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為了照顧我,忙碌的蕭禮請了年假。
在這幾天,他幾乎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還把我家中缺少的東西一樣樣都補齊了。
當他拉開我的冰箱,看著三層擺的滿滿當當的護膚品和面膜,終於氣笑了:「看來仙女真的都是喝露水的。林屋屋,我之前給你買的護膚品專用冷藏櫃呢?」
我在沙發葛優躺,吃著根芭娜娜回他:「你買的那個早就爆倉了。」
笑死,第二天我的衣帽間就多了台雙開門冰箱。
蕭禮轉移完我的東西,總算可以對廚房那台冰箱下手了。
他說:「女孩子外在保養重要,內調也重要。內調最好的方式是食補。」
我笑著說好,都聽你的,只要別把我喂成大胖子。看著蕭禮的身影,我心中暖暖的。時隔三個月,又有人在耳邊叮囑我的感覺真好。
晚餐後,蕭禮出門大採購。我留在家中,刷劇養生。
沒一會,門鈴響了。
我以為是蕭禮忘拿了車鑰匙,結果打開門。是我那個一年都見不到幾次面的親媽。
她墨鏡未摘,手上挎著復刻的 LV。今天,不知道是什麼日子,她自己來就算了,居然還領著和我同母異父的弟弟一起來了。
我媽和我沒感情,這個弟弟更別說了。
弟弟沉愷一見了我,就吊兒郎當地笑:「姐,沒想到你在家素顏這麼丑。」
我回他一個微笑:「你今年也二十了,沒想到還沒我穿高跟鞋高。哦,矮就算了。還丑。」
「你 tm……」沉愷剛要罵回來,我媽搶先一步,揮手扇在了我臉上。
我沒站穩,直接撞到一旁的鞋柜上。
「白眼狼我白養你了!居然敢拉黑我號碼,怎麼?想和我斷絕母女關係?林屋屋,我告訴你,法律都不管這個!」我媽戳著我的鼻子,又是一通罵。
罵得整個樓層的感應燈都亮了,我捂著肚子,冷汗順著鼻尖往下滴。
「我剛動完手術,你可真是我親媽……」
「喲,這會知道動手術疼了?我當初為了生你也是動刀子的。」她一把推開我,沒脫鞋就直接往我臥室走去。
「銀行卡呢?以後弟弟學費也不用你每個月轉了,直接給我一年的。我一見到你這張臉,就煩。」
我蹲到地上,還站在門口的沉愷也跟著蹲下來,肥手在我臉上亂摸:「姐,聽媽說你五歲就當了童模。
呵呵,你們模特圈亂不亂啊?」
「滾開!」我別開臉,又被他掐住。
沉愷斜了一眼鞋架上的男士拖鞋,笑道:「原來是家裡藏了男人,才不讓咱媽來找你啊?姐,你這麼騷,怎麼還沒找到金主?你趕緊找個啊,我畢業還想靠你買輛小車開開呢……」
我使出全力將他推倒在地,摔了個四腳朝天的沉愷像只王八,好久才從地上爬起來。
惱羞成怒的他一把拽起我的頭髮,衝著我媽喊:「媽,你快來!我不過和姐開了幾句玩笑,她把我頭都弄破了。」
我媽聽了,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就往我這邊沖。
不分青紅皂白對著我的肩胛骨就是一腳:「林屋屋你要死了呀!生個病金貴死了,脾氣變這麼大!」
「媽,姐她確實可金貴了。她做雜誌模特那會,我們班的男生都搶著看她拍的泳裝寫真呢……」沉愷說著,嘴幾乎要湊到我臉上來。
我肚子痛得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沉愷的手忽然鬆開了。
他再一次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眼前的陰影移除,我看到了一雙白色鞋。
蕭禮大概是從地下車庫跑上來的,此刻呼吸有些急,他盯著地上的沉愷面色陰沉到了極點。
我媽從前見過蕭禮,不僅僅是因為蕭禮過去是我男朋友,而是蕭禮也給她現在的丈夫動過手術。
她對待蕭禮這位救命恩人一直比較客氣。
