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了攥手心,腦海中那段久遠的記憶在他的講述下逐漸清晰。
「然後你妹妹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你下意識滑過去,給她做了人肉墊子。」
沈之年頓了頓,嗓音忽然有些沉,
「結果你爸以為是你害妹妹摔跤,痛罵了你一頓,抱著你妹妹離開,把你一個人留在了這裡。」
沈之年看了我一眼,輕嘆一聲,
「我以為你會委屈地哭,但你很平靜,好像習慣了一樣。那個下午,你一個人默默地練習滑冰,摔了很多跤,你都一聲不吭。」
「直到有次摔得狠了,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水,你也只是呆呆地摸了摸臉,然後輕輕笑了笑。」
「那時我才知道,你不是不委屈,不是不想哭,你只是哭不出來,你在想方設法讓自己哭出來,你在自救。」
沈之年定定地看著我,低聲說,
「那是我第一次為一個陌生女孩心疼。」
我愣住了,好半天才說,「回去後我爸跟我道歉了,說他在退冰鞋的時候,有個人告訴他妹妹不是我推的。後來為了彌補,他送了我一雙很昂貴的滑冰鞋。」
但我再也沒去滑過冰了。
突然意識到什麼,還沒等我問出口,沈之年就回答,「那個人是我,是我告訴你爸爸的。」
我心一跳。
沈之年看著我,「那次錯過之後,再次見面,你已經跟宋淮在一起了。」
下車後,我還沒緩過神,結果差點又被石頭絆倒。
沈之年已經很自然,可以說習慣地扶住我的腰,語調溫淡,「看路。」
我沒看路,看著他。
張嘴想要說什麼,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詩詩。」
14
宋淮站在樹下,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等他走近,我才發現他這一個月消瘦了好多,眉眼略顯疲態。
我一說話就語帶嘲諷,「不照顧你家裡那位,過來這裡幹什麼?」
宋淮好像沒聽見我的話,視線在我和沈之年身上徘徊,嗓音晦澀到了極致,「和他那麼親密,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略帶質問的口吻,讓我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宋淮,我有必要告訴你,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宋淮一愣,表情有點不自然,「對不起。」
我不想再和他多說,轉身就往裡面走。
「陳佳沒懷孕。」
宋淮的一句話,成功讓我停住了腳步。
我偏頭看他,「你說什麼?」
宋淮看著我,喉結滾了滾,「那張孕檢單不是她的,她有個年齡相近的朋友,也叫陳佳,前些時候懷孕了,陳佳偷走了她的孕檢單。」
我有一瞬的怔愣。
下意識看向沈之年,他也剛好在看我。
我們從對方的眼裡讀懂了一句話:
陳佳可能腦子真的有病。
「昨天我和陳佳大吵了一架,她把什麼話都說了,包括我喝醉那晚,第二天醒來我什麼也記不清了,但其實我和她最後沒幹什——」
沒等宋淮說完,沈之年語氣無波無瀾地哂笑一聲,「沒到最後一步就不算干過什麼?」
「屠夫殺豬,拔毛,清洗,最後沒吃到豬肉,就不算對豬做過什麼了?」
說到後來,宋淮臉色越發難看,沈之年淡淡解釋,「只是比喻。」
......
沉默了很久,宋淮把目光轉向我。
「詩詩。」他喊著我的名字,「是不是不管我再說什麼,再做什麼,你都不會原諒我了?」
我毫不猶豫,「對。」
宋淮驀地僵住,喃喃,「可陳佳沒懷孕啊,她離開了......我們之間的問題解決了啊,當時你明明差一點就要原諒我的......」
我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打斷他,「你還記得你抽屜里有一隻破損的腕錶嗎?」
宋淮一愣,遲疑地點頭。
「那塊腕錶你一直不捨得丟,你跟我說是親戚送的,但其實是陳佳送的對不對?」
我輕聲問他,「你知道我是怎麼發現的嗎?」
宋淮嘴唇抖了一下,但沒說出話來。
「你們同學聚會那天,陳佳給我發了你們從前的合照,這是情侶腕錶,對嗎?」
宋淮臉上的表情呆住。
我很淡地笑了笑,「傷害我的從來不是她,是給了她一次又一次機會傷害我的你。」
宋淮本就泛紅了的眼眶紅了個徹底,看著他蒼白的臉,我輕聲說,
「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
尾聲
那天之後,宋淮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搬家後,曉曉經常來我家蹭住,說是習慣了和我一起睡。
每晚沈之年都會給她打視頻電話,聊幾句後,就會很自然地把話題拋給了旁邊的我。
久而久之,我竟然有種每晚都是我在跟沈之年聊天的錯覺。
周末的時候,我們三個經常會去爬山,但曉曉總是嫌累臨陣脫逃,於是每次出發的只有我和沈之年。
我當然知道曉曉是在給我們創造機會。
我也清楚自己並不排斥沈之年。
但要真的接受他,我還沒準備好。
直到曉曉看不下去了,給我拿來了沈之年的日記本。
說是日記本,也沒記錄什麼事情,說不是日記本,但每天都有寫。
準確來說,是從我們再次見面,他得知自己當時因為項目沒來接我們之後,每天都在紙上寫下這句話——
贏了項目,丟了老婆。
短短八個字,力透紙背,字字泣血。
我驚呆了。
直到沈之年進來,略顯失措地拿走我手上的本子,我才回過神。
他捂著唇輕咳一聲,強作淡然,耳朵卻紅的滴血,「隨便寫著玩玩。」
我心裡本來一團亂麻,但看到他現在這副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仿佛剝開了雲霧,一切糾結執念隨之消散。
我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希望能有一份乾乾淨淨,全心全意的愛。
現在這個人不就在我眼前嗎?
想到這裡,我深吸口氣,示意沈之年把日記本給我。
沈之年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聽話照做。
我微微俯身,翻開日記本,然後從筆筒里取出一隻筆,認認真真地把前面六個字劃掉。
站起身,與沈之年對視,指著剩下兩個字,「念一下。」
沈之年一愣,笑了笑,「老婆。」
我微微紅了臉,輕輕應了聲,「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