實有點曖昧了。
我筋疲力盡地爬上床,同宿舍考研的 1 號床還沒回來,2 號床還在其他宿舍閒逛。
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在床上顛來倒去地睡不踏實。
夢裡大雨傾盆,搖曳的玫瑰花幾次被壓彎了花枝。雨來勢洶洶,玫瑰只能承受。他們相攜著,旋轉著,徜徉在溺亡的彼岸。
罪惡,太罪惡了。
17
從那之後,我都不敢對上他那散漫的眼睛,總是找藉口早早溜回宿舍。
直ƭűₚ到那天,我剛下樓就看到了一個頎長的身影。
「在躲我嗎?」他換上了 11 號球衣,雙手插兜,歪頭開口。
「沒有,怎麼會?」我躲閃著他的目光,「幸福大道的燈已經修好了。」
我的意思不言而喻。
「嗯,我知道。」
他垂頭,腳尖摩挲著不規則的石子,「是我找的學校後勤。」
被跟第二天,路燈就修好了。
我還在感慨,學校的效率怎麼變得這麼高?
「你注意安全就好,不想見我,我就不來了。」
謝靳說得無謂,把腳下的石子踢到旁邊的花壇里,微塵飛揚,留下了一片狼藉。
他轉身離開,背影被路燈拉得修長,帶著些寂寞。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好像又搞砸了。
那天之後,他真的再沒出現過,實驗樓下燈火通明,卻再也沒有他的身影。
18
心中一團亂麻,越想越煩,乾脆把自己一頭扎進實驗室里。
「誒,你怎麼還在這裡,不去看你家謝靳比賽?」室友一進門就打趣我。
好好好,現在誰都知道了。
「什麼你家......等等,是今天比賽嗎?」
「嗯,聽說的,就在隔壁學校,他早就去了。」
謝靳進球後找我的眼神,驟然浮現在了眼前。
「幫我把東西放在 4 度冰箱,我先走了。」
我急匆匆地脫下實驗服,拎起手機就跑去了隔壁學校。
循著喧鬧的聲音來到球場時,賽程已經過半。
ťŭ̀ₙ雙方的比分咬得很緊,謝靳正圍著一位身形瘦小的教練商量戰術。
「小舅子怎麼來了?你姐呢?」薛俊不知何時挪到了我的身側。
「哦,我隨便看看。」
專門跑到隔壁學校來看籃球賽,這話實在是沒有什麼說服力。
「妍妍都不來看我。」
場內躁動起來,謝靳神色晦暗不明地望向人群,最終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看見薛俊又明顯愣了。
我避開他的視線側頭道:「她有事。」
有道幾乎把我著穿的視線,我感受到了。
19
到後程,比賽愈發激烈膠著。
比分被人群擋住,我掏出手機對準了更遠處的記分牌。
鏡頭裡的人影,怎麼有些眼熟?
正皺眉仔細分辨時,球場不知為何亂成了一團。
謝靳和一位對方球員扭打在了一起,三個裁判才勉強將二人拉開。
我和薛俊小跑上去,謝靳嘴角帶傷,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謝靳冷冷地掃過我和薛俊二人,很快又躲開了目光。
大家拉開各自的球員,怒目圓睜,球場上火藥味十足。
「X 大先打人,這件事情很惡劣。」裁判低聲商討。
但我無意間錄下的視頻反而成了有力的證據:「他們先犯規的,我有視頻。」
我和裁判爭辯再三,按照平局處理,這件事草草了事。
總歸是兩個學校的比賽,面子上總要做得好看些,事情也不會這麼簡單。
回頭張望時,謝靳正獨自坐在操場看台。
「別用手碰傷口,先消毒ẗũ̂ₔ。」我把超市的小瓶酒精遞到他面前。
謝靳嘴角和手上都帶了傷,猩紅的鮮血有些駭人。
我長嘆口氣,「怎麼總是受傷啊。」
他抬頭看我,眼神中卻儘是躲閃。
「怎麼,我不躲你了,你開始躲我了?」我拉過他的手,用棉簽輕撥著碎屑。
「你也看到了,我就是這樣的人,暴力衝動,還有我打斷別人肋骨的事情也是真的,你躲我遠點才好......」他幾乎自暴自棄地說。
「他就是那天跟蹤我的人吧。」謝靳愣住,那些破罐子破摔的話被我堵在了嘴裡。
「把這件事爆出來後,有人拍到他了。」
我將浸滿酒精的棉簽塗在傷口上,他縮縮手又被我強勢地拉了回來。
「那兩根肋骨,是怎麼回事?」
「也是他,我們是高中同學,他在球場上惡意犯規,我們隊的教練再也不能上場打球了。」
我回想起了球場上那個身形瘦小的教練,每場比賽,他似乎都在。
熱愛就像野草,只要有滋生的土壤,就會永遠向上生長。
「所以,今天為什麼打人?」我歪頭問他。
「他犯規。」
「實話?」
謝靳抿了抿唇,帶著鮮血的嘴角微微地戰慄,拋卻了往日刻意營造的散漫無謂,認認真真的對著我的眼睛說。
「因為喜歡你。」
20
謝靳每天雷打不動地接送我,實驗室和宿舍的林間小路成了浸滿秘密的青春碎片。
樹冠間細碎的陽光灑在他頭頂時,我覺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實。
這就抓住大學的尾巴了?