大概沒想到,蕭禮又會和我復合。我媽一時訥訥地立在原地,說不出話。
「阿姨,這個就是你和沉叔的兒子?」蕭禮面無表情地摘下手腕上的表,和鼻樑上的銀絲邊眼鏡。將它們一件件放到玄關柜上。
「嗯,是的。蕭醫生,不好意思啊。阿姨不知道你也在,不然就給你帶些水果了……」我媽還沒說完,走廊就傳來了沉愷的叫喊。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蕭禮,印象中他總是從容克制,喜怒都有度。
可他此刻正揪著沉愷的領子,拳頭近乎瘋狂地一下又一下砸在他下巴上。
我媽反應過來哭著去拉架時,沉愷已經鼻青臉腫了。
蕭禮將沾了沉愷鼻血的手嫌惡地往他衣服上擦了擦。
「我不打女人,但前提是那些女人不惹林屋屋。」蕭禮看向我媽,嘴邊噙起一絲冷笑。
我媽是典型的窩裡橫,她顯然被蕭禮暴揍沉愷的樣子嚇得不輕。
她什麼都沒說,急忙扶起地上的沉愷,就離開了。
蕭禮脫下外套披到我肩上,抱起我就往樓外走。我在他懷裡每瑟縮一下,他就說一聲對不起。
明明整件事錯的不是他,可他發動車子時,手都在抖。
我笑他:「拿手術刀的時候手都不抖。」
「林屋屋,你有什麼事,我這輩子恐怕都拿不了手術刀。」
「為什麼……」
「要死一起死。」
13.
幸好我沒有蕭禮說得那麼嚴重,但也好不到哪去。
我的刀口崩了,我又被推進了手術室,血浸透了兩件衣服,蕭禮替我重新縫合了一遍。
這次我很清醒,全程看著蕭禮。
他比第一次時候「沉悶」許多。沒說話,戴著口罩,因為這台小到不能再小的手術,蕭禮的眼圈紅了數次。
我回到病房後,沒過一會蕭禮也來了。
他剝了一顆糖,放到我的嘴裡。
奶糖的甜味在口中蔓延,我整個人稍稍放鬆了些。
「又是白兔奶糖。」
「嗯。」蕭禮一說話,聲音啞了,「因為喜歡。」
「為什麼喜歡?」
「小時候父母不讓吃零食,所以整個童年,我只記住了它的味道。」蕭禮低頭,認真地疊著糖紙。
最後,他將一顆紙星星放到我的掌心。
我看著這顆熟悉的星星,心臟猛地收縮。再抬頭時,視線模糊了。
蕭禮輕輕握住我的手,對我微笑:「總算想起來了,是不是?」
是的,我全部想起來了。
那段記憶我從沒忘記,只是沒想過清瘦挺拔的蕭禮會是記憶中的那個白白胖胖的小哥哥。
小時候父母離異後,我就搬到了外婆家住。
外婆獨居,平時打點零工。我的童年大部分時間都是放養狀態。
外婆家隔壁,有個小哥哥。他的情況則和我恰巧相反。
除了上下學,我幾乎沒見過他出家門。他們家總是門窗緊閉,門前地墊樓梯都洗刷得一塵不染。
就連小哥哥的校服也是,整潔乾淨。
而我的衣服兩三天才換洗一次,就算洗,外婆也僅僅是用井水過一遍。
不像小哥哥,衣服上總是有種清新的香味。
我很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面,一蹦一跳地送他去上學。
有一天,他的同學圍著我唱小邋遢。我沒忍住,看著他身上那件雪白的校服,掉了幾滴眼淚。
沒想到他當場脫下校服揉成一團遞給了我。
他說:喜歡可以試試。
我說:不是的,我喜歡的是你校服上的味道。
他愣了一下,第二天藏了半包洗衣粉給我。
當天晚上,我就聽到了他媽揍他的聲音。
這已經不是一兩次了,小哥哥的媽媽經常半夜對他發火。明明他的成績已經很好了。
外婆說小哥哥挺慘的,他的父母是當地名校的教師。所以對待自己的孩子非常嚴厲。
外婆讓我以後沒事別去找小哥哥了,他的家庭情況和我家不同,我去找他就是給他添麻煩。
我聽外婆的話,不再去當他的跟屁蟲。換成每天半夜往小哥哥家的天井裡丟一顆白兔奶糖。
三個月後,我收到了滿滿一玻璃罐的紙星星。是小哥哥拿白兔奶糖的糖紙疊的。
我很喜歡,一直抱在懷裡。
小哥哥坐在我旁邊,盯著我栗色的頭髮,問道:你怎麼這麼小就染髮了?
我告訴他:我媽媽帶我參加了個比賽,我被選中了。我現在是個模特兒了。
小哥哥皺眉:模特兒是什麼?
我又給了他三顆奶糖,得意地笑道:其實我也不太懂。我媽說當模特兒可以天天有糖吃。還有錢拿。
我將他拉到大樹後面,向他展示我當模特兒賺的錢買來的方便麵。
午後,我們二人躲在草叢裡,分吃一袋。沒開水,就干嚼。
小哥哥比我吃得還香,我沒忍住替他擦擦嘴角的調料粉,笑他:你怎麼像一百年沒吃過一樣?
他耷拉下肩膀:我媽她不准我吃這些東西。
我呆了呆,小手停在他的左臉上,那裡留著幾道指印。
小哥哥笑了一下:沒事,我都習慣了。妹妹我真羨慕你,可以每天自由自在的。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人前露出笑容,看著他的笑臉,我卻紅了眼睛。
小哥哥羨慕我自由。我卻羨慕他一家三口,有人管束。
如果可以選擇,我其實不想要這樣的自由。
那天,我們一起對著糖紙星星許了願。
然後又一起將它埋在了樹下。為了以後找到它,小哥哥還用方便麵袋子做了面小旗子。
只是,沒等到我們來還願,小哥哥一家就搬走了。
14.
「當年,你一見到我就喊小哥哥。」蕭禮想到過去,終於緩和了情緒,眉眼都透著溫柔。
我才意識到,打王者時,難怪我喊別人小哥哥他生氣,喊他,他就那麼高興。
我:「其實,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你從沒告訴過我你的名字。」
蕭禮馬上說:「是你沒有問我。」
「所以,你是怎麼發現我就是小邋遢的?」
蕭禮從皮夾翻出一張明信片。上面的油墨已經有些黯淡,但小女孩的笑容依舊明媚。
左下角印著我當童模時取的藝名——小兔糖糖。
「長大後,我一直沒有忘記你。」蕭禮的拇指摩挲著那張明信片一角,眼底有光。
他說:「網際網路時代,想找一個人不難。某天夜裡通過你小時候的藝名,我就在網上找到了你。得知你的本名是林屋屋,某公司的平面模特。」
聽了蕭禮的話,我低下頭,兩隻手不安地搓著被角。
「那你應該也知道,網上關於我那些難聽的傳聞。」
蕭禮嗯了一聲。我的心跟著往下一沉。
然後,我就聽見他說:「但是謠言止於智者。林屋屋,我不是用耳朵在愛你。」
我抬起頭,紅了臉。
他的手輕輕撥開我肩上的頭髮,笑道:「也不是用眼睛。」
那晚,蕭禮靠在我的床頭。讓我貼著他的胸口入睡,聽著他的心跳,我睡得很安穩。
半夜,蕭禮接到一個電話。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他親了親我的額頭,就走出了病房。
我以為是醫院裡有什麼事情要找他,就沒有在意。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仍然沒有見到他,我忍不住打了幾通電話,但他一個沒接。
我隱隱覺得可能出什麼事了,心中惴惴不安。
過來幫我換鹽水瓶的小護士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猶豫後,她還是返回我身邊。
「請問你是蕭醫生的女朋友嗎?」
「嗯,是的。」
「蕭醫生他出事了。」
15.