但好景不長,謝靳的課程步入正軌,我的實驗也越來越忙。
大概有一周的時間,我們都沒有機會碰面。
我在實驗間隙,摸出手機準備給謝靳發消息,看到了表白牆上一條熱帖。
——謝靳抬頭看著鏡頭,前排的女生笑容甜美地比了個「耶」。
樓下的回覆疊了一層又一層。
【我去,那可是新傳的書愈,靳哥也太牛 X 了。】
【我錯過了什麼,我追的男男冷麵校草 x 天然呆實驗室學神已經是過去式了嗎?】
【......】
甚至還有人開啟了我和書愈的投票,新傳學院投票最為積極。
無聊,我把手機丟回口袋,心裡卻沒來由地煩躁。
我是相信謝靳的,只是有些不安。
這傻子,估計被人算計了吧。
手下的仙人掌被我薅禿時,我才慢慢回過神來,又有點生氣。
他也不解釋一下嗎?我心中知道這是無理取鬧,因為他不經常看這些,但我還是忍不住。
我們連一個正式的告白都沒有,我說我還沒準備好,他就真的什麼也不提。
刪除拉黑一條龍後,手機收到的第一條消息,來自宋妍。
【?】
【謝邀,心動過。】
【6。】
【9。】
【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鬧——】
好想把她也拉黑啊!
那天,我覺得 6 翻了的時候正好碰到了謝靳。
幾天沒見,再次看到他,竟然會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時間,真是奇妙啊。
21
「我帶了早餐。」
謝靳看到我後,慢慢地把煙頭掐滅在垃圾桶上。
好像,很久沒有見過他抽煙了,那個狂霸酷炫拽形象似乎已經慢慢褪去。
「不用,吃過了。」我抱臂,防備地看著他。
「我買了兩張高鐵票,中秋一起回家吧。」
下周就可以陸續離校了,我搶了兩天都沒搶到,難道這就是「鈔能力」嗎?
「多謝,多少錢?」我鬼使神差地在身上摸著現金,一毛錢都沒有。
謝靳笑了一下,修長手指捏著手裡的包子:「1 塊錢就好,同學加個微信唄?」
我瞥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說,「找你同學要唄,我比你大那麼多,要叫學長。」
「對天發誓,我和她真的沒半毛錢關係。那是她自己拍的,真沒我事。」他笑著捏了捏我的臉,
「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誰。」
「沒事,挺般配的。」我嘴硬,醋意十足。
大一的小姑娘,臉蛋嫩得能掐出水來,挺好的,挺般配的。
我沒吃醋啊!
我挺正常的啊!
我每天做實驗都很快樂啊!
看著他們郎才女貌很合適啊!
我祝福他們啊!
......
最後還是加回來了,瞎彆扭。
22
在坐上高鐵前,我的心情都是平靜而美麗的。
從學校到高鐵站,我躲了一路,還是被他堵在了高鐵窗口。
謝靳一路跟在我的身後,自然地接過了我手中的行李箱。
落座後才發現,我和他的座位緊挨著,我 F 他 D。
謝靳高高抬手,把行李箱放到了架子上。
其實我本來想放在腳下的,這樣下車時就不用和他講話了。
「你在哪站下?」說來慚愧,我好像從沒問過他家在哪裡。
「杭城,我們同一站下。」
原來還是老鄉嗎?
「你喝水嗎?」
「......」
「那聽歌嗎?」他附身遞過來一隻耳機。
也好,至少這樣就聽不到他說話了。
【我肯定在幾百年前就說過愛你
只是你忘了 我也沒記起
走過 路過 沒遇過】
耳中傳來告五人的歌聲,似是道歉又好像告白。
我斜靠在窗戶上,不自覺地刷到了表白牆的投票。
650∶31,650 是我,果然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再向下滑,看到了那張照片的原帖。
時隔幾天,熱一已經換了人。
【我正在追宋宥,大家不要亂嗑。】消息來自謝靳。
底下的回覆已經從搖搖擺擺的投票變成了尖叫雞。
【靳哥投了宋宥,我們還投啥呀?】
【靳哥,是你嗎靳哥,你又出現了?】
【好好學習才配得上我弟,不然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發這條的是宋妍。
耳機里的歌聲還在繼續:
【本來今天好好的
愛人就錯過
愛人就錯過】
23
我歪過頭看向謝靳,他鼻樑高挺,眉目清冷。
「謝靳,你喜歡我什麼?」
「啊?喜歡你什麼?」謝靳褪下耳機,昂頭認真思考了起來。
「你大我三歲......」
算了算了,沒有一個字是我愛聽的。
站內廣播響起,我戳戳胳膊,打斷了他的話:「走了,下車了。」
他抿抿唇,乖乖替我拿行李,抬手時,白皙的腹肌若隱若現......
我擦擦口水轉過頭來,又想起了那個荒唐無措的夢。
「好了,到這兒就散了吧。」我背過身,朝他揮揮手。
剛到家,老媽就把我打包送去了高中學校批改試卷。
「你這是雇用童工!」我抗議。
「忙完帶你去看燈會,誒呦,忘了,有個學生說今天來看我。」
老媽在杭城一中執教十幾年,我就是她一手帶出來的。
我去門口找紅筆時,恰巧響起了敲門聲:「來了,請進。」
我拉開門,看到謝靳拎著大包小包筆直地站在門口。
我條件反射地將門關上,不確定,再看看?
「小靳來啦?快進來坐。」
我屏住呼吸,看老媽和謝靳敘舊時,有種時空錯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