我點開小護士發給我的連結,是一條某三甲醫院外科醫生打人的視頻。
昨天半夜視頻被人掛到了網上,到今天早上已經引起了社會上許多人的關注。
這條視頻沒頭沒尾,一上來就是蕭禮摁著地上的沉愷打。
拍攝視頻的角度卡得很刁鑽,剛好將蕭禮的臉拍得清清楚楚的。
當最後的鏡頭一閃而過我家門口時,畫面被人經過了特別處理。
我的臉和門牌號都被打上了馬賽克。
很明顯,這條視頻是專門針對蕭禮的。但一定不是我媽或者沉愷做的。
因為我媽她沒什麼文化,是個電子產品廢物。而沉愷……人還在搶救室里。
小護士告訴我,視頻中挨打的這個青年被人捅了幾刀,凌晨四點救護車送來的,一直在搶救中。
蕭禮成了最大嫌疑人,在某事發小區門口被警方當場帶走。
我死死盯著手機,太陽穴突突地疼。
又反覆看了幾遍視頻後,我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如果是有人拿著手機蹲點拍攝,顯然是不可能。
因為我們家樓道很乾凈,沒有堆放的雜物可以用來躲人。
視頻如果不是人拍攝的,那就只能是攝像機了。還是不易被人察覺,極其微小的針式監控攝像頭……
想到這裡,我的後背莫名躥起一股涼意。
我拿起手機,剛要撥沉默的電話。就突然被出現的一隻手搶走了……
「蕭哥打給我讓我來醫院的。屋屋,你沒事吧?」沉默看著我手機後台那條播到一半的視頻,皺了皺眉,「這事你、你已經知道了?」
「沉默,幫我個忙。」我抓住沉默的胳膊,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麻煩你現在開車送我去一趟紋身店。」
「去店裡幹什麼?」沉默攔住了我,說道,「你別亂動!你有什麼事,我沒法向蕭哥交代。」
「去調監控查一件事。」我紅著眼眶說道,「蕭禮他有什麼事,我才會有事。求你……」
沉默終究還是妥協:「行,我陪你去。」
16.
醫院昏暗的地下車庫,沉默扶著我走得很慢。他不好意思地說今天車位停得有點偏。
我們走到車旁,沉默先開門放他的包。
而我盯著滿地的潮濕腳印怔住了,這些腳印像是繞著沉默的這輛車走過好多圈,我心裡不禁湧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啪嗒」,對面的車門關上了。
我透過車窗看見沉默倒在了後排座椅上,而車子對面站著一抹高大的身影。
我後退了一步,喉嚨此時像被什麼扼住,根本發不出聲音。
顧岩不慌不忙地點了根煙,深吸一口,又緩緩吐出。
他看著我,在那片煙霧後,露出一個微笑。
「姐姐要去哪裡?我開車送你。」
我還沒走出幾米,就被他抓住了。
他像只捕獵的鷹掐著我後頸,冰涼的手指在我頸部動脈上摩擦。
像是在警告我,只要他願意,一隻手就能掐斷我的脖子。
這時候,有輛私家車正面開了過來,我剛準備呼救。
他就貼了上來,在我耳邊低語:「噓,想救蕭醫生的話,姐姐就要聽話。」
我捏緊了拳頭,眼睜睜地看著私家車從我們身邊經過。
顧岩滿意地牽起我的手:「走吧,姐姐。」
我跟著顧岩坐進車裡,看著後排的沉默,問道:「你把我朋友怎麼了?」
「沒事,就跟喝酒斷片了一樣。」顧岩笑了笑,「哥們睡一覺就醒了。」
顧岩替我扣好安全帶,像哄孩子一樣哄我:「怎麼了姐姐。別這副表情啊,我看著有罪惡感。」
「網上那條視頻是不是你發布的?」
「嗯,蕭醫生英雄救美,反響一般。我把標題改了改,讓他火了一把。」顧岩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談笑如常,而我聽了他的話,如墜冰窖。
「不過,他下手太輕。像你弟弟這種人渣,就該死。」顧岩眸光一暗,將手上的煙摁滅,「誰讓他老是欺負姐姐了呢……」
「所以是你捅傷了沉愷?」
「不然呢?」顧岩發出一聲嗤笑,「你的蕭醫生只會拿小刀救人。」
果然是他。
傷人後嫁禍蕭禮,在我門外裝了攝像頭的人都是顧岩。
那他的目的是什麼?監視還是偷窺?
如果是監視,那我想的沒錯。
紋身室應該也有一個攝像頭,否則顧岩不可能知道我紋身這件事。
因為那張設計圖是我在家裡那台電腦上完成的,除了我自己,店裡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見過。
我問顧岩:「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笑了笑:「一直想請你去家裡坐坐。不知道今天姐姐能否賞臉?」